陈可可大口大口喘着气,方才的痛楚和恶心持续不断,尚未消散,可脑子里却清楚地提取到了一个信息,一个重要的信息:治疗分五级。
她刚刚看到了——是一毫安。
外面的人都知道如果不听话,惩罚会加重,可是却都不知道到底加重到多少。
对于新闻报道来,数据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描述被电击是什么滋味,太过感性,如果加上数据,才是真正的专业新闻报道。
五级,是每加一级就加一毫安吗?陈可可心想。
还要继续吗?陈可可闭上眼睛,嗷地一声痛哭了起来,呜咽着道:“妈妈,妈妈,我好痛……我好怕啊……”
“回答我。”
杨咏信转过身,扭了一下电流按钮,加大了幅度,然后双手夹着铁皮,再次靠近了陈可可的太阳穴,“想好了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网瘾,做得到底对不对?这次,可是第二级了。”
“呜呜呜……”
彼时的陈可可痛哭流涕,身体一直不停地在抖,身体却不会再挣扎,怕一挣扎靠上了那夺命般的铁皮。
“回答我。”
杨咏信的声音就在头,传了过来。
很奇怪,这样的电击虽然让她在生理上有极大的痛苦,让人头疼欲裂,如万针穿透翻搅,脑髓似乎都要被搅碎了。
可意识却极其清楚。
如果意识不清楚也就好了,就不会这么清晰地感受到痛苦,如果一下就晕过去就好了,就不会一直被恐惧占据。
可是,这个毫安,这个电击的时间却偏偏不足以让人晕厥,就让人的意识清清楚楚地,感受着这每分每秒的痛苦。
太阳穴旁。
杨咏信的手温再次传了过来。
又一次靠近了。
陈可可的心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要不要回答?
还要不要继续?
陈可可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她的眼皮微微往上抬了抬,想看看仪器上调到了多少毫安。
如果这次是2毫安,可以推断出五个等级,每个等级升一毫安。
可她看不到!
怎么才能看到呢?
这数据不能捏造,虽然捏造也没人有人会知道。
哪怕报道发出去杨咏信也不可能出面来解释什么。
可新闻,必须真实,要真实,就得眼见为实。
“不能叫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为什么要叫妈妈?”
陈可可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她下了决定:接受下一步电击,再电击后的一瞬间扭过头去看一下到底是多少毫安。
五级,到底是怎么个递增法,她要知道。
“有网瘾,也轮不到你来管。”陈可可猛地喊了一句。
“啊!!!!”
这次撕心裂肺的喊叫,只有前一秒有声音,后面则无声,陈可可的嗓子直接破了。
一级和二级,截然不同。
如果一级是摧毁性的,那二级就是夺命一般。
嗡嗡嗡!
陈可可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模糊,她的身体剧烈地在床上颤抖,衣服一下湿透了。
“毫安……毫安……多少毫安,第二级是多少毫安?”
陈可可模糊的意识里疯狂地喊着这两个字,下意识地,她扭过头看了一眼。
模糊的视线,看不到。
陈可可惨白的脸上,眼白处已经全部是红血丝,眼前出现了儿时在孤儿院的模样,一棵大槐树下,小朋友们在打打闹闹。
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来参观和慰问,那些孩子开心地在父母身边打闹,拿着棒棒糖,拿着玩具,笑得那么灿烂。
“儿子,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弟弟妹妹多可怜?你要懂得珍惜知道吗?”
“宝贝,你看他们穿的,你看看你穿的,哎呦,别丢玩具呀,你这孩子,爸爸再给你买一个啊。”
多么让人羡慕啊,多么让人悲伤的参观和慰问。
嗡嗡嗡,陈可可开始耳鸣,与第一次意识清晰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毫安……毫安……我要看到毫安……”
陈可可再次扭过头,视野却依旧模糊,只看到仪器模糊一团。
“赵小云,你有网瘾吗?”杨咏信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陈可可木纳地点了点头,她没有勇气再往下试了,她没有力量再往下试了。
“很好,回答下一个问题。”
杨咏信显然很满意陈可可的回答,他将手中的电击铁皮放了下来,转身拿过一个本子和笔,准备记录,然后问道,“说一说,你童年最向往的事。”
嗡嗡嗡,陈可可的脑子里一片响声。
杨咏信的声音似乎离得很远,又似乎靠的很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将陈可可的意识控制住了。
最向往的事?
陈可可开始跟着他的问话,回想了起来。
“宝贝,来,到爸爸背上,我们骑大马。”
一个中年男子将女儿一下扛到脖子上,双手抓着她的手,围着槐树打转转。
“最向往……有爸爸能背着我跑,骑大马。”陈可可虚弱地说道。
杨咏信连忙在本子上快速地记录了下来,想必他做类似的记录早有经验,写字的速度非常之快,而且那笔似乎是特制的,写起来几乎无声,保持了治疗室的绝对安静。
“那最遗憾的事呢?”杨咏信问道。
“没有爸爸,没有背着我跑,没有骑大马,我好想有爸爸背着我骑大马,有爸爸喂我吃饭。”陈可可虚弱地道,泪水决堤而下。
脑海里出现了那位年轻的父亲背着孩子绕着槐树转圈的模样,温暖的午后、翠绿的树荫,还有孩子那肆意地、开心的笑容。
从来没有被爸爸背过,这是陈可可一生最大的遗憾,求之而不得,永不可得的遗憾。以至于多年以后的现在,陈可可只要在大街上看到有父亲背着孩子,都会立刻将视线转开,满脸的羡慕,却不忍去看。
一看,就会心酸地想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