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昨,莫忧提刀心如水
昨非今,苏岭忆旧思如潮
眼见三鬼弹身扑上,莫忧轻巧一挪,已闪避开,玉臂疾伸,抓向他的左腕,三鬼却敏捷得很,瞥眼看见,灵活闪开,莫忧抓了空,第一招,各无输赢,苏岭跨步上前,将莫忧挡在身后,莫忧却又侧身上前,向他笑道:“无妨,我也想试试。”一边说着,主动出击。
苏岭微微笑着,退开半步,目光却始终不离她身形,惟恐她受伤,此时,鱼美人也将绸一摔,迎向老鬼,五鬼的目标即是她,当即也不顾什么以多欺少,四人一齐围了上去,如此鱼美人被陷阵中,她人称“鱼美人”,水中功夫是极好的,这甲板并不小,但是奈何人多,显得狭窄,鱼美人被缚其中,水绸展不开,行动被束,很快处于下风。
莫忧以一对一,虽不能一举将他毙命,却也能轻松自如,可是她手无寸铁,赤手空拳,三鬼左臂虽然受伤,却大刀晃晃,凭利器而生威,多占了三分优势,但见他刀光密集,身影纵跃,一招紧似一招攻向莫忧。
莫忧知强知弱,绝不正面相迎,每等他刀锋贴近时,趋身侧避,玉臂疾出,横切他腕、肘,因她素未习过拳法掌法,手上之力道全亏习袖箭所得,虽无浑厚内劲,但见她出手如电,翻覆无常,灵活得不似凡人,三鬼也心生惶恐,惟有退避。
十数回合下来,莫忧已尽知对手虚实,非是三鬼不如唐家堡,而是莫忧的技艺有了进展。
她瞅准一个空隙,飞起一脚,正中三鬼手腕,三鬼吃痛,大叫一声,手一抖,五指撒开,刀已落下,莫忧趁机伸手一探,已将刀提在手中,有了利器,莫忧很快稳占上风。
上风之势令莫忧心悦,她见鱼美人已被四鬼围攻,慌叫苏岭快去帮忙鱼美人,苏岭应声拔剑,解围救出鱼美人,老鬼见苏岭插手,也怒言道:“苏公子先出手,就怨不得我们了。”转脸吩咐弟兄,“速战速决,先杀了鱼美人。”
鱼美人咯咯直笑:“太湖五鬼又来吹牛,你们费尽心机要杀我,也不知使了多少下三滥的手段,不是围攻就是埋伏,结果姑奶奶我还是活得好好的,哼哼,还是让我先把你们叉上红烧了。”忽又柳眉一拧,噘嘴道,“红烧的多难吃啊,直接架火烤了。”
莫忧轻笑:“从未听说过鬼也能红烧的,我且要好生瞧仔细了。”
鱼美人斜眼哼道:“鲤鱼能红烧,鬼就不能红烧了?”她转又嘻嘻笑道,“姐姐,前几天,我烤了尾鲤鱼,长得又干又瘦,肉没几两,刺倒有半斤,往火上那么一伸,哧就糊了,都成黑鱼干了,呸呸呸,真难吃,还不如王八呢,以后不吃了,试试红烧小鬼的滋味。”
五湖龙王站在小舟上,抱胸冷笑,鱼美人一言将他和五鬼一并骂了,他岂能不生气,不过他小眼一眯,嘴角一撇,忍住了,五鬼性子素来火爆,且由他们先打去。
果然,五鬼被鱼美人奚落,相视一眼,趁她不备,忽然刀光闪现寒光,竟齐齐出手,丢开苏岭和莫忧,齐齐扑了上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鱼美人何等灵觉,早已看在眼里,骂道:“好个五小鬼,竟敢偷袭?奶奶的,真是把阎王的脸都丢尽了。”轻飘飘的往后那么移,再着一个凌空翻腾,跃在五鬼身后,咯咯笑着,却并未停手,闪电般将水绸摔了过去,手法凌厉,丝毫不将五人放在眼中。
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莫忧并没有立即相助,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突然有些迷醉,她觉得鱼美人与五鬼的打斗,如同编麻花一样有趣,他们在撕杀,同时,也有游戏,不过,是在拿生命游戏。
苏岭静观惨斗,眉尖微微皱起,不动声色的悄看莫忧的脸色,莫忧毫无表情,恍似在台下看戏,不见喜亦不见悲,淡定闲逸,思虑良久,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莫忧淡淡的回答:“看戏。”
苏岭心中泛起微微的颤动,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女子,终年柳眉轻蹙、泪眼迷离,对月悲吟花前愁,记得自己有一次,自己突然拿出一只用弹弓杀死的小鸟,竟吓得花容惨白、跌跌撞撞,而面前的她,竟然视血腥杀戮无睹。
莫忧忽然幽幽一叹,低声道:“生命是他们自己的,如果他们愿意用来博斗,旁人唯有欣赏。”话虽如此,她知道,如果鱼美人不敌,她一定会抢上去。
她想起自己杀陈彭年的时候,那是自己第一次杀人,两条人命,轻松消失在自己手中,那时自己惊惶失措,汗如雨下,她并不想杀人,尽管十年来念念不忘要杀丁谓,却并不想杀其他人,不想走上血腥的道路,后来,与唐家堡也有过数次交锋,郊野农家、采华轩、相国寺山道,几次刀剑相对,她渐渐冷静,此刻,眼前刀光剑影,人影翻飞,老实说,她仍然觉得呕心、晕眩,心情完全不似刚开始时远观那么美妙,毕竟,生死的界线就在眼前,她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清洗肠胃,可是,她偏偏象一尊石雕一样,静静的站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强迫自己接受这个场面,紧攒了攒手中的刀,问自己,还想试试吗?
苏岭凝视着她的侧脸,只见她双目深幽、嘴唇轻抿,心中一痛,在心中骂道:“苏岭,你真是该死。”嘴里却不由自主的问,“你的生命愿意用来做什么?”
莫忧缓缓扭过脸看他,温柔的一笑,不语,那笑容极至娇柔,苏岭看得心中一荡,几乎窒息,月华洒落、美人如玉,一切恍若在梦中,若无激烈的打斗声与哟喝声,苏岭险要沉醉。
鱼美人以一敌人,虽然势单力薄,但她十分灵捷,象一尾鱼儿扑朔迷离,尚不至于落败,但是始终笼罩在刀光之下,看得旁人胆战心惊,好在五湖龙王并未出手,和莫、苏二人一样,观战。
莫忧突然走动了,刀在手中慢慢的提起来,她目光如月色清淡,游离在刀身之上,伸指一弹,清脆悦耳,“从未使过刀,我想好好试试。”
苏岭的心同时为之一紧,也为之一痛,他知道,莫忧的心在向着一个方向转变。
莫忧扭头看苏岭,笑道:“这等场面的确生动得紧,若是一直看戏,未免太可惜了,上次从西川下山,路遇强盗,我就想出手试试,这一次,可不能再错过。”
西川路遇剪径的山贼,开口向苏岭搜要十万两白银,莫忧就狠得牙痒痒的,只成顾虑颜如玉,恐他混乱之中受到惊吓,苏岭一口承应下十万两白银,平安过关,莫忧多次念起这事,有些遗憾,十年深山学艺,竟未得以施展,可说是连自己的底细都没试出来。
苏岭温厚的笑了笑,因恐提及颜如玉,惹她伤心,只说道:“好,只要你高兴,何防再陪他们过几招,放心,他们伤不了你。”
五湖龙王闻言,微蹙眉毛,显然不服,却不出言,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莫忧。
莫忧已见识过他刚才一掷酒瓷的厉害,亦见众人对他的推崇,猜度他功夫了得,有他在,自己当然没有危险,她仰起脸庞向他绽放一个温柔的笑容,转眸看着场中,笑意虽是不改,眼神已渐渐凝重,苏岭悄眼看她,既觉温暖又感不安,莫忧此刻柔弱淡雅的面容下似乎隐藏着象海一样的心,正在积攒着力量,暗涛涌动,他眼前闪出一个场景,莫忧蹙眉对他说道“我不想杀人,手染鲜血,并不是一件值得欣悦的事情。”
却说莫忧已闪身欺于场内,与鱼美人并肩而立,刀光如练泄,她两人一人执刀一手舞绸,分明完全不同的武器,却被使得同进进退、恰似双剑合璧,威力无穷。
二女联袂出手,太湖五鬼焉得大意,五条人影同时晃动,五柄钢刀同时挺进,五人五位,各守一方,将两人围在中间,刀锋夹带风声,五道青光霍霍,夹逼近前。
鱼美人嘻嘻笑道:“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只看戏的。”
莫忧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是你勾起了我动手的yu望。”
鱼美人媚眼流转,笑道:“正是,打架是件痛快的事情,这五个小鬼天天缠着我欺侮我,我也偏喜欢戏耍他们,瞧他们气得哇哇跳的丑鬼模样,哈哈。”
说话之间,已“铮铮铮”的斗了好几回合。
老鬼脸色阴沉、二鬼冷面不理、小鬼面红耳赤,三鬼四鬼性情暴躁,扭着脖子回骂道:“奶奶的,鱼美人,看爷爷我把你剁成死鱼。”
鱼美人咯咯一笑,指着扁舟上幸灾乐祸的五湖龙王,道:“呶,他就是鲤鱼,你把他剁了就是死鱼了,他把你剁了就是死鬼了,哈哈。”
五湖龙王接言笑道:“哈哈,死鬼!死鬼!”
三鬼四鬼怒道:“鲤王,你来是做什么的?不出手相助吗?还站在那里罗嗦个屁。”
五湖龙王笑道:“老子我是来看热闹的,哼哼,老子我就喜欢看着你变成五条死鬼。”
三鬼四鬼气得哇哇直叫,准备抽身去打五湖龙王,无奈被莫忧逼得紧,眼睁睁看着五湖龙王拍手大笑,甚至哟喝他手下的虾兵蟹将一起拍掌哄笑。
三鬼四鬼扭头向老鬼嚷道:“大哥,且饶了这丫头一次,先把那条干鲤鱼剁了再说。”
老鬼沉脸骂道:“你们俩,闭嘴。”
鱼美人嘻笑道:“还是老东西明白,谁放过谁,轮得着你说话?王八羔子,混账东西,敢欺侮我鱼美人,还想活着走?嗯,先让哪个变死鬼?”妙目儿扫视一圈,一指三鬼:“就你,就是你这只臭鬼。”
三鬼见鱼美人指着自己,恼怒得青筋暴起,骂道:“妈的,死丫头,敢让爷爷先死。”大刀一抡,奋力跳出莫忧的刀光气影,向鱼美人冲过去,鱼美人不惊不动,笑嘻嘻的看着他。
早有莫忧虚晃一刀,闪开二鬼,大刀一挺,笔直的向着三鬼背心刺去,二鬼疾呼:“老三,小心!”赶紧追上,一刀抡起,斜劈莫忧,莫忧淡淡一笑,刀势忽转,挽出朵花,竟转向二鬼去了,刀锋一寒,只听“卟”的一声,二鬼躲闪不及,刀已刺入他右手小臂,二鬼一声惨叫,僵立不动,却趁莫忧不注意,忍了疼痛抡刀砍去,苏岭闪身而已,剑未出鞘,已轻巧挑开。
莫忧回头向他脉脉一笑,她此刻因打斗而面泛桃红,目光晶莹,煞是迷人,却只一眼,迅速拔刀转向,刀尖带着一串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珠,直扑三鬼面门,老鬼一见情势危机,低喝一声“闪!”,将身纵跃,大刀脱手而出,疾速如电,刺向莫忧。
鱼美人笑骂道:“老鬼,刀都不要了,怎么向阎王交差?”说着,蓝绸一摔,要来相助莫忧,话说一半,已见莫忧忽转,一侧、一退、一躬,刀锋带着烈烈之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蓦的纵身跃起,刀光一闪,两刀在半空中相撞,铮的一声响后,老鬼的刀跌落水中。
三鬼死里逃生,又羞又怒,见二鬼脸色惨白,右臂垂落,血流如柱,刀弃于地,分明成了废人,心知二鬼是为救他才受伤,好生悲痛,抢上去握住那伤口,呼道:“二哥——”大怒道:“死丫头,伤我二哥,我和你拼了。”已奔出几步,举刀砍下。
老鬼心知他不是对手,脚尖一踮,将刀弹起,执在手中,赶去相助,莫忧冷笑,回刀即刺,以一对二打成一团。
鱼美人大笑着喊道:“姐姐,打得好。”
此时的四鬼,虽是人数多出一倍,却并不见胜状,恰成平局,与莫忧对抗的四鬼五鬼,他们俩滑得象只十足的鬼,边退边躲,并不正面迎战,逮着机会便左右夹攻,配合得很是默契。
苏岭心疼莫忧,看她以一对二,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护在身后,连剑带鞘,平淡无奇的轻轻一推,一股强劲的气流,如排山倒海般将四鬼五鬼逼退两步。
“阿忧,你歇会儿。”苏岭说得极是轻柔怜惜,莫忧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垂下了手中的刀,心中荡漾着暖流。
“苏岭,休要以为太湖五鬼怕了你,你既然决定帮鱼美人,不如拔出剑来,我与你好好较量,爷爷也领教领教苏公子的厉害。”四鬼扯着嗓子喝道。
苏岭却只是淡淡的瞟他一眼,理也未理,只是温柔的注视着莫忧,伸手轻轻的为她拭了拭鬓角散乱的长发,又顺势为她擦去额前细密的汗珠,指腹传来的温情令莫忧两颊如霞,她有些颤栗,不过没有闪躲,她觉得温暖,觉得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