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太湖五鬼围攻鱼美人
黄雀在后,五湖龙王闲做观战者
十年深山隐居,唯有采华轩救了小皇帝一命,当时也是情况危机无暇多思,再者那园中小湖怎么能与这石湖相比?莫忧略一犹豫,道:“可以一试。”话刚出口,又觉后悔,记得曾对他说自己一直住在西川深山,既然如此,哪里会游水?将眼偷瞟一眼苏岭。
苏岭却似乎毫不怀疑,只是温柔的为她掖了掖额角的乱发,笑道:“何须你动手。”说完,回身抓起桌上的酒瓷,扬手一震,一道莹白的光从船舱疾射而出,如天外闪雷,就听一声哀嚎,四个半鬼之一“卟腾”落水。
莫忧低呼赞道:“好手法!”
莫忧与苏岭第一次在西川相遇,苏岭即指剑要杀莫忧这只“千年白狐”,剑式凌厉,莫忧险些闪避不及,此后便几乎未见着他出手,虽然莫忧一直坚信苏岭身怀绝技,却更是不得不钦佩他谦谦君子,不曾仗势欺人。
这轻轻的一扬手,令莫忧惊叹不已,原来他的功夫已到了如此高深莫测的地步!
苏岭回头温柔的凝视着她,抚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莫忧心突的重重一跳,颊若桃花。
遭此意外袭击,其余三个半鬼与那蓝衫女子同时停手,齐刷刷的看过来,那蓝衫女子甚是聪明,反应灵敏,她咯咯一笑,一个翻身脱了包围,浮萍渡水,三点三跃已落在船首,站在甲板上,向着船舱招手笑道:“是谁救了我啊?”
苏岭牵着莫忧,双双出舱,月光下,蓝衫女子甚是美艳动人,鹅蛋粉脸如凝脂,两腮轻绯似红霞,丹凤美目正含笑,娥眉青俊恰远山,生得是明眸皓齿、妩媚婉转,又见她乌发轻挽、珍珠拢在额前、银簪分插脑后,垂下一缕青丝,湿漉漉的搭在肩上,这样时节不见觉冷,一件单薄的衫子好似用这湖水做成,幽蓝幽蓝,经她在这水里来水里去,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突显出柳肢修腿、婀娜高挑的身材,这么水灵灵的往那一站,恍若那太湖的美人鱼修炼千年,刚刚幻化成人。
蓝衫女子咯咯笑道:“你们俩不如再救一次我罢,呶,我被水鬼缠上了。”说着扭过头看了眼随后赶来的三只半鬼,向两人眨着眼笑。
蓝衫女子刚说完,三只半鬼也都上了船,水面一阵水花拍起,刚才被苏岭击落水的另一只鬼也迅速游来,跃上甲板,与蓝衫女子对峙而立,但是左袖破烂,鲜血直流,如此一算,五鬼只算是三只整鬼,加上两只半截的鬼,凑成四鬼了,在此,姑且还称他们为五鬼吧。
这五鬼都是身着深红衣少年裳的男子,年纪从二十到五十不一,但是个个皮肤紧致光亮、目光湛湛有神,分明是在水里泡大的练家子。
苏岭向他们微微一笑,抱拳道:“太湖五鬼,久仰大名。”
五鬼齐声别脸一哼,道:“既然知道我们是太湖五鬼,朋友怎么还横插一扛!”
莫忧接过声,冷冷的道:“诸位以多欺少,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子,不合规矩。”
五鬼呸道:“哼,对付这个死丫头,不必讲究江湖规矩。”说着,恨恨的盯着蓝衫女子。
蓝衫女子则睁着无辜的眼吟吟笑脸相对:“嘻嘻,江湖规矩?五只臭鬼,一个人打不过本姑娘,就五个人围攻,算什么本事,你们这五只臭鬼,阎罗王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气得五鬼牙痒痒,若不是不清楚苏、莫二人的来路,早就扑上去把她撕了。
突然其中一只鬼,指着苏岭道:“你是苏岭!”其余四鬼都立刻仔细打量,那年纪最大的水鬼将苏岭细细打量,抱拳道:“原来朋友就是大名鼎鼎的苏岭苏公子,我等潜于太湖,耳目闭塞,实在罪过,今夜得见,幸会幸会。”
苏岭也客客气气的回礼:“太湖五鬼之盛名,苏某也是如雷贯耳,适才失手,多有得罪。”
那被酒瓷击伤的水鬼愤然道:“苏岭,休要以为一句得罪就算完事,我们太湖五鬼与你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你凭什么暗中偷袭?”
蓝衫女子双手叉腰,道:“喂,你没听见人家说啊,你们五只臭鬼欺侮我一个小女子,不合江湖规矩,还好意思问来问去,要不要脸啊,做什么鬼呀,真是的,不如爬回石缝里做乌龟去吧。”
这蓝衫女子天生而成的纯朴、原始风情,说话骂人毫无讲究,不羞不腩,五鬼气得直跳,莫忧却是暗暗喝彩,眼底笑意浮动。
五鬼忍耐不住,个个脸色变青,那老鬼向苏岭道:“太湖五鬼不愿结苏公子这梁子,误伤一事就此揭过,请苏公子不要再插手我们与这死丫头的恩怨了。”
那被酒瓷击伤的水鬼跺脚道:“大哥!我这伤就这样算了不成?”
那老鬼侧脸瞪他一眼,轻声喝道:“老三,这点小伤,何必再提!冤家宜解不宜结。”
那老三喝然愤愤不满,但是大哥的话不能不听,只得扭头不理,苏岭道:“诸位的气量,苏某很是敬佩,不过,苏某是个多事之人,还想多问一句,不知道这位姑娘倒底哪里得罪了诸位,为何非得围而攻之?”
一只左半身垂然不动的水鬼骂道:“奶奶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反正这丫头是非死不可!”
苏岭淡淡的扫他一眼,不怒不言,那老鬼回身骂道:“老四,闭上你的臭嘴!”
蓝衫女子嘻笑道:“就是嘛,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你这张臭嘴实在该打!”嘻嘻一笑,“唠,半只鬼,你都半截身子见到阎王了,还嚷嚷什么啊,要不要姑奶奶我再送你一程啊。”
莫忧轻笑出声来,伤痛缠身,许久没听到如此轻快的声音了,看春夜寒冷,蓝衫女子全身湿透,在甲板上站了这么一会,脚边已渗出一滩水来,心念她虽然好水性好功夫,也不能抵挡一身湿衣的寒气逼人,转身从舱内取出一件衣物来,两人这次出来不过是泛舟小游,并没有多备衣物,不过苏岭细心体贴,担心江风寒重,随身带了件披风。
莫忧将披风递给蓝衫女子,帮她披上,那蓝衫女子眨着眼,向莫忧嘻嘻笑道:“姐姐你真好。”说完往肩上一看,嘴就高高撅起,解下披风塞回莫忧手中,道,“我以为是你的才穿的,这是男人的衣裳,我才不穿。”
莫忧哭笑不得,扭头看苏岭,苏岭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揽过。
那老四嚷道:“苏公子,这回你都看清楚了,这个死丫头有多可恶,来来来,让我们弟兄将她收拾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你就不要插手了。”说着,瞪了一圈其他鬼,跃跃欲上。
莫忧看他们要动手的架势,将披风往苏岭怀里一塞,也要站上前相助,苏岭拉住她,微微摇头,正待低声劝她不要着急,就听遥遥的传来隐约的喊声。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茫茫水面的尽头,隐隐浮着几条灰影,那几条灰影来势甚快,很快就看清是几只扁舟,每只小舟上都站着几名彪形大汉,个个儿头系布巾,面目铮狞,其中一人仰头大笑,笑声如雷滚过江面,掀起一阵水波,只见他长笑过后,指着太湖五鬼,喊道:“你们的脸也当真是不能要了,连一个小丫头也抓不住,还得劳动我等弟兄。”
那三鬼呸道:“谁要鲤王多管闲事!快走,快走!”
舟上那人脚下一跺,那只舟倏的越发快了,眨眼间已来到苏岭这艘船前,平平稳稳的停住了。
大家看得仔细,那人约摸四旬上下,生得是方面呈紫、浓眉如墨、小眼如豆、高鼻阔嘴、山羊胡须,奇高奇瘦,穿得一身橙黄衣袍,袍上绣着金鲤栩栩如生,仿佛谁家的锦缎被面晾在树干上,很是可笑。
那黄袍怪人将肩轻轻一耸,竟然直直的从小舟上跃上了船,先是嘲弄的扫了五鬼一眼,然后目光落在苏岭身上,拱手笑道:“苏公子,幸会,幸会。”
苏岭也抱拳回礼:“有礼了,五湖龙王。”
原来这个怪人自幼在水边长大,练得一身好本事,混迹江南水域,十余年所向无敌,洋洋自得,自号五湖龙王,又想,人间帝君为王,着黄袍、绣金龙,好不威风凛凛,自己自然是不能比的,不过既然封了龙王,那也是“王”了,虽然不能穿明黄衣袍,橙黄也是可以的,皇帝袍上绣金龙,我虽然绣不得,绣一条金鲤还是可以的。
他这么一身打扮,世人都觉可笑,时常戏称为“橙袍金鲤”,说得多了,他这“五湖龙王”也就被人笑称为“五湖鲤王”了,最初时听了这戏称,暴跳如雷,非得找人理论理论分个高低,慢慢的也就习惯了,翻个白眼哼哼两声也就作罢,鲤王就鲤王吧,反正都是王。
听“鲤王”两字听得久了,冷不防苏岭叫他一声“龙王”,喜得他是眉飞色舞,小眼越发找不着了。
五湖龙王嘿嘿两声怪笑,问苏岭:“敢问苏公子与这丫头是什么关系?”
苏岭笑道:“萍水相逢。”
五湖龙王放下心,点头道:“那就好办了,苏公子是有所不知哪,这个死丫头确实是我们太湖一害,不能不除啊。”
苏岭瞟了眼蓝衫女子,她正抱臂静观,仿佛事不关已,不过看一曲戏而已,眉尖甚至挂着轻嘲的笑意,沉吟着问:“不知此女子何事得罪了龙王啊?”
五湖龙王道:“她也不是得罪我一个,是得罪了整个太湖的弟兄啊,此地绝容不得她了。”
苏、莫二人很是好奇,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得罪了整个太湖的黑白两道,蓝衫女子嘻嘻笑道:“鲤王,你怎么不说说,我是怎么得罪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夜叉小鬼的啊?”
五湖龙王转身低声怒道:“鱼美人!你还真是死到临头不掉泪啊!”
鱼美人!苏岭和莫忧同时一惊,莫忧将蓝衫女子上下打量,惊觉她活脱脱就是一条美人鱼啊,那身段儿、那脸蛋儿、那声音儿,妩媚天成,清纯天成,若说是深山炼就妖狐,太湖怎么就不能养成美人鱼?
苏岭则惊叹,原来这就是苏杭一带百姓传言的鱼美人?上次若非赶去西川捉白狐,定然就守在太湖瞧瞧这鱼美人的真面目了,想不到今儿偶遇,笑问:“龙王不妨说说。”
五湖龙王瞟了眼太湖五鬼,嘿嘿不语,那三鬼是个最沉不住气的,嚷道:“哼,还有甚好说的?这些年来,不管我等弟兄做的什么买卖,都被她搅黄了。”
苏杭一带的传说,苏岭也听了些,对这鱼美人的传言,也是有褒有贬,想起成都遇上唐家堡总管叶策追赶唐伶一事,江湖人事向来难辨泾渭,五湖龙王与太湖五鬼都是难分正邪,他们所谓的买卖,可能也完全算不上什么江湖正义,不过这鱼美人,也是古灵精怪,行事全凭喜好,在她心里,估计也论不上什么当与不当的,不过是一场嬉戏罢了。
老鬼道:“非是我等容不得一个丫头,实实这丫头可恨,搅得太湖不得安宁,我等已捉她许久也捉不住,这丫头实实又狡猾得紧,这事儿,还请苏公子不要插手。”
苏岭侧脸看莫忧,征求她的意见,莫忧冷笑道:“她不过是个小女子,你们这么多人围杀她,当真是不要脸至极……”话未说完,三鬼瞪眼道:“这臭丫头也是从不讲规矩的,我们有什么规矩可讲。”说完,低头在老鬼耳边轻声道,“大哥,不要拖时间了,速战速决。”
那老鬼轻轻点头,向他们使个眼色,五人身形晃动,已欺向鱼美人,莫忧看得真切,骤然起身,转瞬之间已站在鱼美人身边,冷冷的扫过五鬼,五鬼看了看莫忧,未知底细,又转脸向苏岭道:“苏公子,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我等并不愿意伤她,还望苏岭体谅。”
莫忧冷冷一笑,苏岭已接过话,笑道:“她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当然,也会保护她不受到伤害。”
莫忧心口一暖,凝眸朝他看来,正对上他柔情似水的目光,漪涟悠悠在心湖散开。
鱼美人咯咯笑道:“这可妙极了,姐姐愿意帮我杀了这些个乌鱼王八蛋,我请你喝酒吃烤鱼。”说着扬了扬手中水绸,幽蓝的绸带在夜色中散发出柔和诡异的光泽。
莫忧淡淡一笑,柳眉微微上挑,没有回答鱼美人,心里在暗暗掂量,不知这太湖五鬼,较之唐家堡的那些家奴杀手高低若何?离开西山已有数月,春去夏来,惟有与唐家堡交手数次,尚不知自己的深浅,今日不妨一试。
那三鬼狠狠的道:“好一个苏岭,我等兄弟苦苦相让,不肯与给你为敌,你却恁的不知好歹,也休要怨我们手下不留情,这梁子一旦结下,可就不死不休。”话刚落音,已当先扑上,目标并不是苏岭,而是莫忧,苏岭声名在外,他不敢这么冲动,以身犯险,莫忧却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若得她为挟,不怕苏岭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