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突然来到了大别山区。
雪越下越大,大的雪花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像织成一面白网,把大地笼罩起来。风越刮越大,呜呜地怒吼着,呼啸着,像要把大别山推倒似的。
人们都躲到屋里去了,路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都是缩着脖子,双手抄在袖子里,小跑似地冒着风雪前进。
雪继续在下,越下越大,风继续在刮,越刮越狂。落在地面上的雪,尽管风不断地在吹,但还是越积越多,越堆越多,路被盖没了,房屋被盖没了,山峦、树木一片白,天空一片灰。
好大的暴风雪,好冷的天。
就在这样的暴风雪天里,许其朋带着一营肩负着全师的前卫任务,在大部队行动之先出发了。沿途的山山岭岭早已被大雪覆盖,天上地下,白茫茫的连成一片。战士们身着单衣,脚穿草鞋,行进在冰天雪地里,不少同志的脚冻裂了口子,鲜血渗了出来,走一步,洁白的雪地上就留下殷红的血印。
罗大虎从队伍里走到前面来,见副团长和营长两个人在队伍前面走得挺精神,便问:
“副团长、营长,我们这是去哪”
“嚯,老虎沉不住气了。”许其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时候他最担心的,是部队能不能经受这场暴风雪的考验,遇到敌人能不能立即投入战斗。他说:“部队情绪怎么样”
“嘿嘿,楚团长和你有什情绪,战士就有什么情绪。”罗大虎说:“你看看,没有一个叫苦的,个个精神抖擞,走比不走还有精神。”
许其朋瞥了他一下,说:
“当了几天连长,把你当坏了,说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了,走比不走还有精神是什么意思”
罗大虎和许其朋之间,真是亲密得无话不说,但是碰到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两个人也争,有时候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能吵起来、打起来,但是,从来不伤和气,谁也不把谁的话记在心里,事情一过,该说、该笑、该吃、该闹,一切都照常。这会儿,他见副团长很严肃,便认真地说:
“这么冷的风雪天,身上穿着单衣,停下来还不冻成棍,当然还是走好,走起来身上直冒热气。”
“要是走到新洲,立即就跟敌人打起来,行不行”许副团长又问。
“我看问题不大。”罗大虎马上兴奋起来,“我们这是去打新洲啊,怪不得一股劲地向东南,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不踏实,就来问。”许其朋和汪大贵听了也很高兴,这个才十八岁的连长,在家时还是个娃,到部队后当了打旗兵、通信员、警卫员,一下子提拔当连长,当的也还真不错,打起仗来还挺用脑子。许其朋说:“新洲是一个大商埠,商业很兴盛,城内囤积有大量布匹和棉花,只有反动民团把守。师首长决定,打下新洲,歼灭守敌,解决冬季的被装问题。”
他们边说边走,走了约有三、四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计算一下行军里程,部队快要接近通往黄陂的公路了。在这条交通要道上,敌人设置了一道封锁线,岗哨密布,戒备森严。一营全体同志正准备过封锁线,忽然看到公路上有两匹马,急急忙忙地由北向南走,可能因为风雪过大的缘故,走几步,马的嘴里就往外喷着热气。许其朋说:
“罗大虎,两匹马可能是敌人送信的,带几个人去把他解决了。但是,不要动枪,免得惊动敌人。”
“是!”罗大虎带着一个班,踏着深厚的雪,奔上公路,拦住了两匹马,把敌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罗大虎问:“你们干什么的”
天色昏暗,茫茫白雪,两个敌兵也弄不清怎么回事,说:
“我们从黄麻城里来的,韩县长叫我们把信送到黄冈,说是夏司令的重要信。”
罗大虎叫士兵牵上马,把敌兵带上,跟着部队一齐走,他把缴到的信拿去给许其朋。许副团长和汪大贵都不认识几个字,信的内容看不下来,他叫罗大虎赶快到后面去,把团长、政委请来。
部队行进速度放慢了,不大一会,楚汉华、张琢上来了。他们找到路边的一家老百姓家里,点着油灯,张琢把敌人的信打开一看,脸色刷地变了。
楚汉华一看张琢的脸色,心想,一定有什么大事,忙闯:
“出了什么事”
“蒋介石对革命根据地发动了全国性大规模的围剿。”张琢手里拿着蒋介石的密令说。
“信上怎么说”楚汉华问。
于是,张琢政委便把信上的内容告诉大家。主要内容是:蒋介石亲自坐镇南昌,动用了十万兵力,对江西中央根据地进行大规模围剿。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围剿,则由夏梦石负责,设鄂豫皖三省边区绥靖督办公署,集中了八个师、三个旅约十万的兵力。现在,敌人已基本上构成了对鄂豫皖根据地的包围态势:在北面,敌豫军两个师从淮阳和周口开赴潢川、商光和罗山地区。在南面,夏梦石的两个师分别驻扎在黄麻、黄陂、黄冈和蕲春、浠水。在西面,戴山匪一个师集结在京汉线东侧。在东面,皖军一个师调到六安、霍山地区,一个新编旅由英山开赴罗田。敌计划:第一步先对我根据地造成“圆箍式”的包围。第二步以主力突入根据地,占领城镇,控制交通要道。第三步分区清剿。敌人妄想在三个月内肃清鄂豫皖红军。
楚汉华听了张琢介绍了信上的内容,说:
“我们红军抓住了蒋、冯、阎军阀大混战的有利时机,主动出击,接连获胜,得到了很大发展,国民党反动派统治阶级肯定恐慌得不得了。现在,又要下手了。
“军阀混战以西北军的失败而收场,国民党阵营内部出现了暂时稳定的局面。”许其朋说;“蒋介石乘机收编了大量的杂牌部队,稳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有了全力围剿红军的力量,他就动手了,真是个杀人的魔鬼。”
“我看这事得赶紧报告师部。”张琢说:“许副团长,你带部队继续向前去,我和团长去师部一趟。”
“刚缴了两匹马,你们骑着去吧!”罗大虎说。
“也好,估计师部也该离得不远了。”楚汉华说:“你们要注意,发现情况及时报告。”
团长、政委两人骑马向后,走了四、五里路,师部也上来了,徐向前和戴树民看了信,在这之前,他们也得到了情报,徐向前同志沉思片刻,果断决定,继续南下,给南线围攻之敌当头一棒,打乱敌人的部署。
楚汉华、张琢回到团里,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部队到了新洲东北约四十多里的潘家塘,后续部队接着也赶到了。
这时,前哨营又得到了新情况,一连抓了个掉队的敌兵,供出了夏梦石部队的一个混成旅,在黄麻遭到红军打击后向黄冈撤退,刚刚到达新洲宿营。
许其朋派汪大贵火速向师部报告,师部立即下了命令,命令部队跑步前进,乘敌惊魂未定之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师首长的决定,在部队传达后,大家都很高兴,双脚像长上了翅膀,跑得更欢了。
午夜十二时,我军神不知鬼不晓地抵达新洲城郊。师首长命令一团负责攻西门,三团负责攻北门。
鹅毛大雪,仍然纷纷扬扬地下着。许其朋带着一营迅速抵近西门外。他看到两个敌哨兵耷拉着头,抱着枪,没精打采地来回走动,便叫一连派几个战士把敌哨兵捉来,以便进一步查明敌情。
过了片刻,四个战士就把两个敌哨兵押送到许其朋的跟前。敌兵慌忙跪倒在地,连声说: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
许副团长和颜悦色地说道:
“起来回我的话。”
两个敌兵乖乖地站了起来,浑身筛糠似地抖个不停,嘴里哆哆噱嗦地:
“是,是,回长官的话。”
“红军的政策懂不懂”许其朋闯。
“明白,明白。”一个瘦得像麻杆似的敌兵抢先回答说:“缴枪不杀。立功有赏。”
“那好,我问你们,城里有多少部队旅部和团部驻在哪”
“旅部和第四团驻南关,第六团驻城北关,第五团驻在离新洲十五公里的三店。”回话的还是那个瘦子。
接着,许副团长又询问了一些有关情况。敌兵沮丧地说:
“我们刚从宋埠撒下来,到了新洲以为太平无事了。想不到贵军行动如此迅速。真是神兵天降啊!”
根据俘虏的口供分析,敌军尚未发现红军的行动,为不失战机,许其朋一面派人跟团长、政委联系,一面指挥一营秘密而迅速地插入城内。
这时已是深夜,城内静悄悄的,只有狂风的呼号声和偶尔传来的犬吠声。一营很快前进到城中心的十字街口。尖兵一连发现有几个人影由北向南冲过来,以为是敌人,举枪就打,幸亏罗大虎头脑冷静,判明是从北门进城的红军三团尖兵连的人,制止了一场误会。但是,枪声暴露了红军的行动,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敌人。
许其朋指挥一营迅速展开,分三路向敌进攻,他亲自带领一连冲入一座祠堂,这是敌人的团部,敌人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乱成一团,叽哇乱叫。一连的战士们便向敌开火,打死了几个企图顽抗的敌人,击毙了敌团长,俘敌约一个排。
后续部队陆续冲进城里。经过一场短兵相接的混战,敌混成旅两个团和反动民团大部被歼,残敌和位于三店的第五团逃向长江边的团凤镇。
天亮了,雪不知什么时候也停止了。红军打开了地主、资本家的布行和棉行。战士们看到堆积如山的布匹和棉花,顿时喜笑颜开,高兴地说:
“我们有棉衣穿了,再也不挨冻了!”
大家往外扛的扛,搬的搬,抬的抬,真是忙得不亦乐乎。红军还发动群众,打开土豪劣绅的大米库和当铺,开仓分粮,无偿取当。
中午,上级考虑到敌人有可能反扑新洲,决定向罗田县但店转移。
下午,天转晴了。雪后初晴,阳光灿烂,皑皑白雪覆盖着山岭、田野和村庄,在红日的照耀下分外妖娆。指战员们有的背着五颜六色的布匹,有的扛着大包棉花,有的抬着整箱的枪支弹药,踏着半尺多深的积雪向但店前进,队伍中不时响起阵阵笑声。
红军转到但店后,自己动手缝制棉衣,数天内全部换上了冬装。每个战士发了一套新军装、一双鞋子、两双袜子、一个绸袖印,枪支、子弹也充足了。当战士们穿上崭新的棉衣时,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不知有多神气!
新洲一仗,给正在组织围剿的敌人以迎头痛击,打乱了敌人围剿的南线部署,冲毁了敌人的经济封锁,胜利地揭开了反围剿斗争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