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华、张琢、许其朋、罗大虎眼巴巴地等待着接见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这天晚上,戴树民把他们领到徐向前同志的住处。
这是三间砖瓦房,一盏昏暗的小煤油灯放在一张桌子上,徐向前同志正和曹如海等几位领导干部站在桌子旁,用铅笔在一张军用地图上点划着,低头交谈着。徐向前同志见几个同志进来了,立即笑着迎上来,说:
“你们来啦,请坐,请坐!”
楚汉华的眼睛很尖锐,迅速把徐向前同志打量了一下,只见他个头比较高,很威武,不算很胖,也不算很瘦,穿的大褂长袍,戴礼帽,大褂襟上挂一支钢笔,挺谦虚。
徐向前同志和大家一一握手,叫大家坐下说话。他虽是山西口音,不会说本地话,但大家听他的话还是好懂的。戴树民同志对徐向前同志很尊重,把几个同志一一向徐向前同志做了介绍,在谈话中间,偶尔有些土话不好懂,尤其是黄麻有些土话不大好懂,戴树民同志还经常做翻译工作。
徐向前同志的话不多,但和他在一起谈话,并不会使人感到拘束,他很会引人说话。他们说一会客气话,徐向前同志就把话题引到黄麻,说黄麻是块好地方。
戴树民同志赶快接过话头,说:
“我们鄂豫皖这块地方,又好又不好。好,因为是中国的中心,不好,因为力量小不容易发展,南边是长江,北边河南是平原,就是一条山,山不那么富,富是两边富,山里头还是比较穷,工矿很少,生产的东西也不多。”
徐向前同志笑笑,然后说了自己的看法,他的独特看法,对大家的启发很大。他说:
“黄麻这块地方,在军阀混战中,开展革命运动很重要,这是全国的中心,革命的心脏,蒋介石的心脏,你在他心脏里活动,要他的命,他能放了你呀。现在开展革命活动,我们一定要领导好革命。”
他的话言简意赅,给大家启发很大。被接见的四个人,张琢是知识分子,那三个人都是不识字的农民,听到这样的谈话,新鲜得很,不断点头。张琢不断地说“是”或说“好”。
徐向前同志见楚汉华总是笑眯眯的,难得说句话。楚汉华的经历和表现,戴树民曾跟徐向前同志谈起过,现在他更觉这位农民出身的团长实在可爱,便主动跟他说话:
“听说你除了搞经济筹款,还搞枪搞子弹,你搞了多少呢”
楚汉华憨憨地笑起来,说:
“问有多少数,我说不清了,就一麻袋一麻袋算吧,但是步枪子弹不能用麻袋。”
“那用什么”
楚汉华用手比划一下,说:
“用斗量。”
“那好。用斗。”徐向前同志说:“我要组织打大仗,需要子弹。”
“行。你写个条子,要多少麻袋,要多少斗。”楚汉华拍拍胸膛:“立即给你送去。”
“好,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时,戴树民同志倒觉得楚汉华说话太直,不留一点余地,便说:
“楚汉华同志,你还不了解徐向前同志,他打起仗来,一句话掉在地上能砸个坑,说了可是算数的,完不成任务是不行的。”
他的话也是一番好意,可是楚汉华急了。说:
“戴树民同志,什么时候我说话不算数的,什么时候组织上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
这时,徐向前同志又问罗大虎:
“听说你是我们部队中最小的一个。”
“刚入伍时,最小,可又长了两岁了。”罗大虎说:“现在不是最小的了。”
“黄麻起义,是你第一个把红旗插上黄麻城头的”徐向前同志又问。
罗大虎点点头,但是,他这会儿心里却很难过,他说:
“这次去罗田,我没有保护好郭志浩同志,使革命遭到了重大损失。”
“郭志浩是位好同志,他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这是革命的一个重大损失,他的一生,是我们的楷模,我们要踏着他的血迹前进。”徐向前同志亲切和蔼地说:“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表现得很英勇。你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你能活着回来,使党能知道滕家堡的真实情况,这也是了不起的贡献。”
“我发誓一定要抓到那个坏蛋鲁加非,给郭志浩同志报仇。”罗大虎举起了拳头。
罗大虎的话,引起了全屋人的愤怒和激动,戴树民说:
“大虎,这个事上次我们就说过了,不能乱说,鲁加非那个家伙是坏得很的,说不定他还能钻到我们部队里来哩!”
徐向前同志点点头,他非常尊重戴树民,这些事,他们事先都已交谈过,一切情况他都知道,他说:
“不要打草惊蛇,血债要用血来还的。”
大家都赞同地点点头。
徐向前同志看看许其朋,这真是李逵、关羽式的人物,坐着说话,浑身还在练功,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万斤力。他开起了玩笑:
“你这位老哥,天生是一员战将,不怕强暴,不怕流血牺牲。我对你有两点要求:“一,打起来,要注意保护自己,我们可不能少了你;二,要教战士学会一两套本事,打起仗来是有用的。”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许其朋说:“我一定努力去做。”
后来,张琢又谈了武汉的一些情况,谈到了夏梦石,谈到了卢宾婉,徐向前同志总是在耐心地听着,还不断的提出一些问题。
时间已经很晚了,三星已经偏西了,但屋里的谈话还是那么热烈、亲切,就像那滚滚东流的长江水似的,无休无尽。
大家初次见面,都很兴奋,很想多谈谈,但总觉得已经谈了很长时间了,怕影响徐向前同志的休息,也就不想多谈问题了。徐向前同志也觉察出来了,他说:
“敌人是不会让我们安安心心建设根据地的。你看,我刚来,就碰到了敌人的会剿,驻在黄陂、黄麻的两个团及豫南的一个营,纠合红枪会五、六千人,向我们会剿。好吧,来者不拒,军威是打出来的。”
楚汉华、张琢、许其朋、罗大虎等从徐向前同志屋里出来时,天已经亮了。红艳艳的太阳,从东山嘴金色的霞光里喷薄而出,山峦中那乳白色的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朝霞撒洒下来的万道金光,把美丽的柴山堡,又涂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
楚汉华看看大别山脉,那群山都好像在笑,他又看看那水。河流里的水好像也在笑,山在笑,水在笑,他也抑制不住自己了,从心里笑了起来,因为鄂豫皖又来了位扛大旗的人,又要干一翻大的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