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玉雁这几日与天赐结伴同行,遇上困难全由天赐出面解决,从不须她操心。在酒楼上遭遇龙氏兄弟与百毒天尊,她一点也不惊慌,因为有天赐在一旁壮胆。面对千军万马她惊而不乱,因为有天赐在她身边,她深信天赐有能力带她杀出重围。这份信赖是何时建立起来的,她自己也不明白。现在天赐丢下她走了,她终于感到孤单,一阵阵无助之情涌上心头。原来这个令她深恶痛绝的李天赐居然如此不可缺少。
想起这些天来她对天赐的欺凌,想起天赐对她的容让,司马玉雁又是惭愧又是后悔,只想放声大哭。心想:“我是哪里得罪他了?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啊!不对!他如果逃走应该向西逃,为何反向追兵迎去?”忽然间她恍然大悟。天赐这是要独挡追兵,让她一个人逃生。不与她直说你怕她担心,怕她过意不去。这份施恩不欲人报的胸襟,义之所趋,所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令她敬佩更令她汗颜。两行热泪顺腮边流下,她心中大叫:“我不能让他独自冒险,要死就大家死在一起。让他知道我司马玉雁也不是胆小鬼。”发足向来路狂奔,惊惧无助之情一扫而空。
三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三名持刀大汉看装束都是贼伙。三贼见司马玉雁一女子孤身夜行,不由得动了邪念。一贼到:“哪里来的小娘们,好生标致。看样子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剥光了乐乐一定够味道。看相的张铁口说我近日将有艳福上门,果然不错。”另两贼邪笑道:“大哥,分兄弟一杯羹如何?”
这三位倒霉的仁兄今天煞星照命,居然没有留意到司马玉雁的身法是何等快捷,武功之高岂是他们所能企及。司马玉雁杀机正盛,听三贼言语无礼,怒从心头起,飞身扑向疾驰的快马。剑光一闪,鲜血飞溅,那位胡言乱言不知死活的仁兄被她一剑劈去了半个脑袋。余下的两贼惊得神魂出壳,拨马就逃。司马玉雁紧追不舍,快逾奔马,一剑一个,如砍瓜切菜,将两贼斩于马下。
剑毙三贼,司马玉雁胆气更增。只听不远处喊杀之声惊天动地,便知天赐已经与贼人动上手。她夺过马匹,飞身而上,扬鞭疾驰。
忽然,一条人影从路边跃出,一把扣住缰绳。来人好大的臂力,飞驰的骏马居然在这一抓之下停了下来,咆哮欢嘶,挣脱不开。来人大叫道:“傻丫头,你想害死那傻小子吗?”只见来人面目清癯,着一袭灰衣,持一条竹杖,正是醉果老张清泉。
司马玉雁急叫道:“张大侠,快放手。李世兄有危险,我要去帮他。”张清泉紧抓缰绳不放,正色道:“傻丫头,你帮不上他。傻小子一身勇力冠绝古今,只身独剑,无牵无挂,万马军中来去自如,绝不会有危险。你这一去不但帮不上忙,反倒是个累赘。听我的话赶快走,傻小子有我老人家照应,包管不会出事。”
司马玉雁如何能信,大叫道:“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如何挡得住成千上万如狼似虎的山贼。这场风波因我而起。我纵然帮不上什么忙,陪他一死也就是了。江南司马家的子弟,绝非贪生忘义之辈。”
张清泉仰天狂笑,怪叫道:“丫头,你太小看傻小子了。一群犬豕,敌得过一头猛虎吗?傻小子轻易放走龙在渊,你一定以为他是一时冲动,逞匹夫之勇。大错特错了!象龙在渊这种货色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杀之不足为利,纵之亦不足为害。龙在渊他都不在意,余者更不足挂齿。万马军中,刀枪如林,万般绝艺都派不上用场,所能仗恃者唯有一身勇力而已。龙在渊虽然厉害,也非傻小子马前一合之敌。他要去就去,要走就走,谁能拦得住他?”
司马玉雁叫道:“你说谎,我不相信。”张清泉怒道:“小丫头,我老人家的话你也敢不信?你不走,我老人家赶你走!”勒转司马玉雁的坐骑,在马臀上猛击一杖。马儿吃痛,激发了野性,狂嘶一声,放开四蹄,狂奔如飞。司马玉雁急得又叫又喊,用力拉缰绳。可是马儿狂性已发,如何停得住,驮着司马玉雁绝尘而去。
张清泉目送这一人一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喃喃道:“这丫头心地倒也不坏,只是性情娇纵,让人不敢领教。嘿嘿!这小丫头不知存着什么心思,白日里在酒楼上对傻小子没有半分好脸色,为何现在如此关心他?女人的心事,当真让人琢磨不透。”又想:“这丫头说的不错,傻小子再强也只有一个人。如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做师兄的可吃罪不起。”越想越着急,循着杀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天赐丢下司马玉雁,独自返回,确是存有让她先脱出险境,而后自己只身一人,无牵无挂,痛痛快快大干一场的念头。奔行良久,只见迎面数千贼众满山遍野蜂拥而至,无数枝火把映红了半边夜空,如林的刀枪闪着森森寒光,这声势令人心惊。驰在最前面的百余骑是清一色的彪形大汉,身披铁甲,手持利刃,纵马飞驰,异常矫健。当中一骑白马白袍,手擎长枪,正是龙在渊。
天赐独挡强敌,了无惧色。勒马横棒,高声喝道:“神箭天王在此,不怕死的上前一战!”龙在渊目睹天赐凛然有天神之威,心里一阵阵发怵。正在他犹豫不定之时,早惹恼了身旁的一名悍贼。那贼身如巨熊,面目狰狞,黑如锅底,手提一条粗如碗口的风磨铜棍。大喝道:“小辈不要逞狂,让俺黑煞神先会会你。”纵马越众而出,直取天赐。
烈马欢腾飞驰,这一人一骑似一阵狂风,卷起漫天尘沙,转眼间便冲到天赐马前。黑煞神大吼一声,抡起手中铜棍,砸向天赐头顶。天赐竖起狼牙棒用力一拨,只听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这黑煞神的确不同凡响,居然挡得住天赐千斤神力,铜棍依然握在手中。天赐不由得叫声好。二马相错,狼牙棒又兜转回来,来势之速,快如闪电,劲力沉雄,重如泰山。黑煞神不及闪避,狼牙棒实实击中后脑,一颗斗大的头颅化为一团烂泥,降下满天血雨。坐下马无人驾驭,拖着一具无头尸体落荒狂奔而去。
贼众之中又杀出两骑健马。这两贼均为黑煞神的拜把子兄弟,见大哥丧命敌手,焉能不怒。各催坐马,一左一右向天赐夹攻而来。八棱铁锤,开山巨斧,两样沉重的兵器带着疾风,一齐打向天赐。天赐视之如无物,大吼一声,狼牙棒当头直劈,先将那使开山斧的悍贼打落马下。抡棒横扫,又将那使铁锤的悍贼击上半空。尸体横飞出去,直落在数丈开外。
群贼见天赐如此神勇,无不惊得魂飞天外,各萌退志,无人敢上前。天赐高举狼牙棒,喝道:“龙在渊,不要再驱使这些脓包饭桶前来送死。是英雄好汉,快来与李某一战!”
龙在渊自心底生出一缕寒意。黑煞神三兄弟在山贼之中素称凶悍,在天赐马前却走不上一合,死状之惨,令心惊胆裂。但天赐指名道姓向他叫阵,当着群贼之面,如果不敢迎战,今后将何以服众。龙在渊权衡利害,终于狠狠心,咬咬牙,就要挺枪出战。
在龙在渊身旁有一名使铁枪的寨主,急忙纵马相拦,劝阻道:“三公子,不要中他的激将之计。公子是三军主帅,岂能轻出。咱们有数千之众,还怕收拾不下他一个人。”此言正合龙在渊心意,立即带住坐马。那寨主高声叫道:“众兄弟,随本寨主上,将这小子乱刃分尸,为死难的弟兄报仇!”群贼见主帅已生退志,全都大为泄气,面面相觑,任凭那寨主如何叫喊,就是无人出头。
天赐大笑道:“龙在渊,原来你是个胆小鬼!你们不敢上前,李某杀过去就是。”不再打杀几名贼人难以平复胸中澎湃的热血,拍马舞棒,直向贼群中杀去。
群贼早生惧意,无人敢上前阻拦。天赐踏破贼阵,如履平地,直杀到龙在渊马前。那使铁枪的寨主首当其冲,被狼牙棒打落马下,连人带枪断为两截。龙在渊心中更寒,拨马就走。所谓兵败如山倒。群贼有数千之众,面对天赐单人独骑,竟无一人敢上前迎战。见主将逃走,也争先恐后,转身逃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数千贼众如潮水般退去,狼奔豕突,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天赐豪兴勃发,纵马紧追不舍。狼牙棒落处,腿慢的贼人血肉横飞,腿快的贼人心惊胆裂,跑得更快。
群贼争相逃命,慌不择路。忽然,前面烟尘起处又驰来数百骑快马。马上乘者均为矫健的青衣大汉,手中一色的窄锋长刀,阵势严整,呼啸而至。带队那人手擎金背大环刀,正是龙在田。他见本方数千之众被天赐一人杀得四散奔逃,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叫道:“三弟,你真是无用之极。都给我站住,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那数百骑青衣大汉训练有素,不待主将号令,便一字排开,拦住群贼逃路。群贼大为恐慌,纷纷站住脚步。龙在渊无地自容,急忙收住坐骑。想要返身杀回,挽回颜面,却又难消惧意,逡巡不前。
龙在田气极,不再理会龙在渊。拍马舞刀,直取天赐。大喝道:“李天赐,龙某会你一会!”天赐笑道:“李某打杀了一夜,就你龙老三还象条汉子。”两匹马奔驰如飞,转眼间便打上照面。龙在渊大喝一声,抡刀直劈。大环刀重达数十斤,闪着寒光,带着劲风,来势奇疾。天赐横棒迎击,刀棒相撞,声闻四野,大环刀高高弹起。好个龙在田,臂力并不逊色天赐多少。一招无功,后招又至,刀锋一转,拦腰横斩。两马擦身而过,两人闪电般交换了数招,又各自驰开。
天赐得遇敌手,斗志倍增,勒转马头,返身再战。二马盘旋,杀做一团。斗不数合,龙在田渐渐不支,双臂酸软无力,抵挡不住天赐狂猛的攻势。那数百名青衣大汉见首领不敌,也不等号令,蜂拥而上,将天赐团团围住,风雨不透,乱刀纷纷砍下。天赐独战群贼,夷然无惧,纵马驰骋,往来如飞。狼牙棒舞起如狂风暴雨,转眼之间便有十余名青衣大汉落马而死,铁蹄践踏,化为肉泥。但这数百骑青衣大汉乃山贼中的精锐,悍不畏死,前赴后继,杀退一层又是一层。逃散的贼众惧意稍减,为龙氏兄弟所驱赶,又纷纷围拢上来,踏着同伴的尸体向上冲杀。
天赐坐下老马经过一夜冲杀,早已精疲力竭,渐渐支撑不住。突然马失前蹄,扑倒在地,将天赐掀下马背。群贼大喜,一拥而上,不知有多少把钢刀同时斩下。猛然间天赐穿破刀光,冲天而起,一跃数丈。身在半空,抡棒横扫,数名悍贼被击上半空,数匹健马失去了主人。天赐稳稳落在一匹健马之上,又与群贼战在一处。这匹健马神骏非凡,天赐如虎添翼,纵横驰骋,当者披靡。一柄柄刀剑一具具尸体飞上半空,又落到贼群之中。倒霉的山贼未及接战便被砸个半死,又被群贼践踏,呜呼哀哉。
这一战从子时直杀到寅时,天赐独战群贼,击杀贼魁数十名,贼众不计其数。群贼杀红了眼,再也不知畏惧,拼死向上冲杀。天赐浑身浴血,汗透重衣,身上已有多处受伤。但他杀兴正旺,不想退走,左冲右突,寻觅龙氏兄弟一战。龙氏兄弟却十分乖觉,远远躲开,只管驱使贼众上前送死。
鏖战正酣之时,从西边又有一人一骑驰来,正是醉果老张清泉。他挥动竹杖杀入贼群,乘贼众未加防范,冲开一条血路。大叫道:“傻小子,你逞什么血气之勇,不要命了吗?快随师兄退走。”
天赐神智倏清,顿感疲乏,身上伤处也隐隐作痛。他深知再支撑下去必然不幸,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将这数千名山贼全都杀光。大叫道:“龙在田,龙在渊,你们两个胆小鬼,下次见面再取你们狗命。”冲开群贼的阻拦,驰向张清泉。师兄弟会合一处,返身向西突围。犹如两头猛虎闯入羊群,冲出包围,飞驰而去。群贼避之唯恐不及,无人追赶。龙氏兄弟目睹遍野尸体,群贼死伤枕藉,惨状触目惊心,令他二人又惊又惧,又恨又悔。
天赐与张清泉纵马狂奔,直至数十里开外。回顾身后不见追兵,方收住坐骑。天赐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这一仗杀得真过瘾!”
张清泉一吹胡子一瞪眼,怒道:“痛快个屁!你小子只知自己过瘾,却让我老人家担足了心事。杀几个毛贼算什么本事,你纵然杀上几千几万,又于事何补?”天赐道:“杀几个毛贼自然不值一提。但天下人如果都如我李天赐一般,何患盗贼不平,天下不靖。”
“放屁!”张清泉怪叫道:“如果人人都如你一般胆大妄为,那才真要天下大乱了。古人云: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你白白读了一肚子圣贤书,还不如我这个粗人明白事理。徒逞血气之勇,不惜大好身躯,与这些无知的小喽罗拼命,你说值不值?”
天赐笑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小弟如果没有几分把握,不会不自量力,冒险犯难。师兄您白白担了一番心事。卧龙山庄欺善怕恶,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当我李天赐软弱可欺。师兄,您等着瞧吧!我敢担保,从今往后,卧龙山庄再也不敢找我的麻烦。”
张清泉冷笑道:“说的好,说的妙!活象一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你有把握?你有个屁把握!刚才如果不是我老人家及时赶到,你小子死战不退,非让人家乱刃分尸不可。让我老人家担点心事算不了什么,谁让我倒霉,有你这样一个糊涂师弟。可你不知道好好想想,你肩负着多少责任。你一死事小,你父亲的冤仇谁为他洗雪?师父对你钟爱有加,得知噩耗又会如何伤心?”
一提起父亲与师父,天赐如同醍醐灌顶,顿时清醒不少。傲态一敛,师弟:“师兄所言极是,小弟受教。”张清泉怒气稍平,说道:“这还差不多。”问起天赐此行的目的,天赐直言相告。张清泉非常感兴趣,说道:“希奇,古怪,居然有这种事。玉貔貅如此神奇,我老人家一定要见识见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就陪你小子走一趟。不过咱们先说好了,我只是见识见识而已,不想帮你们武林盟夺宝。”
“那是当然。”天赐笑道:“其实此事小弟也不想参与,师兄不帮忙最好。司马长风用八抬大轿也请不动师兄,小弟何德何能,敢劳师兄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