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她感觉到浑身异样的热了起来,它不是一种给人温暖的热,而是一种破坏人正常的生理机能的热,它漫过身体的时候,人就随之产生一阵一阵被吞噬的煎熬般的感觉,热过的地方,生命的坚实就松垮了。在这种可怜的状态下,白天的事都变得像是无关紧要了,如果能够给她片刻的心灵平静,她将变得无比感激,此刻,她真需要一些舒适。
病苦对生命的磨难,可以使人的毅志完全丧失。它的厉害程度不仅仅是失去快乐,更是对人体感官的侵蚀和极端的破坏,它的存在可以瘫痪人的思想,使人变得悲观和厌弃生活,憔悴无力。
身体的热度可以感觉出正在增加,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窗外的风雨也变得越来越大,可以听出落叶纷飞的声音,因此当薛如丝用沙哑的声音无力地叫唤的时候,吴妈始终未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而她已经头昏眼花得寸步难行。
这时,她深刻地体会到,“多么地无依无靠,陪伴我的只有凄风苦雨,应该留在我身边的关怀与问候,这一刻给了谁呢?”没有被烧干的泪水不停地泛溢出来,在她的脸上流成一条一条的小溪,像几条音弦在奏着一曲悲歌。
因为她明白没有谁会知道她现在的处境,雪沁园此时此刻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因此她甚至有过这样可怕的想法,“也许我会这样在痛苦的折磨里艰难地死去,天堂里的美丽也许就会这样出人意料地结束,人生就是一个短暂的美梦,破了的时候会怵目惊心,森森可怖。”
不过她还没有对人生心灰意冷,她还想迎来生命的春天,虽然现在这种想法似乎成了一个奢愿。因此每当她在一阵剧烈地内心翻江倒海过后,她变得舒适了一点就想,“我拥有年轻,美丽,琳琅满目的珠宝,这一切都是令人羡慕的东西,我不应该轻易地放下它们,如果我就这样死去,这些东西将马上化为灰烬。”
总算这点信念让她在痛苦不堪的时候还保留着最后的信心,纵然生命之舟飘摇得相当厉害也没能颠覆。因此她艰难地移到窗前,想从窗子的缝隙里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她需要那种动荡得呼啸的气息来驱除她生命里十分沉笃的病魇。
从窗外的景象可以看到气候已经变得寒冷了,风雨凋零的树叶在离开树枝后像是被魔鬼驭使般急剧地乱舞,最后就不知坠落到哪里去了,没有留下可以寻觅的踪迹。
她想,“也许这就是生命的结果,一旦离开了生长的季节就会走得无影无踪,随风飘散。”
纵然这种情景让人黯然伤神,但是薛如丝还是在幻想过后虚弱地低低地说道,“我依然盼望春天的到来,让我有机会再像百灵鸟一样在花红叶绿的深景里尽情地歌唱一次,命运啊,容许我再欢乐一回吧。”
不久,她意识到病情明显地加重,浑身发烫,像有一团火在体内燃烧,烧得她神志昏昏沉沉,烧得她遍身筋骨酥麻,软绵绵的像一团被烤着的发酵了的面。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没有人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她已经没有能力走得更远。灾难,在它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的时候,生命的远见与价值就会立即荡然无存,呈现出疲软和可怜的状态,就会回到有限的现实里,面对生老病衰。
虽然眼皮沉重得一垂下就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提起来了,但是薛如丝努力地保持着双眼的注视,她担心自己一旦放弃那点模糊的意识瞌上双目就会不再醒来,面对生命所受到的威胁,她突然有了警惕和戒备,只是她不能预料这种方式能保持多久,是否可以坚持到有人到来。
在这种非常难捱的时刻里,每过一分钟,她都会模糊地有些反应:生命似乎下沉一寸,麻木一寸,并且是她无法阻止的趋势。如果此时能有一根绿藤把她缠绕,带给她生命的力量,它将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
不过她的双手已经抓不到绿色的希望,哪怕是一片绿叶也得不到了,因为她的头脑很快就出现一片空白,接着整个身子倒在了窗前的沙发里,光明从她的眼里消逝了,她的最后一点意识也在一声沉重的叹息中泯灭,她的生命像被一个坚硬的外壳所封闭。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又得到了一点迷迷糊糊的知觉,像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不过听不清在嘀咕些什么,仿佛隔着一重天或者说是上百道城墙。
这种意识只是存在于非常短暂的瞬间,很快就像一个波纹荡漾开去,消逝了,一切又归于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