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人!”锦绣走到半路,看见段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下了她一大截,魂不守舍的
抱着琴,目光之中写满了担忧,也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东西,于是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耐心的朝他招了招手,“段大人,咱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还是快些赶路吧。免得触
怒了主子,那可就要遭大罪了。”
“啊……”段溯听到锦绣的声音,这才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半丝光彩,讷讷的点头
道,“哦……”
段溯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便彻底停住了步伐。
“段大人,您又怎么了?”锦绣被他翻来覆去的态度扰得有些不耐烦了,蹙起了一对秀
眉,嗔怒着问,“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对!云中茶馆……先去云中茶馆。”段溯拍了拍手掌,却似乎并不是在回答她的问
题,灰暗的双瞳瞬间大放异彩,快步上前,把琴递给了锦绣,“锦绣姐姐,在下家中还有
些急事要处理,还要劳烦锦绣姐姐替我与皇上说一声,等处理完家中之事,定来负荆请
罪。”
段溯说罢,也顾不得锦绣诧异的目光,扭头便向宫外跑去。
对……他是把重要的东西落下了,他把他的心遗落在了戴觅云那里。
权衡之下,段溯觉得此时此刻的戴觅云比圣旨更为重要,所以哪怕是抗旨,他也要
与她同甘苦共患难!
“喂!”锦绣接过沉重的古琴,险些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当她再度站好的时候,段
溯已经一溜烟的消失在她的眼前,锦绣气呼呼的抱着古琴,大声道,“就算你要走,也得
把你这琴给带走啊,这么重的东西,岂不是摆明了在欺负我这个好商量的。”
没有把段溯带回盛宁宫,娘娘只怕又该生气了,锦绣苦恼的支着自己的额头,正欲
丢下古琴之时,便又突然重新展开了笑颜。
“是啊,这古琴是段大人的私物,上头还刻着段大人的名字呢,"锦绣自言
自语道,“想来把这个交给娘娘,娘娘自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段溯也真是够大方,如此价值连城的古琴,竟然说丢给她便丢给她
了,不知究竟是什么急事,让他连这样宝贵的东西都不要了。
锦绣摇了摇头,随后便携着古琴折回了盛宁宫。
盛宁宫中,已经冷清了好些日子的宫殿内,又再度点上了田欣兰平日里最爱的那味
香料,香烟袅袅,淡淡的缭绕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颇是令人心旷神怡。
娘娘用的这味香,是经过高人调制的,初闻有一股清新的果香,仿佛少女之初恋,
酸酸涩涩的,后闻便有一股浓浓的甜腻之味,宛如是恋人正在热恋之中,这味香娘娘从
前只在皇上来的时候才会命人点上,后来皇上来的少了,也便慢慢的换做了其他的香,
今日不知为何又重新点上了这香料。
锦绣的脚步在门口滞了滞,随即小心翼翼的跨进殿门。
田欣兰正坐在硕大的铜镜之前整理着自己的妆容。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仔细的描过眉了?久到她已经记不清了……彼时的她,还是个豆
蔻少女,只要一想到第二日能见到爱慕之人,心中便会久久荡漾的那种年纪。
为了能和他见面,她早早的起床,拉着她的贴身嬷嬷替她描眉画唇,挑选衣裳,彼
时的他,还会夸她单纯可爱,还总感叹着,若是她能一直这样,不再长大便好了。
段溯大概不会知晓,只因为他的那一句话,她高兴了整整三日,三个夜晚都未曾睡
好。
他与她有着身份上的悬殊,一个是被人所唾弃的庶子,一个是娇生惯养的嫡女,是
时常会被带入宫去的名门望族。所以田欣兰知道,她与他之间,注定是迈不过那一道坎
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可救药的爱着他。
爱着那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秦念絮”,爱着那笑起来能点亮整个世界的干净少年。
秦念絮这个名字,只怕统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是他们二人在隔壁的小镇上初遇的
时候,他所留下的名字。
秦念絮一直很神秘,只告诉了她自己的年龄以及姓名,甚至连哪里人氏,家住何处
都不曾透露给她,直到有一次段府带着两个儿子来她的家中为她爹爹庆祝寿辰,她才知
晓,原来秦念絮和段溯,是同一个人。
至于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一点她不得而知,只知道,他让自己称
他为念絮,却不准她叫他的真正的名字。
田欣兰用青黑色的眉黛细细的勾画着自己的柳叶眉,而后又反复的看着
镜子中的自己,略施粉黛,神采奕奕,镜中的人儿已然从当初那个稚嫩的小
丫头出落成了一一个绝世美人,这美艳,足以令每一个男子动容。
田欣兰看着自己气色好了不多,不免高兴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今日,她打算坐下来
与段溯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也许能找回当初青涩的感觉也不一定。
田欣兰下定了决心,转身之际,便从镜子里看到了满脸愁容的锦绣。
锦绣独自一人站在珠帘之外,怀里抱着段溯的古琴,看到田欣兰期许的眼神,终于
不好意思再躲在角落中,当下轻轻的进了内殿,屈膝道:“娘娘。”
“回来了?”田欣兰满脸笑意的打量着她,语气平和而温柔,田欣兰一边说着,一边探
头看向了外面,见殿外空空荡荡的,又问,“段琴师人呢?”
“段大人他……”锦绣寻常是个利落的人,说话也是干脆豪爽,今日看着田欣兰的笑
靥,却结结巴巴了起来。
因为她太了解田欣兰了,自她服侍田欣兰以来,何曾见过田欣兰笑得如此开心,而
每当娘娘笑的越发艳丽的时候,被惩罚的下场就越凄惨,虽然锦绣从未受过责罚,但田
欣兰的手段她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怎么舌头都打结了?”田欣兰放下了手中的青黛,唇边的笑意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
的看着锦绣。
正如锦绣了解她一样,她也十分的了解锦绣,这丫头素来都伶俐的紧,她让她办的
事情,几乎是万无一失的。
不过段溯不同,段溯是个例外,田欣兰正是怕告知他是自己传召他来的之后,段溯
会拒不进宫,所以,这才让锦绣谎称是皇上下的命令。
“娘娘,奴婢办事不利,没能把段大人带回盛宁宫。”锦绣扑通就跪了下来,咬着贝
齿,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哦?是吗?”田欣兰审视着自己殷红的指甲,为了与他见面,她还特地命下人采了蔻
丹,没想到,最终还是成了一场空……田欣兰也无法言明,此刻自己胸口里翻腾着的到
底是何种情绪,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
锦绣看着有些反常的田欣兰,心中着实是想不明白,就连皇上冷落娘娘
的时候,也不曾见过娘娘露出如此失望的神情,莫非,娘娘和那段大人有过什么过往?
“你说段大人没有进宫,那你手中的琴是怎么回事?况且,这是圣旨,他
又怎么敢违抗。"田欣兰目光轻轻的扫过锦绣怀里的那一把价值不菲的古琴,
挑眉问道。
锦绣一五一十的回答她:“段大人起先信了奴婢的话,已经随同奴婢到了景阳宫了,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段大人半途忽然停了下来,说是家中有要紧的事要处理,必须回家
一趟,而后再去向皇上负荆请罪。接下来还没等奴婢叫住他,段大人便直奔宫外了。”
“要紧的事?”田欣兰美眸一凛,眼里掠过一丝狐疑,“有什么要紧的事,竟然不违抗
圣旨也要折回家里去……你可有听他说起?”
“这个段大人倒没有透露给奴婢,”锦绣努力的回想了片刻,随即眼神一亮,“不过,
奴婢却是有听他自语,说是要先去什么云什么茶馆……”
“云中茶馆。”田欣兰收敛起脸上所有的笑意,一字一顿的念出了这四个字。
“对!就是云中茶馆!”因为段溯几乎是喃喃自语的,所以锦绣并未听全,不曾想皇后
娘娘却是一口就说出了茶馆的名字。
“呵。”田欣兰的笑声中颇有些绝望的意味,“又是她……又是她!”
什么要紧的事,不就是放不下戴觅云吗?那个女人到底哪里比她好?!到底哪一点
比得上她这个金枝玉叶的皇后?
积压了许久的嫉妒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田欣兰狠狠的摘下发鬓之间的簪子以及耳
朵上的耳环,倏地从位置上起身,目光锋利的盯着锦绣手里的琴:“锦绣,你把琴收好
了,再命人去一趟皇上的寝宫,就说戴觅云出事了。”
“是……”锦绣虽不知她用意何在,只想着能将功补过,于是马上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慢着!”田欣兰抿了抿薄润的红唇,又接着道,“这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你现在
先出宫,去买通几个地痞流氓,让他们好好的‘伺候’戴觅云,而后再去云中茶馆里等着,
若是看到了段大人,就将他带进宫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