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娇听完戴觅云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登时冒出了绿光,一手抱着净玉瓶,一
手托着砚台,一心想着戴觅云嘴里的那样东西,却又巴巴的不肯放下手里的两件宝物。
戴觅云唇角浮现一丝冷凝的笑意,这就是贪婪之人的嘴脸,她的这位伯母似乎是秉
承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却也未曾读过《女德》,既是如此,就让她这个昨晚辈的
来给她上一课。
“这东西分量实在是太沉了,伯母若是想要的话,恐怕得先放下砚台与净玉瓶。”戴觅
云的视线瞥过她手里头流光溢彩的两件事物,别有深意的暗示道。
李美娇左右为难的注视着戴觅云,眼中是赤条条的不信任,她思索了一会儿,最终
把砚台与净瓶一并交给了旁侧的戴枚庭:“庭儿,你可听好了,这是你堂妹自愿给我们
的,可不是你娘我逼她给的。你可要保管好了。”
“知道了。”戴枚庭吊儿郎当的应答道,眉梢眼角皆是敷衍。
李美娇吩咐妥当,才宽心的问戴觅云:“好侄女,快把你说的东西给呈上来让伯母看
看。”
“伯母莫急,侄儿这就取来。”戴觅云轻移莲步,往里头走了几步,电光火石之间,她
从身旁那位官兵的腰间抽出了一根铁链,那铁链足足有一个女子的手臂般粗细,晃过半
空中的时候,还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响。
戴觅云迅敏的抽出铁链,随后以令人惊叹的速度缠绕上了李美娇的双手。
李美娇只觉腕上一冰,紧跟着一条链子宛如藤蔓似的锁住了自己,直箍得她的骨头
咯咯作响,动弹不得。
戴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李美娇没有料到戴觅云竟然是有武功的,登时花容失色,
惊声尖叫:“云儿,你这是做什么?”
戴枚庭也吓了一-跳,慌忙放下净玉瓶和砚台,上前劝阻:“堂妹,何以生
如此大之气,我娘是有不对之处,但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
好好商量”
戴枚庭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戴觅云冷冷的声音打断了。
“谁和你们是一家人。”戴觅云丝毫也没有给他留点面子,目光凌厉的扫视着狼狈的二
人,连笑容也懒得施舍给他们了,“你们若当真当我是家人,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茶馆里
胡闹!我爹爹刚传来死讯,怎不见你们这些家人有半点哀痛的意思?”
戴枚庭被骂的哑口无言,心中却越发的喜爱这个爽朗的堂妹了。从前他哪里见过这
样的女子,那张明艳的小脸生起气来,显得益发的美丽动人。戴枚庭不由得暗暗下了决
心,此行可以不要功名,但一定要得到这个像小辣椒一样呛人的堂妹!
李美娇被擒拿住,急的直跺脚,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一脸痴迷的戴枚庭:“庭儿,你倒
是说话啊!”
“哼,任凭你们再怎么狡辩也没有用了。”戴觅云将李美娇捆绑好,随手把铁链丢给了
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官兵,道,“大人,这个偷窃犯就交给你了。烦请你挪交给官府,
不胜感激。”
那官兵不禁稍稍一愣。他是从边陲刚赶回来的,跟了戴冠生夫妇二人一路,与戴觅
云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当初她与戴冠生夫妇分开之时,可是痛不欲生,哭声不断,好
几次都要哭得晕厥了,都是身旁的小丫头扶稳了她。
彼时的戴觅云,说话也柔柔弱弱的,全然就是一个大家闺秀,可是这一次见面,他
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是这个戴觅云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褪去了柔弱,武
装上了坚韧,更重要的是,她竟然也学会了自保。
原来还在担心她得知消息之后会不会崩溃的这个官兵,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路之上,他也算是受尽了戴冠生夫妇的恩惠,原想等将二人押回京都之后,便好
好报答这份恩情,不想好人命不久,夫妇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日离世的。
“是。”年轻的官兵点点头,就把被捆绑着的李美娇交给了几个手下,命几人把李美娇
和戴枚庭先行押送到衙门里。
李美娇出门之前,不忘扭转过头对着戴觅云破口大骂:“戴觅云,你这个断六亲,灭
人伦的粗鄙之人!”
“你”小糖挽高了袖子就要冲上前去和她辩论,断六亲,灭人伦的人是
她吧?大老远从梧州赶来,便只是为了替儿子谋个官职,发觉戴家失去了利
用价值,竟然公然的强抢茶馆里的东西,小糖真是从未规过如此厚颜无耻之
人!
戴觅云摇摇头,制止住小糖的举动,复对戴枚庭道:“堂兄,我还有事,恕不远送
了。”
戴枚庭一颗心都被戴觅云给拴住了,眼巴巴的看着她,却又不得不随着李美娇去公
堂,几番挣扎之下,只好双手抱拳,表示歉意:“既然如此愚兄就先告辞了。请堂妹节
哀,择日愚兄定当登门道歉。”
“不必惊扰堂兄了。”戴觅云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头也不回的道,“堂兄慢走。”
待等这母子二人去远了,小糖才敢低声的嘀咕:“小姐,那二人对老爷夫人出言不
敬,你怎么不让奴婢与她们争论?”
这是她作为戴家的下人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她不像是自家小姐,有着无人匹敌的聪
慧头脑,也不像海杏那么机警,然而谈及对老爷夫人的感情,她却丝毫也不亚于府中的
任何一个人。
戴觅云拭了拭方才被戴枚庭抓过一把的手腕,嗤笑道:“难道狗咬你,你也要咬回去
吗?那咱们岂不是与狗一般了。”
“小姐说的是!”被她这样一说,小糖心中的郁结果然被打开了,那种见钱眼开的畜
生,把他们当做是狗便是了,只是,一想起已逝的老爷和夫人,小糖就又忍不住伤心的
低哭了起来。
戴觅云抿了抿唇,让方才那位和李美娇发生争执的官兵带着自己去屋子里辨认证
物。
所有的物什都被铺张在了屋里头的桌子之上,分别有戴冠生的衣衫,随身携带的书
籍,以及茶具等物,当中还有戴夫人的玉镯和簪子,都是她的贴身事物,这些东西的确
全归戴冠生夫妇所有,直到此刻,她才敢相信,她的爹娘是真的已经离世了。
看着这些简朴得有些陈旧的东西,戴觅云忍不住鼻尖一阵发酸,从未落过泪的她,
眼眶红彤彤的,却硬生生忍着。
年轻的官兵看到此番情景,也不免十分动容,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道:“戴姑娘,
我叫夜七,寻常戴老爷和戴夫人的衣食寝居都是由在下负责的,戴老爷让在下将这些值
钱的遗物都留给您,让您拿去变卖,好添些家用。”
戴觅云颤抖着接过了夜七递过来的简陋的红木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一些
碎银子,还有几颗成色不错的珠宝,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戴觅云闭上眼,一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慢慢的划过,那滴眼泪落在了地
上,瞬间就消失无踪了。她暂收悲伤的心情,抬眸看着夜七,轻声的问:“多
谢夜七公子对我爹娘的照应,敢问我爹娘的尸首现在何处?”
“你爹娘的尸首……”说起这个,夜七的脸上浮现了闪躲之色,吞吞吐吐的,好半晌才
继续道,“你爹娘的尸首已经被运往就近的坟地了。路途遥远,只怕是尸首到了京都早就
腐烂了,不过,你爹娘生前有过嘱托,说是希望能与你的祖父祖母合葬在一起,故此托
在下带回来这些衣物,以便能建一个衣冠冢。”
戴觅云悲切的扫视了一眼桌子上的衣物,忽然觉得夜七说的话有一些奇怪,却又不
知是哪里不对劲,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戴觅云收下了所有的遗物,又好生款待了夜七,最后将戴冠生夫妇的衣物供在了祠
堂之中,等着择日“下葬”。
爹娘的死讯给她造成了十分大的打击,以至于戴觅云一度打不起精神来,直到想起
三日之限,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与此同时的宫中。
段溯匆匆的抱着琴,步履匆忙的跟在锦绣的身后,心里头不由得思绪万千。
往前进宫的时候,都是由小福子来召唤,但是不知为何,今日却是由一个宫女来传
召,且还是田欣兰身旁的宫女……
不过,此时的他,心绪却全然不在这件事上头,方才一路走来的时候,段溯已经从
京都百姓的嘴里听见了一些流言——戴冠生狂妄猖獗,竟然私底下命人去挖掘皇陵,将
皇陵中的宝物变卖成银子,来填补户部历年来的亏损。
虽然这件事还未曾拿出证据,但是早已经传的满城风雨,而有一些人还说,戴冠生
夫妇因为恶人有恶报,已经累死在回京都的路上了,边陲还派来了一支队伍,赶往戴
府。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本该陪在戴觅云的身边才是,也不知戴觅云眼下如何,有
没有因为这些事而气馁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