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应当欺骗戴大人,所以还是选择快马加鞭,告知您。望节哀。”
信末如此写道。
戴觅云只觉得足下一软,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般,险些摔倒在地。
虽然她与戴冠生和戴夫人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也未曾相处过,可是,朝思暮盼
了这么久的爹娘突然传来了客死异乡的消息,戴觅云还是不由得觉得很压抑,很难受。
她这一整颗心,宛如被掏空了一般,流淌着汨汨的鲜血。
“不可能……”戴觅云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不可置信的说,“爹爹不久前还给我捎
了信,说再过些时日就能回到京都,信里头并未说他的身子有什么不对劲,怎么可能会
突然病死。”
“小姐,是真的。”小糖泣不成声,哽咽着道,“老爷和夫人的遗物已经被送到了云中
茶馆,只等着小姐过去确认了。从边关赶过来的军爷正在茶馆里候着您。小姐,您就过
去看看吧。”
之前戴觅云让她带着李美娇先行去云中茶馆用饭,不想小糖刚走进茶馆,就看到了
一列官兵,李美娇凶神恶煞的上前就要和他们理论,好不容易才被小糖拦了下来,一问
才知晓,原来这支军队竟然是负责远方的流放之徒的,今日特地快马赶回来给戴觅云报
信的。
听到老爷夫人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小糖的反应与戴觅云一样,那便是不可能。可当
她看到昔日里老爷夫人所穿的衣裳,以及夫人随身携带的镯子的时候,终于信了。于是
便急匆匆的跑去找她,后来才知晓自家的小姐进宫去了。
小糖是抱着必死也要闯进宫里去的心一路奔跑着的,好在苍天有眼,让她在半途遇
到了自家小姐。
“怎么会这样?"-旁的小福子发出一声感慨,这岂不是等于雪上加霜吗?
戴家刚蒙受这不白之冤,竟然还遇上了戴冠生夫妇双双陨落的噩耗,这下
子,就连人证也没有了,这让戴觅还怎么查案?
小福子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吞咽了下去。
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语言,只怕也都无法安抚戴觅云难过的心吧。
小福子默默的抿唇,良久,亦劝道:“戴大人,既然如此,你就先去茶馆吧。咱家随
你一起去,正巧那边的军队里,咱家也认识几个人,也算是为戴大人出一些绵薄之力
了。”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福公公了。”戴觅云忍着心头的哀痛,随着小糖一路小跑的来到
了云中茶馆。
三人方走到路口,便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李美娇不知为何竟然和那官兵撕扯在了一起,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俊俏的公子
哥儿,书生打扮,应当便是戴觅云的堂兄戴枚庭了。
李美娇一边与一名官兵拉扯着,嘴里一边念叨着:“放开我!仔细我向官府告你,告
你强抢妇女啊!”
“我就是官府。”那官兵哭笑不得,面容严肃,“该放手的人是你,你这是盗窃,你知
道吗?”
“什么盗窃?这是我侄女儿的茶馆,我爱拿什么便拿什么。”李美娇趾高气昂的道。
戴觅云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才看清,她手里头捧着的,竟然是一只小巧的古董
瓶子,那李美娇果真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相中了她这只净玉瓶,这瓶子虽小,却十分金
贵,当初她花了高价买来的,搁在了柜台之上,作为镇店之物。
李美娇倒是手脚利索,进店才这一会儿的工夫,就顺走了店里头最昂贵的东西。二
人的争吵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戴枚庭许是觉得面上挂不住,英俊的眉毛微微一凛,轻声道:“娘,你就放开吧。咱
们戴府又不缺钱,你这样拉拉扯扯的,多难看。”
“庭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李美娇仍旧没有放弃,死死的抱着净玉瓶,冷笑
道,“咱们从梧州一路到京都来,路上花了不少银子呢,现下戴冠生这老不死的已经靠不
住了,咱们不得拿点血本回来?”
“更何况,如今咱们触了戴冠生的霉头,按道理来说,是该给咱们一-些吉
利钱,庭儿,你还小,这些道理你都不懂。”李美娇誓死保卫着怀里的古董,
一面当着众人之面教训道。
戴觅云冷笑了一声,一颗心冷得越发的厉害了。之前一口一个血浓于水,眼下知道
她爹爹辞世的消息,总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了吗?
“既然伯母想要,那便拿去吧。”戴觅云纯良无害的笑了笑,隐忍着眼里的怒意,几步
之间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戴觅云的出现让众人有一些意外。
饶是李美娇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与那官兵发生争执,只好尴尬的笑着:“侄女
儿,你回来了。”
“亏我家小姐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居然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来!”小糖气得肺都快
炸了,尤其是在听到这妇人辱骂老爷的时候,于是双手叉腰,气呼呼的指着李美娇高声
骂道。
李美娇的脸色登时黑了下来,还未开言,便听到面前的戴觅云对着小丫头轻声呵斥
道。
“小糖,怎么能这样与伯母说话呢?”与其说戴觅云的声音里带着责备,倒不如说她的
声音当中是充盈着讥讽的,她明灿灿的眸子转了转,笑容甜美,“伯母是长辈,咱们做晚
辈的,应当尊敬伯母才是。伯母,这玉瓶便归您了。来,再进屋看看,还有没有您喜欢
的。您尽管挑拣。”
“啧,还是我的乖侄女儿最是懂事。”李美娇也没想到戴觅云会这般的好商量,到底是
戴冠生那软柿子的女儿,也承袭了她爹爹那软弱的性子。戴冠生若是刚强一些,当初就
不会连家也不敢回,就在京都里扎根了。
不过京都是繁荣之地,自是梧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没法儿比的。
那官兵见当事人没有怨言,也便只好乖乖的松开了李美娇,既然戴觅云都无话可
说,他又何必在此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小糖气鼓鼓的跟在李美娇的后头,其他的事她都可以忍受,可现如今老爷夫人尸骨
未寒,这位“伯母”就在这儿欺辱小姐,她实在是忍无可忍,小糖怒气冲冲的想要冲上前
去,却接收到了戴觅云警告的目光。
戴觅云悄悄的摇摇头,示意小糖不要声张,她自有办法,小糖才强忍住
了愤懑,伤心的低泣。
“这位便是堂妹,戴觅云吧?"-旁的戴枚庭观察了她许久,双眸之中掠过
了一丝惊喜。
在来京都之前,他便听说了一些戴觅云的事迹,如今一见,简直是一见倾心。自古
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身在富豪之家的他,见惯了世俗女子,觉得并非是像古人说的那
般。
戴枚庭今年年方十八,早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此前他的母亲便给他物色了梧州
数十户人家的女儿,可是没有一个能入的了戴枚庭的法眼,现在他见到了戴觅云,才知
道什么叫做怦然心动。
戴枚庭这人,生性懒惰,养尊处优,风流狂妄。既没有他爹爹那经商的本事,也不
像戴冠生,是块读书的料,生平只想着莺歌燕舞,游戏人间。
他说话之间,一对眼睛滴溜溜的直盯着戴觅云看。
戴觅云嫌恶的睨了他一眼,佯装客气的点头道:“想来你就是戴枚庭堂兄了。来,堂
兄若是有什么喜欢的物什,也一并拿去吧。”
“堂妹说笑了。”为了讨美人欢心,戴枚庭笑吟吟的说,“我岂是那等贪小便宜之人,
我娘她也是一时糊涂……”
“哟,这砚台不错。”李美娇钻到了柜台里,一手抱着净瓶,一手抚摸着眼前的砚台。
戴觅云刻意忽视了戴枚庭的话,轻笑着开口:“伯母真是好眼光,这砚台可是当年王
羲之用过的,拿来赠与堂兄,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堂兄若是得了此物,定能一举高
中,平步青云。”
李美娇听她如是说,一双眼睛里头都快要发出绿光了,摩拳擦掌的道:“是吗?既然
侄女肯割爱,那……那伯母就不客气了。”
“伯母只管拿去便是。”戴觅云说着,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戴枚庭伸过来的手。
“呵呵,侄女真是阔气。”李美娇的眉眼之中净是贪婪,一会儿看看柜台,一会儿又看
向了身后的架子。
戴枚庭扑了个空,恨的咬紧了牙关。
这女子看起来瘦弱无比,身子却是十分的灵活,任凭他怎么抓都抓不
住。
戴觅云面无表情的瞧着这一对母子,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铜臭味,另
一位则是十足的色狼。
这二人,竟然在得知她爹爹的死讯之后,还能做出这样子大不敬的事情
来,今日,她便要为她那死去的爹爹出一口恶气!
戴觅云思及此处,收敛了满腹的伤恸,缓缓的靠近李美娇身旁,神秘的笑道:“对了
伯母,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东西和适合您,您看了之后一定会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