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骏烨如鹰隼般的双眸静静的扫视着她的面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么说来,朕还应该感激你了?”
“微臣惶恐……臣对皇上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戴觅云惊恐的低下头,这位皇上还真是会误解人的意思。她自然知道,如他这等高高在上的人,怎会轻易懂得感恩二字?
她替他平复了两州的灾情,拯救了上万条人的性命,也未曾见他有半点的感激之心,只是因为一点情有可原的事情,便又削去了她的官职。
若是懂的感恩的人,断不会这么对她。
“一片忠心……”夏侯骏烨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沉吟,“你要是真的有一片忠心,那就好了。”
怕只怕她有的只是怨恨。
一个人的眼神欺瞒不了人,在她那层层笑意的背后,饱含着的是深沉的仇恨。
夏侯骏烨顿了顿,便叹了口气,接着道:“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这一次,的确算是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后宫一旦陷入混乱,处理起来可要比朝廷棘手许多,莫说是一群人一齐生病了,就算是静嫔和田欣兰两个人,都能把他折腾得够呛。
戴觅云听他如是说,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他竟然这么轻易就转移了话题。
她抿着唇,像是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才开口:“微臣只有一个请求,求皇上解了臣的禁足令。”
“就这样?”夏侯骏烨狐疑的看着她,“没有别的要求了?”
戴觅云坚定的摇了摇头:“别无他求。”
“那就解了罢。”夏侯骏烨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淡淡的说道。
如她这样的性子,被成日关在这片小天地里,一定早就熬不住了吧?戴觅云崇尚自由,崇尚平等,深宫对她来说,不过是报仇的必经之路,不过是一个暂时栖息的巢罢了。
“多谢皇上。”直到他松了口,戴觅云脸上才露出一丝欣喜。这下子总算是可以出宫去调查线索了。
夏侯骏烨看着她难得流露出来的笑意,心里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不由得放松了一些,起身的时候,不由得又望了一眼桌子上那奇怪的茶汤。
“你方才说……这茶叫什么名字?”夏侯骏烨问。
她每次所推陈出来的东西,都是那么新奇,就像是她一般,总是给人一种很新鲜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对她产生了期许。
戴觅云微微一笑:“名叫咖啡。”
“咖啡……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夏侯骏烨说着,便又重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细细的品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让他一时难以吞咽,温热的咖啡就这样停留在他的喉咙里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的吞进肚子里。
“怎么这样苦?”他喝到的茶叶,素来都是清甜的,或是略微带点苦涩,但哪里有像咖啡这样难以下咽的。
戴觅云看着他的俊脸皱成一团,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而后舀了一勺细砂糖,放入了他的杯中:“皇上再尝尝。”
夏侯骏烨皱了皱眉,这么苦的东西,只怕是放这么一点点糖也起不来作用吧?但是瞧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忍不住尝了一口。
戴觅云诚然没有欺骗他,这一次口感果然好了许多,苦中带着一些甜,让他想起了人生百态,不正是如这杯咖啡,先苦后甜吗?
“皇上若是还嫌苦的话,还可以再加一些鲜奶,这样会更好喝。”戴觅云歪着脑袋说道。
“是吗?”夏侯骏烨若有所思的低吟,漆黑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玩味,随即道,“既然戴爱卿如此推荐,那么,每日戌时之前,沏好茶,送到御书房里来,今日既已喝过,便从明日开始。”
“啊?”戴觅云原只是想让他尝尝鲜的,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跳,她不由得暗自要紧了牙根,闷闷的腹诽——每日都喝,仔细晚上睡不着!
“怎么?戴爱卿有意见?”夏侯骏烨挑高了眉头,问。
“臣没……没有意见。”戴觅云顿了顿,又解释道,“只是,这咖啡虽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但是也不宜多饮,若是吃得多了,则会失眠难睡,故此……”
“哦?那正好。”夏侯骏烨颔首微笑,“朕近日正忙着连夜处理奏章,奈何总是瞌睡,戴爱卿所说之物,正是适用于朕的良物。”
戴觅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
夏侯骏烨满意而归,走出芳菲苑的时候,唇齿间还余留着咖啡的香味,想起她往后每日都会亲自给他奉茶,夏侯骏烨便觉得越发期待明日的到来。
为什么会有期待呢?大约是因为,他沉醉于这种使唤她的滋味吧。
解了禁足令之后,戴觅云心情大好,当夜睡了一个饱觉,第二日轻装便服,便出宫去了。
往常出宫,她都会先去云中茶馆,亦或是回戴府去,但这一次,她是带着目的性的出宫的,因此,便直奔段府而去。
段樾此刻仍在上朝,听闻今日朝会之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宫宴,正是要商议太后寿诞之事,所以没有三五个时辰,段樾一时出不了宫来,他既然不在,正是她进府搜索线索的最好时机。
戴觅云经过西市的时候停了下来,置办了一些新奇的礼物,随后大摇大摆的朝段府走去。
今日既没有段樾阻拦者她,更没有段溯在街头缠着她,心情都不由得明朗了起来。
西市里热闹非凡,有不少的外族人在做着买卖,街上人群攒动,戴觅云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有一个人在跟着她。
此人正是夏侯骏烨的贴身侍卫——冯江。
冯江今日是奉了夏侯骏烨之命跟踪她的,夏侯骏烨突然心血来潮,想看一看,戴觅云平日里出宫都在做些什么,与哪些人来往,到底是否真的是回戴府去处理那些机括,或是借着这个由头,在做着另外的勾当。
为了不被戴觅云发现,冯江只跟得远远的。西市里人流颇多,倒是很适宜隐匿,但一出了西市,人烟便也稀少了起来,冯江怕跟丢了,不得不跟得紧了一些。
而一出了西市,戴觅云的路线也变得逐渐的清明,大约是在往城南的方向走,若是城南的话……那边住着几个大户人家,譬如说是太傅胡不畏,还有段樾段大将军……
冯江严厉的抿了抿唇,便看见前面的戴觅云突然停了下来,站在路口的位置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冯江干净转过了身子,拾起摊贩前的一把雨伞,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四周的人不算多,但是好在有好几个商贩在售卖着小物什,倒也吸引了零零星星的两三个人。
冯江一边注意着周围的脚步声,一边紧握住手里的伞。正当他略微有些放松的时候,肩膀突的被人敲打了一下。
“冯侍卫!”戴觅云的声音有一丝兴奋,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惊讶道,“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冯江被当街认了出来,不由得心下一紧,不过戴觅云似乎没有察觉出来他在跟踪她。
冯江放下了纸伞,笑容十分僵硬:“戴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今日天气甚好,我出宫来置办一些东西。”对于这位年轻有为的侍卫,戴觅云颇有些好感,此人为人正直,心性善良,更何况又是海杏爱慕之人,所以连带着她,也觉得冯江非常的亲切。
戴觅云笑了笑,又道:“对了,前些日子被禁足,一直都未曾亲口谢谢冯侍卫。”
“谢……谢什么?”冯江满头雾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在何时帮过她。
“那五十两银票。”戴觅云以为他故意装傻,于是委婉的点破了他,“若不是用冯侍卫的那五十两,置办了火盆和汤婆子,只怕我的伤寒也不会好得这样快。”
“戴大人客气了。戴大人若是没事的话,我便先回宫去了。”冯江此刻心中生出了一些愧疚,她待他毫无顾忌,而他,却在悄悄的跟踪她。冯江权衡了片刻,决定假装跟丢了,这就回去向夏侯骏烨复命。
戴觅云轻轻的点了点头:“冯侍卫慢走。”
忽然,她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大步的追上了前去:“冯侍卫请留步!”
“戴大人还有什么事吗?”突然被叫住,冯江的不免心虚的看向她,生怕是自己方才行为怪异,被她看出了端倪。
戴觅云绞了绞手指,面带窘迫的道:“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去段府?我这里有些东西要送到段府去,可是,实在是记不住路了。”
从前去段府也大多都是坐在马车里,所以戴觅云一直没有什么记忆,上一回去退婚之后,便再也没去过段府了,一下子没有想起来路线,若是问路人的话,又只怕自己记不住,所以戴觅云就想到了托冯江带她去。
冯江愣了愣,原来,果真是被自己猜到了,她是要去段府的……
冯江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戴觅云道:“戴大人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