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是戴觅云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他来得也太凑巧了些,小禄子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也不知两人有没有照过面。若是她暗中勾结小禄子的事被发现,恐怕想要解令出宫便又是一件难事了。
戴觅云自躺椅上站了起来,不慌不忙的问:“皇上是带着小福子来的,还是带着侍卫来的?”
如果是带着小福子来的话,应该只是来找她质问,要是带了侍卫来,就代表着夏侯骏烨看完她的药膳方子,大发雷霆,亲自带着人来捉拿她了。
海杏用力的摇了摇头:“都不是,皇上他是一个人步行而来的。”
“一个人步行而来?”戴觅云费解的皱紧了眉心,这倒让她猜不透了,这只老狐狸该不会是给她设了什么陷阱吧?好端端的,一个人穿梭过大半个宫苑,走路到她的芳菲苑?
不过戴觅云马上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依照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夏侯骏烨不会像是这等无聊之人,他素来都是直来直往的。
“好,我知道了。”戴觅云拿定了主意,从容道,“我这就去接驾。小糖,你去煮一壶好茶上来,就按照我教你的法子来煮便是。一会儿我让你呈上来的时候,你只管呈上来。”
“大人……”虽然海杏已经提前食用过了戴觅云煮过的那种特殊的茶,也直夸味道特别,可是,她的心中对这苦巴巴的名字叫“咖啡”的东西,还持着怀疑的态度。
她长这么大,只见过巴豆黄豆,却从未听过什么“咖啡豆”,且只听说过豆能煮汤,能炒菜,也未曾见人用豆子来煮过茶啊。那一日,海杏吃下了整整一大碗咖啡之后,就一整夜都没有睡好,心想着约莫是这咖啡在作祟。
此等还未普及的茶,海杏不敢擅自的泡给皇上吃。
“大人,皇上似乎不爱吃这些苦的,或者,奴婢去沏一壶碧螺春吧?”
戴觅云的态度却十分的坚持:“就煮咖啡吧。再准备一些细砂糖,到时候一齐送来。”
海杏听着她的言语中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这才点了点头,去小厨子里准备茶点去了。
戴觅云看到海杏离开,这才转身出了园子。
她走得匆忙,走至半路的时候,便和迎面走来的夏侯骏烨直直的撞了个满怀。
戴觅云这几日心血来潮,正学着穿赵朝的大家闺秀们最时兴的木屐,此刻撞上一堵肉墙,身子一个不稳,便失去了平衡,划着双臂,眼看就要摔在了地上。
夏侯骏烨目光一凛,在她的身子向后仰去的时候,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际。她的腰柔软而又纤细,哪怕是在穿了袄子的冬季,也依旧是盈盈不堪一握。
夏侯骏烨的手掌在她的腰上紧了紧,只觉得她整个人如同是棉絮一般,轻得没有什么重量,自打她进宫以来,他是亲眼看着戴觅云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的。
仔细想来这其实也并不奇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就从一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成了一名落魄的阶下囚。任凭是谁,都会禁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更何况她进得宫里之后,几乎日日都在经受那几个人的摧残。
有的时候夏侯骏烨也会扪心自问,对于这位远房表妹,他是不是太过于苛刻了?
“皇上……”感受到腰间那只手若有似无的在她的肌肤上捻了捻,戴觅云只觉心头涌上一股子怒火。可他是皇上,而且接下来她还有求于他,自然不敢像是对付一般的地痞流氓那样的对待他。
海杏前阵子才与她讲过夏侯骏烨的后宫史,说他是个正人君子,要真是正人君子,眼下怎么会吃她的豆腐?分明就是个轻薄的君王!
戴觅云低声提醒了一声,只见夏侯骏烨怔怔的望着自己,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了一片氤氲的雾气,教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无奈之下,戴觅云只好委婉的点破了他:“多谢皇上相救,但是……皇上能不能先放开微臣?”
夏侯骏烨这才注意到他竟然一直搂着她不曾放手,心下登时淌过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个女人的眼睛仿佛有着魔力,让他一时在她的眼底迷了路……
虽然戴觅云已经竭力的掩藏着脸上的嫌恶,但夏侯骏烨仍旧可以感受得出来,于是咬了咬牙,毫无征兆的松开了双手。
失去他的庇护,戴觅云一霎时摔倒在地。
好在衣服穿得多,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楚,只是,夏侯骏烨做得这么明显,分明就是在捉弄她。戴觅云恨得牙痒痒,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恨恨的盯着面前这名玉带锦袍的俊美男子。
对,这才是他。
他怎么可能像小福子说的那样,对这种女人动心?方才之所以会慌了神,不过是因为被她的眼睛所迷惑了,想来当初段溯会和她同床共枕,也是被她用同样的手段所魅惑的吧?
而他之所以会莫名其妙的做出一些关怀她的举动,不过是念着遥远的血缘关系,免得外人得知她在宫中过得这么凄惨,要在背后数落他这个皇上。
夏侯骏烨负着双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恨得牙痒痒的样子:“怎么?难道不是戴爱卿让朕放手的吗?”
戴觅云无语,这话的确是她说的没错,可是,谁让他松得这样的毫无预兆。到底他是君,她是臣,戴觅云只好咬了咬牙,露出端庄甜美的笑容:“微臣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起来吧。”夏侯骏烨好不容易才平复掉内心的汹涌澎湃,便又恢复了高高在上,冷冰冰的那副模样。
“不知皇上这个时候来芳菲苑,所为何事?”戴觅云站起来,揉了揉被磕到的手臂。
夏侯骏烨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纳入了眼底,眉头随着她的动作拧了拧,旋即道:“朕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屋外冷,皇上还请进屋说话。”戴觅云福了福身子,双手伸出厚重的衣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夏侯骏烨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上的淤青,于是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你的手怎么了?”
“前几日煮茶之时不慎烫伤的。”戴觅云轻描淡写的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种明显的疏离,仿佛关于她的事,都不愿意和他分享。
夏侯骏烨没有回应,只是不紧不慢的随着她的脚步走进了竹屋里。
有了火盆之后,屋子里果然暖和了许多,夏侯峻烨只觉得一股暖流迎面扑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随着暖流而来的,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味道十分浓郁,却不知是何物事。
戴觅云知道,海杏已经煮好了,于是朗声嘱咐:“海杏,上茶。”
“是。”海杏远远的应了一声,不久之后,就捧了一壶茶缓缓而至。
“皇上请慢用。”海杏将咖啡放在桌上之后,便悄然退出了屋子。
夏侯峻烨奇怪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汤,那味道原来就是从这茶里散发出来的,这茶汤的颜色是棕褐色的,细腻而醇厚,倒是有几分像是药汤,且一旁还放着细砂糖,着实让人好奇。
戴觅云笑吟吟的替他斟了一杯,恭敬的奉上:“皇上,这是微臣新制的茶,名叫咖啡,您尝尝。”
咖啡豆是她偶然从西亭的种子里发现的,当初蒋兆擎一共馈赠给她十五样种子,有一些她还未整理,就先放在了仓库,前几日禁闭在芳菲苑里,百无聊赖,翻动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竟是咖啡豆。
掺合在蜜瓜的种子里,只有一小包,想来是蒋兆擎不小心放错了的。
幸好她是个识货的,否则就要浪费了上好的咖啡豆了。
夏侯峻烨并未去接,只冷冷的看着她的眼睛:“朕今日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戴觅云依旧捧着茶杯,温热的温度从指尖传递到整个手掌,她泡这咖啡,就是想讨好夏侯峻烨,没想到他根本不给自己机会。
夏侯峻烨将手放在扶手之上,面无表情的问:“朕来问你,太后分明让你替每位嫔妃各制一份方子,你为何只写了一份?”
果然是为这件事来的。
戴觅云面容镇定,笑道:“微臣细辨那份册子,察觉到有一些小问题,为了皇上着想,只好得罪太后娘娘了。”
夏侯峻烨挑了挑眉,她倒是说的好听:“为朕着想?”
“是。”戴觅云眉目间流动着俏皮的神采,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想必皇上也知道,那一日您托福公公带给微臣的册子上面,有人动了手脚。微臣若是按照那份册子来调制配方,届时各位娘娘定会出现浑身不适的状况。”
夏侯骏烨抿了抿唇,一切竟然都在她的预料当中。他们俩居然想到了一块儿……
“微臣一死固然不足可惜,可是,若是整个后宫被病魔所密布,恐怕到时候不知要生出什么流言来,到那个时候,头疼的就是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