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快马从荆州府角门驰出,直奔郊外,待出城门时,门卫远远的拦住,喝问:“马上什么人?知府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马上人骂道:“混账东西,连本少爷也不认识了吗?”门卫上前一看,俯地磕头,马上人道:“本少爷正是奉了知府大人的命令出城办事,要是误了时间,要你狗命。”门卫吓得爬起来,赶紧开门,马上人冷哼一声,一夹马腿,出了城去,疾速奔至郊外,一拉缰绳,马一仰头,停立不前,不知从哪转出一人来,怒道:“姓刘的,莫不是来送死的?”夜色中正是楚玉,刘承恩淡淡一笑,道:“楚姑娘,你且看看这是何人?”楚玉上前一步,仔细一看,他怀里抱着的正是白如歌,楚玉奇道:“你这是何意?”刘承恩抱了白如歌跳下马来,低头道:“在下是特意来送还白姑娘的。”
楚玉一愣,问:“你爹爹可知道?”刘承恩笑道:“他若知道,我岂能在这里?”说着将白如歌交给楚玉,楚玉见白如歌仍是昏迷不醒,急道:“如歌可是中了毒?为何一直昏醒?”刘承恩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来,道:“未曾中毒,不过是熏了点香罢了,你将这个和了温水让她服下,半个时辰便可舒醒。”放在楚玉手里,转身上了马。
楚玉忽又奇问:“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刘承恩笑道:“城里已经封锁了,这自然拦不住姑娘出城;姑娘却也没有必要再在城里混着。”楚玉笑道:“不错,也拦不住你出城。”
楚玉突然“唉呀”一声,喊道:“不好,我哥哥去找如歌了。”刘承恩问:“去哪里找了?”楚玉道:“去你家呀。”刘承恩奇道:“你们如何知道我家?”楚玉道:“哥哥自然一直跟着你。”刘承恩苦笑道:“原来如此,我却一直不知道。”楚玉跺脚道:“你既然愿意送回如歌,便不是坏人,快回去告知我哥哥,小心他与你爹爹打起来,他打不过你爹爹。”
刘承恩呆呆的看着她,楚玉急道:“还不快去?”刘承恩放肆的盯着她,眼中尽显妩媚风流,笑道:“只怕你哥哥不相信我,除非你与我同去,白姑娘交响马堂的朋友们照看。”楚玉却是看也不看他,摇头道:“他们去城西寻找了,如今不在这里。”刘承恩沉思道:“不如,你交我一样信物,你哥哥见了才相信。”楚玉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只珠钗交给刘承恩,道:“这钗是哥哥送我的,他自然认识,你拿了快去。”刘承恩抚摸着珠钗,心里欢喜,转身催马离去,楚玉在后面喊道:“需将那钗让我哥哥带还给我。”
楚英手执流云剑,在荆州府衙里悄悄寻人,要说这府衙,平时可是防备甚紧,今日却十分松驰,因为刘正清在此,刘继初有心显得自己“半夜敲门心不惊”,心近百姓,无需防备,故意撤了士卫,却小心翼翼的将白如歌、范蓉儿锁在地窑,心想万无一失,未料想被自己儿子救出。
楚英将府里寻了个转,总未见着如歌,心里十分着急,听到一间屋里有谈话之声,屏声贴近,正是刘正清与刘继初等人在谈论朝政之事,隔着门窗,楚英虽未看见刘继初的脸,却认得他的声音,不由得怒从心起,一脚将门踹开,挺剑喝道:“刘继初,你将如歌藏到哪里去了?”
刘继初脸色一变,转又压低声音问:“你是何人?为何半夜闯进府里?”楚英怒道:“休要以为你扒了面皮,我便不认识你了,快把如歌交出来。”
黑风雄煞听了“如歌”二字,腾的站起来,喊道:“你这后生,如何认识如歌姑娘?”楚英冷眼看他一眼,心想,既然与刘继初同席而坐,必不是好人。哼道:“我们如何认识的,为何要告诉你?你们一丘之洛,挟了如歌,还来装模作样。”
黑风雄煞嚷道:“你这后生好没礼貌,我们也是为寻如歌姑娘而来,什么一丘之洛?再说了,我媳妇与如歌姑娘一起失踪,哼,我必要一起寻回。”楚英一指刘继初,冷笑道:“好没脸的话来,你媳妇是谁,与我何干?如歌便是被他掳走,你们同吃同喝,怎么寻法?”
黑风雄煞与刘正清一齐看向刘继初,刘继初忙拱手愤愤道:“岂有此理,你这后生,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丢了人便来寻我,众人皆可为我做证,我们这彻夜忙碌,正是为了找人,好歹老夫也是五品朝庭命官,却来受你后辈小子的气?”这话分明说与刘正清听,刘正清果然道:“我看小兄弟是误会了,我们几位也是如歌姑娘的朋友,得知如歌姑娘被人掳走,心里也很着急,刘大人正为此事忧心,并封锁城门逐户寻找。”
楚英摆手道:“我看你们是被这老狐狸骗了,如歌就是被他掳的。”又喝道:“老匹夫,你若是不交出来,我便将你这荆州府夷为平地。”马招跳出来,也抽出剑来,喝道:“呔,大胆,钦差大人在此,哪里容得你在此撒野?”楚英将目光扫向刘正清,鄙夷的道:“原来这位便是钦差大人。朝庭命官勾结江洋大盗,难怪我大宋朝国力日弱,连西夏小儿也来欺犯。”刘正清大吃一惊,正待言语,楚英喝道:“我今天先杀了你这为官不正的钦差,为百姓出口气。”长剑直出,逼向刘正清,马招与黑风雄煞双双跃起,一刀一剑分左右两路架住楚英。
楚英哪里惧怕,手中流云剑神出鬼没,以一敌二,丝毫不显败象,马招一边打斗一边道:“两位大人请先退后,莫被这小贼误伤了。”楚英骂道:“你们这样吃朝庭俸禄,却鱼肉百姓的恶官,才是真正的国贼。”三人纠在一起,打得好不激烈。
刘正清听了这话,心惊肉跳,连呼“快停快停”,三人斗得正紧,怎听得进去,直将屋子里打得一蹋糊涂,刘继初早喊了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楚英便是插了翅膀也难飞出去了,楚英却不管这许多,心中怨恨冲天,心想若是救不出如歌,便死在这里也罢了,算是为如歌尽了心力了。
正斗得狠,刘承恩在外喊道:“楚英,你有本事莫与他们斗,与我斗个三百回合,如何?”楚英哼道:“待我杀了他们,再收拾你不迟。”刘承恩将那堵在门口的护卫们支开,剑不出鞘,指着楚英笑道:“原来你却是胆小如鼠。”刘继初奇问:“我儿如何来了?”刘承恩答道:“孩儿听得打斗声,便来相助爹爹。”
刘继初使个眼色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莫伤了自身,快退后去。”刘承恩笑道:“孩儿游历之时,得遇高人指点,学得一身本事,尚未使与爹爹看呢,正好今晚耍与爹爹和各位大人看看。”刘继初气得直蹬眼,刘承恩不再说话,连剑带鞘直指楚英胸口,楚英冷哼一声,剑尖一挑,将他格开。
刘承恩道:“楚英,咱们出去好好斗一场,这屋里太小,伸展不开。”楚英道:“你是想将我引入包围圈?”刘承恩道:“这么多人在,斗你一人,还不需要什么包围圈。我识你也是个少年英雄,想与你好好过过招,你却没这胆量。”楚英冷声道:“待我救出如歌,再与你斗,今晚没时间与你纠缠。”说话之中,又过了多少招。
刘继初责道:“我儿快快退下,莫要逞强。”刘承恩答道:“爹爹莫胆心,孩儿今晚非与他过上几招不可。”楚英气道:“也罢,我若不先赢了你,定是不能杀他们了。”刘承恩大笑,撤剑出了门去,楚英提了剑跟出去,两人很快又斗在一起。刘承恩在院里腾挪翻转,楚英紧跟着飘忽如影,两人如两条蛟龙忽而腾空而起,忽而绕柱而行,直将众人看花了眼,忽见刘承恩平地拔起,楚英也扶摇直上,两人皆轻飘飘落在屋顶上,踩瓦游走。
刘承恩趁打斗之时,低声道:“快走,如歌姑娘已经救出来了。”楚英一愣,道:“如歌就是因你被掳走的,我如何信得过你?”刘承恩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信我,你且看清楚这是什么?”从胸口摸出珠钗来,楚英一见珠钗,立时怒道:“你将玉儿怎样了?”刘承恩道:“这是楚姑娘交给我的,你快回去。”楚英怒道:“你算何人?玉儿岂会将贴身之物交给你?定是玉儿遭了你毒手。”说着,招式越发凌厉,直将刘承恩攻得无力还手。
刘承恩叹道:“人人都说楚英是个痴情人,依我看,竟是个糊涂人。”楚英冷声问:“如何糊涂?”刘承恩叹道:“楚英你自已身陷情网,岂不知男女之情,不可估量?我刘承恩虽然往日作恶多端,白日里第一眼看到楚姑娘,便拨动了情丝,我便是死了,也不会伤害楚姑娘的。”
楚英虽不喜欢他,却听他这话发自肺腑,也不由得将信将疑,刘承恩道:“你也不必信我,只须随一起去见楚姑娘,便知分晓。”楚英尚在犹豫不决,刘承恩道:“你今晚不走,在此也是死路一条,白搭上一条性命而已,那时,在阴曹地府找不着如歌姑娘,便是后悔莫及了。”
楚英叹道:“也罢,便信你一次。”两人使个眼色,楚英往前跃去,刘承恩喝道:“哪里走?”两人一前一后飞檐过墙,出了城去。
天色渐明,两人奔至郊外,楚英激动的呼唤“如歌!玉儿!”却无回音。楚英一把揪住刘承恩,喝道:“果然是你使的诈。”刘承恩白了脸,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连根头发也未见着,怎么说是我使的诈?”楚英道:“我临走时,嘱咐玉儿在此等我,如今不见了,不找你却找谁?”刘承恩脸色由白转青,一把挣脱楚英,以手指天,道:“刘承恩对天发誓,永远不会伤害楚姑娘。我定要寻着她。”说完,往前奔去。
楚英见他如此赌誓,怔怔的,不由得跟了上去。两人在城郊奔了个圈,却连个人影也未见着,楚英狠狠的盯着刘承恩,正要张口,刘承恩忙道:“听我一句话,我们找遍了城郊,非但不见人影,也无打斗痕迹,依着楚姑娘的脾气,若是来了坏人,岂有不动手的?”
楚英见他观察如此仔细,信服的叹道:“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做哥哥的,真是……”刘承恩笑笑道:“楚姑娘纵然是你亲妹妹,你的心思终是用在如歌姑娘身上多。”楚英笑了:“你们分头再找。午后再在此会合,还在这棵树下。”刘承恩笑笑,不说话,转身远去,楚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情纠结。
楚英肓目的往前奔去,也不知奔了多远多久,觉得累了,停下来,抬头看看天色,乌云层层,如坠在心头的巨石,沉得心痛,楚英靠在坡上,正思量着她们会去哪里,却隐隐约约的瞧见着,枯草原上远远的移动着两个影子,一绿一粉,袅袅娜娜的,不是如歌与玉儿,还能是何人?楚英心中一阵狂喜,跳起来,如一只离弦的箭射了过去。
果然正是如歌和楚玉,楚玉搀扶着如歌,两人低语着缓步而走,楚英早就看见如歌面色苍白,倦怠无神,心痛的呼唤一声,冲上前去,一把将如歌揽在胸前,泪就滚了下来。阳光从重重的乌云中射出万道光芒,照在两人脸上,熠熠生辉。
白如歌轻轻的推开他,仰头看见楚英脸上的泪,多日不见,眼前的楚英哪有半点往日心高气傲的神态,一脸的憔悴不堪,心下也好生心痛,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慌忙背过身去。楚英从身后抱住她,颤声道:“我这心都碎了,你当真一点不知道吗?”只听白如歌轻轻答道:“白如歌终生感念楚公子恩德。”楚英抱紧了她,痛苦道:“我不要你感恩,我要你念这份情。”白如歌没有说话。
楚玉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为哥哥的痴心感动,半晌方道:“哥哥,你劝劝嫂嫂,她,说要走。”白如歌无奈的看着楚玉,楚玉嘻嘻道:“嫂嫂,嫂嫂,我心里已经视你为我嫂嫂,自然这么叫你,你说也没用的。”白如歌一路上已为此称呼说了不知多少次,楚玉只是不理她,白如歌没有办法,只得由她去,楚英见她没有再驳,心里一甜,将脸依在白如歌颈后,温柔道:“你想去哪里都行,只是不能离开我。”
白如歌疲惫不堪,也不说话,由他抱着。楚英见她不反抗已是心满意足,欣喜的用脸磨蹭她的头发,白如歌终于叹口气道:“你松开手罢。我现在这样子哪里能走得动?”楚英这才“哎哟”一声,将她转过来,楚玉笑道:“我的傻哥哥,一见到嫂嫂便是痴了。嫂嫂历这一劫,多少顿饭没吃了,还不赶紧去买些食物来。”
楚英听见妹妹叫嫂嫂叫得亲热,心里甜滋滋的,仿佛如歌现在就在自己媳妇了,应一声,拔腿就跑,楚玉喊道:“傻哥哥,你去哪里,这里离荆州城已远,等你买来食物,只怕我们都吃不上了。”楚英哦一声,又奔回来。
白如歌见他这般,又是心酸又是心疼,道:“我看这里无人居住,定有野味,不如逮只野兔野鸡,填个肚子也就是了。楚公子也定然饿了。”楚英这才想起昨日一早从鄂州赶往荆州,又连续打斗一晚,滴水未进,竟如忘了一般,如今听如歌一说,立时觉得饿得不行,一股精气从身体里抽走,坐在了地上。
如歌见他憔悴不堪,眼中布满血丝,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一股怜爱之心涌上来,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轻轻握住楚英的手,楚英平日只受她拒绝,今日这一握手,只觉得自己这只手也尊荣无比,立刻觉得全身充满力量,迅速站起身来。楚玉偷偷一笑,悄悄走远,两人也不说话,手牵手跟在后面,楚英一颗心都飞了起来,恍恍惚惚的行了一段路,只觉得眼前火光扑腾,肉香扑鼻,这才发现妹妹早已不知从哪里寻来两只野兔,烤得直香,如歌“扑哧”笑道:“还傻拉着呢,不想吃了么?”楚英见她笑得甜,心里也象灌了蜜,如歌趁机抽出手来,塞了只兔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