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声清啸,细如蚊音,破空而来,在场虽是杀声震天,每个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刘继初听到声音,面皮微微动了动,忽然摇身直上三丈,落在圈外,三人哪里让他走,喊声“休走”,纵身追上去,又将他围在中间,刘继初哈哈笑道:“老夫另有要事,不陪小儿了。”转身又走,三人紧步跟上。
楚玉瞧见,料想追不上,手一勒,刘承恩的脖子上立时渗出鲜血来,楚玉冷哼一声,大喊:“你要再跑,你儿子今日就身首分家。”刘继初果然停下身来,双目射来,刘承恩却低头不看他,楚玉将他的头仰起来,大声道:“看仔细了,你儿子的命就在这里,一命换一命,你若是敢走,我现在就让他血溅当场。”声音甚是冷厉。刘承恩此时却缓缓回个头来,紧紧的盯着楚玉,楚玉被他看得发毛,低喝道:“你莫怪我,都是你那狠毒的爹爹。”刘承恩又转过去,突然对爹爹大声道:“爹爹救孩儿一命,孩儿向爹爹保证,一定再捉回白如歌。”
刘继初正要心动,啸声又来,这次比上次显得急促,声韵长短高低不平,刘继初的面皮再次耸动,他哈哈一笑,竟不对儿子说半句话,晃身又在丈外,三人纵身又追,刘继初几个起落,已不见了人影,荆州城里屋舍重重,众人也不熟悉地形,追出几里地,无功而返。
刘继初手下众武士,死的死,伤的伤,见主人离去,心更是散了,响马堂众人显见上锋,赵丽娘喊道:“兄弟们,他们不过是替人卖命,莫赶尽杀绝了。”众兄弟听了纷纷跳出,众武士又羞又愧,抱了个拳,也不说话,转身离去。
楚玉此时对刘承恩恨之入骨,起手点了他的气户穴,刘承恩立刻觉得全身有万条毒虫在噬咬,又痒又疼,痛苦得面目抽搐,蜷在地上低声呻吟,大汗淋漓,楚玉恨道:“你的这样的蛇蝎似的爹爹,我嫂嫂如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楚英奔来,皱眉道:“玉儿,这样太残忍了。”伸手解了穴道,将他扶起来,刘承恩拭了拭脸上的汗,苦笑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楚英直直的盯着刘承恩,眼中充满恨意,半晌移开,叹道:“总是怨我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如歌,她若是出了事,我怎能独活。”楚玉突然一掌拍在刘承恩胸口,刘承恩始料未及,“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踉得退了十余步方止住。楚玉疾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衣领,喊道:“都怪你!都怪你!反正你爹爹也不要你了,我现在便杀了你。”刘承恩低低的道声“对不起”,闭上了眼。
楚英上来拉住妹妹,冷冷的对刘承恩道:“你十条命也抵不了如歌的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有何用?你走吧。”刘承恩缓缓睁开眼睛,怀疑的看着楚英,楚英道:“我们原来希望用你来交换如歌,没想到,你的好爹爹竟然不顾你的死活,既然如此,留你何用?你走吧。”
刘承恩久久的看着他,叹道:“我爹爹虽然坏,但是刚才却并不是完全不顾我死活。”楚英奇问:“这是何意?”刘承恩道:“你们到底年轻,不懂江湖,我爹爹久历江湖,阅人无数,你们是什么人,一眼便知晓,爹爹知道你们不会伤我的,因为你们不够心狠。”楚玉大怒,扬手道:“谁说我们不心狠,我现在便杀了你。”
“玉儿。”楚英将她拦下,苦笑道:“不错,我们确实是不够心狠。”转又怒起,喝道:“快走!别让我后悔!如歌如若出事,我会毁了整个荆州城!”刘承恩怔了怔,一抱拳,转身去了。
刘正清等人刚下船,便远远的看见灯光闪亮,奔来一群人,至丈外便跪倒在地,拜道:“下官刘继初拜见大人,求大人赎罪。”刘正清这才注意当先一人身着五品朝服,上来扶起道:“原来是荆州的父母大人刘大人,初次相见,刘大人何罪之有啊?”刘继初俯身叩首道:“大人远来荆州,下官不知,未曾远迎,求大人赎罪。”刘正清携起道:“刘大人消息灵通,远迎至此,何来之罪啊?”刘继初口称“大人海量”,这才起身。
早有人抬了华轿来,刘继初招来,恭敬道:“请大人上轿。下官已备有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刘正清笑道:“如此,便打搅刘大人了。”刘继初喜道:“大人赏脸,是下官的福气。”黑风雄煞轻声道:“刘大人……”刘正清想起丢失的三女,迟疑道:“柴大哥,这位便是荆州的父母大人刘大人,我们既然来到荆州,可请刘大人帮忙。”刘继初忙问:“大人有何吩咐,下官莫敢不从。”
刘正清面露痛色,还是马招上前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大人路过岳州时,夫人被强人掳走,并留下字来,要我家大人来荆州寻人。”刘继初闻言脸色大变,俯身磕头不止,道:“下官该死,下官治理无方,竟使夫人遇劫。”
刘正清扶起道:“刘大人客气了,内子在岳州被掳,与大人无关,只是强人明言将人掳至荆州,还得麻烦大人帮忙查访。”刘继初连连点头:“下官赴汤蹈火,定要寻回夫人,并向大人请罪。”刘正清感激道:“刘大人若能协助寻回内子,刘正清将感激不尽。”说罢,长鞠一躬,吓得刘继初赶紧还礼,口称:“折煞下官了。”伸手招来一名下将,吩咐道:“传命下去,封锁所有城门,挨家挨户的搜索,若见可疑之人,都先带回衙门,务必寻回夫人。”下将得令退下。
众人这才一行随刘继初至荆州府。
府衙内明灯高照,刘继初早早的备了酒席,恭请刘正清等人入席,刘正清看了看席上酒菜,除了一道鱼一道鸡,其余竟全是素菜,刘继初尴尬笑道:“请大人见谅,荆州今年因水灾之厄,百姓疾苦,不如去年,只这一条鱼,是荆州特产,其余,实在无甚佳肴,这……”
刘正清携了他入座,赞道:“刘大人爱民如子,生活清廉,实是我等榜样啊。”刘继初旁侍在侧,不敢入座,刘正清笑道:“本官也姓刘,说来与大人也是一家呢,大人年长,还是本官的长辈,大家都平坐了罢。”刘继初这才诺诺落座。
众人皆分位座下。刘继初向黑风雄煞拱手道:“这位好汉气宇不凡,不知该如何称呼?”黑风雄煞也不说话,刘正清介绍道:“这位正是江湖上侠名远扬的黑风双侠柴先生。本官与柴先生在岳州偶遇,一见如故。”刘正清慈善心肠,介绍时将黑风双煞改成黑风双侠,刘继初忙道:“久仰久仰!”黑风雄煞原是江湖粗野之人,说话直来直往,哪里见过官场上文绉绉的对白?加上惦念三女,无心叨唠,轻哼一声算是应了。
刘继初讨了个没趣,尴尬的为刘正清斟了酒,刘正清又道:“当时,柴夫人与另一位姑娘一起,也同时被劫,麻烦刘大人一同查访。”刘继初道:“既是柴夫人,又是大人的朋友,自当尽力而为,务必擒得贼子,寻回夫人。”正在起身相敬,门外蹬蹬蹬的进来一下人,向刘继初道:“大人,城门都已封锁,临江巷子,三腿胡同里各查出身份不名的一名女子来,现已事往前厅,请大人过目。”刘正清等人心里一紧,嗖的站起身来,刘继初忙离座道:“快快快,这便去看看去。”下人在前带路,众人快步跟上,到了前厅,果然绑了两名女子,嘴被堵了,正嘤嘤哭泣,刘正清与黑风雄煞疾步奔上前去,仔细一瞧,却不认识,心里好生失望。
刘继初向下人斥道:“没用的东西,抓错人了,还不快将人家姑娘放了。”下人赶紧放人。刘继初向双位姑娘赔礼道:“委屈两位姑娘了!”两位农家女子见知府大人向自己赔礼,吓得磕头如捣蒜,然后夺门而逃。
刘继初目送其走远后,方回头向刘正清致歉,刘正清见他如此卑谦爱民,心里连连称赞,并劝慰道:“刘大人莫急,只需刘大人有这份心思,本官便是感激了。”众人重新回屋落座。
酒过三巡,刘继初叹道:“不瞒大人说,下官今日见了大人,也有一事相求。”刘正清道:“请讲。”刘继初站起身来,长叹一声,滚下两滴老泪,道:“下官年事已高,处理事务,有心无力,以致于让荆州百姓受苦,实在痛心疾首,请大人回京后,面呈圣上,辞退了老朽罢。”
刘正清扶了他站下,劝道:“刘大人一心为民,本官都看在眼里,朝庭正需要刘大人这样忠心耿耿的好官啊,莫要辞退莫要辞退。”刘继初坚决道:“老朽无能,不敢白食朝庭俸禄,既无政绩,便无颜受恩,请求还乡归农。”刘正清见他白发斑斑,哪里忍心,好生劝解,刘继初才不再言语。
黑风雄煞突然举杯向刘继初道:“刘大人以百姓为重,在下粗陋之人,也心生敬佩,今晚借大人之酒,敬大人一杯。”说着将酒推进,刘继初忙双手接过,及触杯底,便觉力沉千斤,已知是对方有意探试自己,故意胳膊一沉,肘压桌上,将酒洒了一桌,刘继初变了脸,道声失礼,黑风雄煞赶紧起身道歉:“在下粗陋,洒了酒,大人见谅。”刘继初摆手笑道:“老矣老矣,连酒杯都端不起来,让大侠见笑。”
正在这时,又有下人来报:“大人,少爷回来了。”刘继初面色稍变,转又喜道:“回来得正好,快领来拜见大人。”下人正要离去,又吩咐道:“一身风尘,还是先去梳洗干净了再来拜见。”下人这才去了,刘正清正要发问,刘继初道:“犬子游历归来,风尘仆仆,不敢进来。”刘正清奇问:“如何游历?”刘继初答道:“犬子年幼,怕将他惯坏,故令他四方游走,了解百姓疾苦。”
刘正清肃然起敬,起身辑道:“想不到老先生心诚至此,晚辈妄居高位,深感愧疚。”刘继初连忙还礼,说话间,刘承恩已洗换完毕,大步进来,一眼看见刘正清,俯身拜倒:“草民刘承恩拜见大人。”刘正清离座,亲自将他扶起,看他虽然面带倦怠之色,但是掩不住的眉清目秀,脸如冠玉,抚着他的手赞道:“好个俊雅的少年郎。”
刘继初朝儿子责道:“这一去半载,可有收获?”刘承恩垂首答道:“孩儿途经淮河各地,百姓有苦有乐,遇有乐者,问明原因,皆是子孙满堂,丰衣足食之故,遇有苦者,也问明原因,说是年景不巧,五谷不旺,却是从未有怨及朝庭之言。”
刘继又责道:“虽有进步,还不明显,涉世未深,总是不能深入百姓之苦啊。”还要责罚,刘正清劝道:“老先生莫要苛求,我看令郎已是上上人物,年纪轻轻,已能探访百姓,实属不易。”拉了入座,刘承恩抬眼看着父亲,刘继初道:“既然大人抬爱,恭敬不如从命。”刘承恩这才入座。
不断有下人前来报信,说是抓到可疑人物,待众人急急赶去一看,却总不是蓉儿、如歌等三女,等至半夜,刘继初道:“荆州甚大,到天亮也不能搜完,不如大人先休息片刻,如有消息,下官再来告知,如何?”刘正清摇头道:“不必了,找不到内子,实难入眠。”又拉了刘承恩的手,表示一路奔波,十分辛苦,先去休息。刘承恩却道要陪着众人直到寻回三女,刘继初见大人爱惜,也催他离去,刘承恩这才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