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八点多钟了。我和鲁花走出了歌厅,在路边一家早餐摊儿随便吃了点包子,然后打车回到了金丽桥。
当路过安蓝餐馆时,我心里很是慌张,生怕被安蓝发现了什么,然而越担心就越躲不过去,我刚回到修理铺,安蓝马上就找上门来了。开始,她用那种冷漠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不说一句话,就像警察盯犯人一样,故意给你制造一种没有的底的气氛,最好让你不打自招了。
我故作镇静的伸个懒腰说:啊,今天天气不错呀,阳光都射进屋里来了——说实话,我的店铺是面朝北,算太阳从西面升出来,阳光也决不会照进来。安蓝还是死盯着我,努着嘴,不说一句话。没办法,我又硬着头皮装作不以为然的说:过的也真快,一眨眼又快过年了。真可谓是:年复一年,摇摇晃晃就把人催老了……
然而安蓝对于我这些白不呲咧的表演还是无动于衷,她就那么似笑非笑的凝视着我看,最后我都怀疑我是做贼心虚了。
我上前抓住她的双手说:“安蓝,你看什么呢?我头顶上没长眼睛呀。”
“你给我滚开。”她一把把我推开,非常蔑视的说“往后你少碰我,我还嫌你脏呢。”
“你什么意思。”我忐忑不安的问“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反问我说:“昨天晚上怎么了?难道你昨天昨晚做坏事了么?”
女人就是这么小心眼,她明明想问你的事,可是嘴上又不承认,心里确十分想知道答案。索性我就抹下脸和她坦白说:“其实也没什么,昨晚上我和鲁花在歌厅唱歌了。”
安蓝显得也点不耐烦了,她敲敲打打的说:“唱歌多没劲呀,我可真替你上火,唱完歌怎么也得开房间呀。”
“安蓝——。”我再次握住她的手说“我知道你一定得怀疑我和鲁花鬼混了,换了我,我也会那么想的。但是我敢向你保证,我和她除了唱歌真的没做什么出阁的事情。”
“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哄呢?你要是真的敢承认,我倒也佩服你,可你偏偏在自欺欺人,我还怎么相信你?算了吧,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和我也没关系。”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的的确确没和鲁花上过床,不信你就问她去。”
“啊呸。”安蓝一口唾沫就吐在我的脸上,恶狠狠的骂道“长璐,你他妈忒不是什么东西了。就冲你这样,我们以后完了,你再要腆着脸去找我,那你就是丫头养的。”
“你——。”没等我说完,她气冲冲跑了。
因为这件事情,安蓝彻底和我结下了仇怨,从此再不许我蹬他的门了,甚至也不准鲁兰来我这儿。为了彻底和我划清界限,她也学秦红梅那样无情,在她的手机里,把我的手机和座机号码都放到了黑名单里,想给她发个信息也做不到。
其实从我内心来说,无论她怎么怪罪我,我都没有怨言,我能理解她心中的积怨。另外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在男女朋友方面有些事处理的不够妥当。我总是感情用事,感情用事就难免让人产生误会。要知道,自己再怎么清白,一但自己的某些行为处于危险边缘,那也就身陷泥淖了。就如同某些人在银行大厅里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保安人员肯定怀疑你有抢劫的可能性,搞不好要通知警察了。
安蓝的心理和银行里的保安心理是相似的,我的夜不归宿,在她看来无疑就是鬼混去了。所以她觉得我非常肮脏、龌龊,没有一点羞耻心。
有一天她上街买菜,我故意在半路截住了她,问她为什么不理我?有话好商量,干嘛闹冷战呀?她面沉似水的说:让我别在骚扰她,否则她就让她男朋友陈自伟教训我。听了这话我就像染上了肝炎,恨不能把肠子都吐出来。我忍耐着说:不管怎样,该来往还的来往呀,如果突然决裂了,岂不让金丽桥人看笑话了?她毫无忍让的说:要笑话也是笑话你,你多“光彩。”呀,人不乍地,搞起女人倒有两把刷子。我反问她说:说话要有证据,我搞什么女人了?她左右看看没人,指着我的鼻子挖苦说:“你胡搞的女人还少吗?你也就差得艾滋病了。”这话说的我好不伤心,简直把我糟蹋的没有人样了。因此我伤心的眼泪围着烟眼圈打转,无比痛心的说:“安蓝,请你给我留点自尊吧!你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至于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呀。”她铁石心肠说:“快别做戏了,我看见你的眼泪就想吐。长璐,我再说一遍,我们以后别再来往了,个过个的日子吧,真的好没意思。”
回到铺子,徒弟告诉我,刚才鲁花来过了,看我没在,她又走了。正说着,鲁花打来了电话。原来她已经得知我和安蓝闹别扭了;况且矛盾的起因还和她有点关系,所以她感到很愧疚,万不该把我留在歌厅里。我在电话里满不在乎的说:安蓝经常莫名其妙的发神经,不要管她,过些日子自然就没事了。她说她想和安蓝面对面澄清此事,还我以清白。我赶紧拦住她说:千万别画蛇添足,像这种无聊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离年底越来越近了,今年过年我打算回老家看看父母,心情不好,正好在家里疗疗伤。我也有好几年没回去了,听说家乡的变化可大了——穷的一败涂地,烟囱里都长满了草。有时我特别思念家乡,可是每次回去看见那颓败的景象又让我心有余悸。童年时的家乡再也找不回来了。现在村里所有年轻人几乎都外出务工了,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残还在坚守着在土地上,这是多么令人心痛又无法改变的现壮啊!
下午我腆着脸去对面和安蓝告了个别,说明天我打算回家了,看她有什么事情没有。安蓝正在把着手机玩游戏,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用鼻子哼哼的说:没事,什么事情都没有。最后觉得过于冷落我,她顺便又找补了一句:路上小心点,别让小偷把钱包顺走了。我说知道了。她接着玩游戏。当时鲁兰正在擦桌子,等我将要出去时,她歪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和我说:“哥,回去替我们向家人带个好。”我说了声谢谢。然后问她过年回不回家?她说不回去了,回家得花好多钱,反正在哪儿过年都是一样的。
一想到回家,我的心情还是有点激动,明天这个时候我就能见父母了。也许我的姐姐、妹妹和弟弟都回去了,全家人都盼望着我早日回去和他们团聚。还有我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更是盼孙心切,成天叼了烟袋嘟囔我父母给我娶媳妇。前些年我回去,奶奶抓住我的手,老泪纵横的对我说:长潞,在奶奶进棺材之前还能见到孙媳妇么?我豪言壮语的安慰她老人家说:绝对没问题,您就好好的活着吧,没准还能抱上重孙子呢。奶奶绽开皱纹笑了,而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听说今年奶奶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我的心更加的焦虑不安,恐怕这次回去又得让老祖母失望了。
归置完东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特别烦乱。发了会儿呆,我下床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家里我明天就要启程。可是我刚抓起话筒,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吓了一跳,我很不耐烦的问:誰呀?外面失魂落魄的嚷道:“长璐快开开门,是我,安蓝——。”一听安蓝我马上放下把门打开,然而刚开了一个缝儿,她就挤进来了。借着灯光我忽然发现她满脸是泪,脸上煞白,嘴唇都哆嗦着,像遇见鬼似的。于是我迫不及待问她怎么了?饭店着火了吗?她上来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抽泣的说不出一句话。这下可把我吓坏了,看样子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再次摇晃着她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说吧,要急死人了。她愣愣的看着我,非常吃力的说:“鲁花——自杀了!!!”
“什么?”听到这个噩耗我再也站不住了,噔噔噔倒退了几步就跌坐在床上,我的脑袋像雷击了一样,刹那间一片空白……
我很难相信这是真的,仿佛一切都像噩梦一样。我顾不上流泪,也忘记了着急,傻子一样恍恍惚惚。安蓝看我这样,也把她吓坏了,她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劝我说:“长璐,你别这样好吗?我相信你是个爷们儿,你一定能挺住。”
我痴痴的说:“是的,我能挺住,我能挺住。安蓝,你告诉我,鲁花她——。”说到这,我的嗓子似乎被什么卡住了。
安蓝忍住悲泣说:“刚才鲁兰下班回去,发现她姐姐已经自杀了。是二十四号院看大门的老张打的电话告诉我的。至于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所以我就跑来找你了。”
过了好长时间,我似乎才反应过来,然而我心冷的像冰块一样,忍不住的泪水默默的滚落出来。我无比哀恸的自语说:“鲁花真是坑人啊!活的好好的,怎么会自杀呢?她死了,可是她的亲人和朋友该多么伤心啊。”
“长璐——。”安蓝突然盯着我的眼睛,恐惧的说“长璐,鲁花是不是因为前两天我们俩闹别扭,于是她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如果那样我真是罪该万死了。”
“不要胡说。”我当场制止她说“鲁花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坑害朋友的。所以你千万别胡乱往自己身上拦责任,她的死肯定另有原因。”
“可我心里非常害怕。”说着,她呜呜的哭起来。
我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坚强的说:“有我呢,你什么都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但是事已至此,光悲伤也没什麽用,我们只能面对现实了。”
“是我误会鲁花了,我知道你们俩是清白的,可……”
正说着,又有人来敲门,随后进来两位警察。安蓝一看见警察吓得死死抱着我不放,就好像警察要把我抓走似的。其中一个高个警察问我的姓名,我如实回答;他要我出示身份证,我把身份证交给他,另外一名警察把身份证资料记录在黑皮本子上。然后高个警察又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鲁花的女人?我说认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警察点点头。然后他严肃的对我说:“长潞,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的朋友鲁花在家中不幸自杀了。她在自杀之前给你留了封信,这是信的复印件。”他把信递给我,又补充说“等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把原件给你。”
另外一名警察接着说:“死者的妹妹鲁兰,因悲痛过度送往医院了,你们得马上找个人去医院陪护她,以免发生意外。”警察看看安蓝问“你是——。”安蓝垂着头,如实回答说:我是鲁兰的老板,也是鲁花的朋友。警察说“既然这样,你们俩明天早上八点到派出所去,警方有些事情要向你们证实。”
警察走后,我先安排安蓝先去医院看望鲁兰,而我得马上去二十四号院处理鲁花的事情。在去之前,我打开了鲁花最后留给我的遗言。信是用普通绿格稿纸写的,字迹很工整,每个字都像打字机打的一样,可见她写信时的心态是多么的坦然自若。可是我拿着这几张信纸,心里却沉甸甸的,仿佛信纸上还留有她的余温,映着她的笑容。唉,可怜的朋友,你怎么想不开呢?
长璐:
我亲爱的朋友。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永远的离你而去了。长璐,我想说的是,你千万别为我悲伤,也不要哭泣,你应该笑着送我最后一程。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太阳照的屋里亮堂堂的。早上兰子上班走,我就把屋子归置了一遍,然后在火炉上煮了一袋方便面吃。这院里有位大嫂想约我去县城玩儿,她说有家商场正在搞促销,衣服可便宜了。我说我有点累,实在懒的动弹。大嫂开玩笑说:“你就懒吧,早晚变成了肥婆。”我笑笑说:“能变成肥婆的都是有福之人,我可没那个条件呀。”
九点多钟,我到浴池洗了个澡。你知道我是个爱干净的人,我可受不了脏稀稀,我一看见脏稀稀的人就厌烦。但是,我绝没有洁癖,我就是喜欢干净、利落。长璐,你还记得吗?我也经常催你勤洗澡,勤换衣服,两天刮一次胡子,尽量别吃大蒜和臭豆腐,那玩意儿实在挺惹人烦的。这么说来,我这个朋友做得够体贴入微的吧。
洗完澡回来,闲着没事我就翻看你发给我的短信,有些有意思的短信我都记在笔记本里了,数了数,有两千多条。好嘛,要按每条一毛钱算,得花费你好几百块呢,这还不算打电话的。于是我感慨的想:朋友之间的情感,那都是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就像那一条条短信加起来,就是一笔客观的财富。对了,你最后发给我的短信是17号中午,你关切我说:天气预报预计今晚有大风降温,让我多穿点,以防感冒。唉!这话听着多温暖啊,就算再冷的冬天也感觉不到冷了。
今天是21号,好像是礼拜五,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早晨起来就看见许多花喜鹊蹲在树枝上“喳喳。”的叫。我琢磨着,难道还有什么喜事要降临到我头上吗?我这辈子好像没遇见过什么喜事,包括我两次结婚都没感到过喜事临门,实事上也应验了。
中午我想给你打个电话,还想和你聊几句,可遗憾的是,我的手机欠费了,连信息也发不出去。不过也无所谓,我们这些年来聊的天加起来能编一部好几百万字的《聊天大全》,所以少聊几句也损失不了什么,我就把手机‘关掉’了。
长璐,现在我想和你说点什么呢?也许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了,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我也想过,可能我这辈子和你说的话最多吧,每次在一起,我们都特别有聊天的欲望,就像上满弦似的,不说都憋的慌。记得前几天在歌厅,那天晚上我们几乎聊了一宿,把嘴都聊抽筋了,多么有趣儿啊。真的,有你的日子,我过的很快乐,我的生活充满色彩和阳光。开始我还以为那种幸福可能是来自爱情的力量,爱情无极限嘛,然而实事并非如此,我们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那都是因为我们的真诚和善良,它比爱情更具有价值。
能保持一份纯洁而浪漫的友谊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两个单身的异性朋友,那更是难上加难,稍有不慎,一步就冲破界限了。我异性朋友很多,但可惜那些朋友们对我都很不“友好。”,他们都像贪婪的老鼠一样,想方设法占我的便宜,你要拒绝他,他就怨恨你,把你骂的一钱不值。所以现如今,我把他们全都忘记了,连他们的影子也回想不起来,也没必要回想。也许在我的人生里,那些贪吃鬼根本就不存在吧。
外面好像起风了,偶尔发现东墙角有只灰色的流浪猫在朝我屋里张望,可能它太冷了,冻的缩成一团。我是不忍心看见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挨饿受冻的,一看见它们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我的心就很不是滋味。于是,我就把窗帘拉上了。为了避免打扰,我把门也插上了,无论谁来,我绝开门。然后我走到镜子前,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全脱了下来;我喜欢看自己光着身子,我觉得我光着身子是最美丽的,最富裕自然的。长璐,不是我和你吹牛,别看我今年三十四了,而我的身材绝对要比实际年龄小十岁。你不也夸赞过我的身条长的娥娜吗,我相信你不会忽悠我的,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但不知怎的,一瞬间,镜子里的我渐渐变模糊了,就像一缕青烟似的。我找了块布擦了擦镜面,可还是看不清楚自己,最后我的整个身影就消失在了,镜面也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惨白的墙壁。记得小时候奶奶曾和我讲过,她说人在离开世界之前都要会在镜子里消失的。这么说,我真得活不了了吗!?
长璐,我有点累了,实在太累了,我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觉,让美梦永远不再醒来。你千万别怪罪我,应该替我感到高兴;也别为我感到伤心,更不要把事情看的那么复杂。
我对生命的认识从来很简单,一个人的离去就如同秋天的蒲公英凋谢一样。人的“旅途。”有长有短,或许我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坚持走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无非是多耗费点时间罢了。诗人讲话:一但活够了,选择死也是一种超脱。我从不认为死是懦弱的表现,死是自然规律。老百姓常说:早死早托生。但愿我下辈子我还能和你做朋友,绝不谈恋爱,但可以拥抱、接吻。你的吻是我最挚爱的礼物,你的拥抱永远让我怦然心动。这辈子,能让我怦然心动的男人没有几个。
我穿上了新衣服,这是我前两天在万佳商场专门买的,从里到外全换成新的。我打小就喜欢穿新衣服,我一闻见新衣服味道就兴奋不已。长璐你千万别笑话我,这都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一年穿不上一件新衣服,所以我对于新衣服的味道是刻骨铭心的。不过这次我买的衣服也的确不错,尤其是这件银灰色毛羊绒衫别提多漂亮了,大大的纽扣,宽松的领口,光它一件就花了我五百多块。我的袜子也很好看,袜脖上秀着一只可爱的小鸭子;我的裤衩是桃红色的。长璐你知道女人为什么喜欢穿红色的裤衩吗?我告诉你,红色象征着成熟,有勃勃生机的意思。不过我也是从杂志上看到的,不知对不对,反正大多数女性偏爱红色——像火一样热烈的燃烧。
唉!不知不觉就到下午了,炉子里的火也熄灭了,屋里冷冷清清,像贮藏室一样。我又把屋子归置了一遍,把散乱的衣服叠起来,放进了皮箱里。
桌子上放着一瓶上等的红酒,可能是法国出产的,我也说不清;我把葡萄酒倒在杯里,酒汁红的可爱,红的诱人,于是我品了一小口,味道还不坏,就是没有二锅头劲大。记得我们曾许多次同干共饮啊,酒杯一举,所有烦恼都抛在脑后,醉意朦胧,那是何等的惬意!并且诗里也说:“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我又斟上了第二杯,那浓郁的酒汁流到口中,舒缓的向身体里扩散,我似乎要醉了,要醉了……
长璐,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兰子,她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兰子岁数还小,面对现实她很难承受的,所以我只好把她托付于你,我相信你这个当哥哥的一定能看护好妹妹,尽量别让她过于悲伤了。
现在我手里还剩下五万多块钱,除去“应用以外。”就让兰子给我父母寄回去吧,这也是我最后敬的一点孝心;还有我所有首饰,我一件都不带走,把它全留给兰子。至于其它的东西,你们看着处理吧,我没意见。
长璐,实在对不起了,我真不忍心给你填麻烦,可是我又没有别的可信之人,只能操劳你了,谁让你是我的朋友呢?
长璐,说好了,如果有来生我们俩还做好朋友,一块喝酒,一块踏雪,一块唱歌……
你永远的好朋友:鲁花
别于1999年12月21下午3:20
赶到二十四号院,那里已经围满了人,有很多警察来回走动着。此时鲁花的门口拉上了警戒线,法医和侦查人员正在屋里忙活着调查取证。等他们忙活完了,才准许我进去。一进门,屋里阴森森的冷,我一眼看见鲁花的尸体停放在一张床板上,床板是用两条长凳支撑着。鲁花的头朝里,脚朝外,通体盖着一块白布,有一只手还露了出来。我缓慢走上前,矗立在鲁花身边。看见那白布盖着的鲁花,我的心里突然凝固了,两行热泪无声的流淌了出来。
其他警务人员陆续撤离出去,屋里就留下我和她,屋里冷的厉害,仿佛一切都沉寂在悲泣之中。我久久凝望着她,心潮翻滚,思绪万千,那肃穆的白色永远把我和她阻隔开了。我轻轻的把她的那只手放到白布里,然而那手没有一点温度,冰冷的钻心。最后我壮着胆子又揭开她头上的白布——那一瞬间,我浑身发抖了,仿佛心都停止了跳动。我真不忍心看见她,但我又非常渴望看她最后一面。鲁花微微闭着双眼,漂亮的睫毛上下交错着,像睡着了一样。都说死人的面庞非常难看,可是鲁花的面庞还和从前一样,脸颊干干净净的,就是稍微有些惨白,但整体看上去很平静,很安谧。说来也奇怪,现在我看着她的脸好像比平时还要漂亮,那修长的眉毛,害羞带笑的嘴唇,尖尖的下额,小巧的耳垂,等等一切都是那么标志,就像艺术大师雕刻出来的一样。记得有人说:死也是一种美,也许这美的含义都被鲁花再现了吧。
没多大会儿,火葬场来人了,他们告诉我说死者的尸体要运到火葬场去,并且还让我跟着他们去办理手续。我焦急的说:“这就要火化她吗?”工作人员说:他们得等警方的通知才能火化,暂时先把尸体方到冷冻室里保存起来。两为工作人员把鲁花装进一具窄小的纸棺材里,那条白布仍然盖在她身上。在将棺材抬走之前,一位工作人员满有经验的和我说:要不要给死者烧几张冥钱,怎么也不能空着送走呀。这时我才恍然醒悟,赶快跑出去买了一大堆冥钱回来,然后单膝跪在她身旁点着了,望着幽蓝的火苗上升我想对她的灵魂说些什么,可说什么呢?除了悲伤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她一路走好吧。
把鲁花顿完,我又打车赶往医院看望鲁兰。现在鲁兰的精神整个都崩溃了,两眼呆滞,神情木讷,像磁娃娃似的。安蓝告诉她说我来了,她连理都不理会,就面充着墙发呆。我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兰子,哥来看你了,你好吗?”这时她才发现了我,忽然扑到我怀里撕心裂肺的嚎啕。我心想:让她痛快哭吧,只要发泄出来就好,要是哭不出来就糟糕了。
她边哭边嚷道:“哥,俺姐死的冤枉啊,她为什么撇下我就走了呢,她不管我了吗。”
唉!我该怎么劝说她好呢?出了这么大灾祸恐怕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和方式能代替她的悲痛,这就是残酷。
为了让鲁兰镇静,大夫不得不给她强行注射了镇静剂。等她安稳的睡着,安蓝把我叫到外面走廊里,她和我商量说:鲁花的事要不要通知她的家里?如果通知,马上就得打电话了。她这么一说,我也六神无主了,我压根就没考虑过那些事情。我说这事最好先和鲁兰商量商量,她是鲁花唯一的亲人。安蓝说:现在鲁蓝情绪不稳定,怎么和她商量?刚才警方还打电话问起这事,我说正和死者妹妹商量呢。警方经过调查,初步断定鲁花的死因很简单,基本没什么可疑之处。所以警方也考虑到要妥善处理后事。我思索了一会儿说:按道理应该通知她的家人,这么重大的事要不通知家人岂不是笑话了。再说,除了鲁花的直系亲属以外,谁有权利处理她的后事呢?可是话再说回来,不管谁给处理后事,还是怎么个处理法,最终还是要尊重死者鲁花的遗愿。说到这,我把鲁花写给我的的遗书递给了安蓝,她仔细看了一遍,感动流出了眼泪。
“等明天鲁兰稳定稳定了,我来和她说这件事情,我相信她会理解的。”我说。
安蓝疑问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想来处理鲁花的后事?”
“没别的办法了,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没有了退路,哪怕遇见再大的困难,都得硬着头皮去做。”
安蓝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充满自信的说:“那你就看着办吧,我支持你。毕竟鲁花也是我的朋友。”
“那让你费心了,我替鲁花谢谢你。”
“看来今年你又还不去了,家里还等着你过年呢。”
我叹息的说:“唉!回什么家?幸亏我没走了,这要走了就更麻烦了。”
“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无论怎样也得顾忌活着的人。”她朝病房了瞧了几眼说“目前我很为鲁兰担心,那丫头硬的很,我生怕她有什么想不开的。所以我提醒你一句,事后你一定要耐心的开导开导她,千万别给她的心理埋下阴影。”
“是啊,这是一个漫长的心理创伤,想治愈她,需要一个漫长的心理呵护过程。”
“对了,你刚才看见鲁花的面容了吗?听说服毒死的……”
“我看见了,我一直把她送到火葬场的冷藏室。鲁花的死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怕,她就像睡着了似的,特别安静。”
“那明天我也看看她去,这可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那当然,我们还得和遗体告别呢。”
26号早上,鲁花的遗体正是火化了。遗体告别仪式很简单,我和安蓝还有鲁兰三个人并排矗立在她的棺椁前,没有悼词,没有哀乐,甚至把鲜花和挽联都省了。工作人员掀开棺盖,让我最后瞻仰鲁花的遗容。鲁兰一看见姐姐的躺在棺材里顿时嚎啕起来,一口气没上来又昏了过去。乘这个机会,工作人员马上盖上棺盖,运送到传送带上,喊了声“启动。”,棺椁随着传送带缓缓向焚尸炉里靠近。那“咯吱咯吱。”的齿轮声,仿佛车轮碾碎人的心,连我和安蓝忍俊不禁,伤心的掉下了眼泪。
从殡仪馆出来,安蓝问我说:鲁花的骨灰怎么安置?是买块墓地,还是暂时寄存在火葬场里?我说买墓地又得花上万块钱,咱不是花不起,关键那不是鲁花的遗愿。她就想简简单单的离去。至于寄存在火葬场更不是长久之计。我的意思是:金里桥周边山比较多,还不如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把她永久的安葬了呢。再立块墓碑,逢年过节就去看看她。安蓝说:那样就得请风水先生。听说金丽桥有个苏麻子,他就是专门看风水的,谁家死了人都请他。我说风水先生就算了,咱不搞那套封建迷信,我看一切从简,随便把她安置到哪儿,都是风水宝地。之后我又问鲁兰有什么意见?鲁兰怀抱着骨灰盒痛楚的说:人都死了,埋在哪儿管什么?就让她随欲而安吧。
就这样,我们把鲁花的骨灰埋葬在金丽桥北山的一道山梁上。由于天寒地冻,我们挖不了多少土,所以鲁花的坟冢小的可怜,老远望去就像个窝头。她的墓碑是白色大理石的,我亲手撰写了碑文,正中写的是:鲁花之墓,右下脚是她的生卒年月日。临了我们给她烧了许多冥钱,面值都是上亿元的,她活着的时候很清贫,但愿她死后富裕一点吧。鲁兰跪在她姐姐坟前悲痛欲绝,把头都撞破了,我和安蓝好不容易才把她搀下了山。
在回来的路上,安蓝感叹的说:这回鲁花真正的省心了;她一直梦想在北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个家,这回终于实现了。
我忍不住回头望望那山梁上,鲁花的坟冢更显得渺小了;随着远去,那小小的坟冢渐渐变成了黑点儿,最后消失在了群山雾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