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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白遥和辛耐盘算着要干一番大事业,什么大事业?就是马上能发大财的大事业。为了干成大事业,辛耐把出租车都撩下了,一心跟着白遥做着发大财的美梦。现在辛耐想发财都快想疯了,两次的离婚让他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穷光蛋,他满脑子幻想着一口吃成了胖子。所以,只要能马上发大财,哪怕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白遥是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他除了不做好事以外,其他什么坏事都做的出来。他这些年跟着张大林狼狈为奸干了不少坏事,所以他对做坏事是行家里手。在张大林和白遥这些人眼里,搞歪门邪道永远比正大光明有前途;要想出人头地,就得不劳而获、倒行逆施。张大林不就是个“成功。”的例子吗?这社会,纯粹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敢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不成功,则成“仁。”

一天下午,白遥和辛耐在二十四号院子喝酒,酒过叁巡,白遥晕晕乎乎的和辛耐吹嘘说:“我说辛耐,不是我喝两杯酒说大话,只要你跟兄弟我跑两三趟,我敢保证你赚七八万块钱没问题。”

辛耐犹豫说:“我从小长这么大从没去过外地,万一—。”

“这不是有兄弟我呢吗。你别忘了,我的家就在内蒙古草原上,我对草原的情况简直是了如指掌,你就听我的吧,准没错。”

辛耐天真的问:“那你说说,咱们那样做算不算偷啊?”

“偷什么偷?我告诉你。”白遥摇头晃脑的说“草原上的牛羊遍地都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嘛。只要你开着卡车在草原随便溜达一圈,那就是大把的钞票啊,我的傻哥哥。”

“可我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太冒险了。”

“要么说你一辈子没出息呢,胆小如鼠能干的了什么?那我问问你,你想不想发大财?”

“发财谁不想。”

“想不就得了吗。我告诉你辛耐,这人要想成大气,还就得有点熊心豹子胆。俗话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二秃子牛不牛X?那真正是赤手空拳打拚出来的。”

提起二秃子,辛耐非常同情的说:“要说这二秃子也够不仗义的,你好歹跟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忍心把你赤裸裸的赶出来呢?”

白遥露出狡黠的神情说:“哼,二秃子,先让他小子逍遥几天吧。”白遥夹了块肥肉填到嘴里边咀嚼边说“等着瞧吧,迟早我要让那孙子一败涂地,把欠我的钱财连本带利全给我倒出来。实话告诉你辛耐,我现在急于弄一笔大钱,等有了钱……”

辛耐傻乎乎的说:“你们那些事情,我实在是弄不明白。”

白遥苦笑着说:“你老实巴交的明白不了。……还是说说咱们的计划吧。”

辛耐打起精神说:“上午我给租赁公司打过电话了,他们那里什么样的卡车都有,只要咱们手续齐全马上就能把车开回来。”

“你没跟他们说是拉羊的那种卡车嘛?车厢得上下两层到三层。”

“我说了,他们说那样的卡车得定做,但是价钱稍微贵了点。”

白遥兴奋的说“贵也没关系。你想想,单层也是跑一趟,双层也是跑一趟,何不多多益善呢?”

“假如双层的话,一次能拉多少只羊?”

“那哪有谱呀,大概四五百只吧。”

辛耐仿佛看见了钞票,他赶快找出计算器来算,等算完他惊呼道:“哇,就按四百只样计算,那一次咱能赚十多万多块呀!”

白遥故作矜持的说:“那算的了什么,等路跑熟了,咱拽它一车牛回来,那才过瘾呢。”

过了元旦的一天早上,辛耐和白遥俩人开着大卡车悄悄的离开了北京,过了怀柔县,一直开向了内蒙古。那天的天气不算好,似乎越往北开越阴沉,加上犀利的北风猛烈的刮着,卡车行使在盘山路上就像飘在半空中似的。连续开了四个多小时,他们越过了河北界,伸入了内蒙古境地,沿着国道又向北走了三百多公里里,他们真正到了内蒙古大草原上。看见草原,白遥激动的和辛耐说:“瞧见了吧,这就是我可爱的家乡,多么辽阔、壮美啊!一眨眼,有他娘的好几年没回来了。”

但是辛耐想像中的草原和眼前看见的草原有很大的区别,他想像中的草原就像电视里播放的风光片一样壮丽,天高云阔,雄鹰在蓝天上展翅翱翔;地上绿草茵茵,牧羊人带着牧羊犬赶着羊群。或者像德德玛唱那样:彩蝶纷飞百鸟唱,一弯碧水映晚霞……。不但辛耐对草原有这种诗情画意般的想像,甚至有好多没去过草原的人,脑子里都存有种遐想的画面。可是掏良心说,冬天的草原的确不怎么美丽,到处光秃秃的,一片片的残雪就像没脱尽毛的癞皮狗。所以辛耐听见白遥的溢美之词让他感到非常可笑,他不屑的撇撇嘴说:“这就是内蒙古大草原啊,我还以为有多么了不起呢,也太荒凉了。白遥不是我和你吹,就在这路上开车,我用脚把着方向盘都能开个百八十里。”

“行了,你给我好好开车吧。”

“对了,你说草原上遍地是牛羊,这牛在哪里?羊在哪里?我怎么除了荒凉什么都看不到呀。”

白遥指手画脚说:“急什么,马上就快到牧区了,牛羊大大的多。”

辛耐停下车撒了脬尿,等上了车,他打了一阵寒颤说:“这天好像要下雪的样子,听说草原上的暴风雪非常恶劣,赶上点被会迷失方向的。”

白遥恼怒的推搡了他一把说:“说什么屁话?我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我对草原上的气候了如指掌。再说了,临行前我烧了三株高香,老天会保佑我们的。”

辛耐听了白遥的话发动引擎继续往北走去,等到了傍晚,他们把车停了下来,白遥让辛耐在车里等着,他要去不远处的一个牧区了解情况。不多时,白遥缩着脖子踩点回来了,他喜出望外的和白遥说:他已经看中了一家,那家只有老两口和一个羊倌,他家的羊有上千只,足够装一整车的了。辛耐激动而又担心的问:“好是好,那该如何下手呢?我是一点经验没有啊。”白遥眼珠转了三转,突然眼里闪出一道寒光说:“要想顺利的把羊装上车,咱们必须先把他们仨全绑了,然后就——。”往下他没说,但是辛耐已经明白了。然而辛耐一想到“绑架。”,他浑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把心提到嗓子眼儿说:“白遥,你给我听好了,我要的是羊,可不想和你绑架和抢劫啊!”白遥狡黠的笑了声说:“大惊小怪的嚷嚷什么,我们就是暂时把他们控制起来,等完事就放了,这算不上绑架,明白吗?”

到晚上九点左右,两强盗把卡车开下了公路,悄悄的停在了离牧羊人家的不远处。白遥非常狡诈,为了方便作案,他先用浸过白酒的鸡腿把牧羊人家的狗给吃醉了。狗对于牧羊人家非常重要,要没有狗,就相当于没有了耳目。白遥这个家伙在草原上生活过,所以最了解牧羊人对狗的依赖性。把狗解决后,他们俩先溜进了羊倌住的屋子,那个羊倌五十多岁,是个老光棍儿,他脱了裤子刚要钻被窝儿,辛耐和白遥就闯了进来。白遥手持明晃晃的匕首向羊倌挥舞着说:“老头儿,别动啊,也别嚷,给我放老实点,不然我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说着,还用匕首在羊倌眼前“唰唰。”划了个“X。”羊倌看见匕首吓的他都滩在被窝里了,动也不敢动。之后,白遥命令辛耐过去把羊倌的手脚捆起来,再用朔料胶带把羊倌的嘴巴缠上。

从羊倌屋里出来,看四下无人,他们俩瞧瞧的有又靠近了主人的住处。白遥非常有礼貌的敲了几下门,里面闻声,问是声谁?白遥撇着腔调说是主人的外甥来了,赶快开门吧,孰不知他是个狼外婆。老主人是个地道的蒙族人,身高在一米八开外,虽然老头六十多了,但是身体非常的雄健,胳膊粗的像椽子似的。听到说是外甥来了,他马上就起了疑心,因为老头没有外甥。于是老头感觉大事不好,顺手从墙上摘下一把双管猎枪就走了出来。然而此时白遥正爬在门缝儿往里面瞧呢,他一看老头端着枪出来了,吓的他头发“唰。”的就立起来,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但是他们已经躲闪不及了,老住人开门直接把枪口对准了他们的脑袋,并且操着非常蹩脚的汉语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黑更半夜敲我家的门。”白遥赶紧点头哈腰撒谎说:“大爷,我们是过路的,实在冷的厉害,想进您家里暖和暖和,都快冻死了呀。”老主人看他们俩也是不好鸟,执拗的说:“不行,绝对不行,我家从不留陌生人,你们赶快离开这吧。”白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大爷,您老人家就可怜可怜我们吧。”说着话,他“扑嗵。”就给老主人跪下了,但紧接着,他一下子搂住老主人的脚脖子,说了声“在这吧你。”老主人就像颗大树一样轰然倒在地上,然后辛耐一个恶狼扑食冲上去,死死的抓住老头的枪管,老头“嘭嘭“超屋顶上放了两枪。白遥更心狠,夺过老头的双管猎,用枪托使劲向老头的脑袋砸去,老头立刻就不动弹了。他们俩三下五除二就把老主人捆个结结实实。

老太太有点耳背,她就听见外屋有动静,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她挪着屁股想下地之时,两劫匪已经闯了进了进来。这回白遥端着老头的猎枪对准了老太太,并恐吓老太太放老实点,否则他就不客气了。老太太一看见这种情景,她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苦苦求白遥放过他们,只要保证他们的性命,这家有什么值钱的就仅管拿吧。这时辛耐来了聪明,他趁机叫嚣着说:“我们要钱,赶快把所有钱都拿出来。”白遥也附和着嚷道:“快点,把钱都拿出来。”老太太实在被逼无奈,下地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匣子递给他们说:“所有的钱全在这里了,你们拿上赶快走吧。”白遥打开木匣子一看,里面零零碎碎有一千多块,这哪够呀。因此他又威胁老太太拿钱,这点钱不够买两条老命的。老太太苦口婆心的说:真的没钱了,银行卡都在儿子那里,要不信你们就翻吧。白遥给辛耐使了个眼色,辛耐立刻明白了,上去把老太太也捆了个结结实实。

下一步他们开始装羊了。简短截说,两劫匪没用两小时就装满了一车羊,然后也不顾三人的死活,驾车仓惶而逃。他们预计着天亮之前就能返回北京,于是他们把卡车开的飞快,时速高达每小时一百多公里。白遥从后座翻出一瓶二锅头,嘴对嘴干喝了几口,心满意足的和白遥吹嘘说:“我说伙计,今天这点活儿干的刷利吧。老头端着猎枪都对准我的脑门子了,可是哥们儿咱连眼皮都不眨,急中生智一个怀中抱月就把老头搬倒在地。说实在的,要不是我身手敏捷,恐怕咱哥俩就吃枪子儿了,哈哈哈。”

现在辛耐的心还没怎么平静下来,他手把着方向盘心有余悸的说:“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冒这么大的险啊,一气绑架三个人,我都怀疑那不是我干的……对了,你说那三人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呀?”

白遥晃荡着脑袋说:“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上帝会保佑他们的。”

“回到北京我先去红螺寺给他们烧几株高香,祈福他们转危为安吧,阿门!”

“阿门个屁,归齐你也是个迷信脑袋。”说着话,他迷迷瞪瞪就睡着了。

大约行使了一个多小时左右,辛耐突然一个急刹车又把白遥给震醒了,他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赶紧把抢来的双管猎枪抱在怀里,愣愣怔怔问辛耐怎么了?辛耐两眼望着前方,木讷的说:“白遥,我觉得咱们是走错方向了。”白遥揉揉眼睛向窗外望了半天也没望出个所以然,之后他又下了车仔细观察情况,等他再上车时,他的脸色突然变的像白纸一样惨白。他用极压抑的声音问辛耐说:“咱们走多远了?”辛耐看看里程表说:有二百来里了——。他的话音未落,白遥上去就给辛耐一个大嘴巴,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个蠢猪,老子真想一枪毙了你,你他妈瞪两屄眼把车开反了,知道吗?再跑会儿,都他妈快到中蒙边界线了。”

其实这事也不能完全怪辛耐糊涂,让白遥开车,他难免也得开反了。因为在当时那种紧急情况下,他们俩离开做案现场就像慌不择路的兔子,只要看见路,也不管东南西北了,一股脑的冲下去。人的大脑处于真空状态下,是没有方向感念的,看见什么路,都相似回家的路——不过也难说,他们要是持之以恒一路走下去,估计二十年后也能把车开会北京。

等把车掉过头来,天上已经零星的飘上了雪花,随着车速的加快,雪花密集的朝车窗上袭来,朦胧的视线不足五十米远。这回白遥也不困了,两眼紧紧盯着前方的路。可是走了不足三十分钟,辛耐又把车停下了。白遥气急败坏的问他又怎么了?白遥哭丧着说:这路也太颠簸了,好像走的不是公路吧。说完,两家伙同时跳下了车,借着灯光把前方的雪拨拉开,这下他们两都傻了眼,这哪是马路呀,分明是荒滩。也就是说,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把公路给走丢了。

满天的大雪像龙卷风一样侵袭着大地,眨眼之间,广阔的草原上变成了雪的海洋,哪里是东南西北根本就分辨不清楚了。白遥和辛耐站在暴风雪中,久久地发着呆,谁也没说一句话。实在是太冷了,他们不得不上了车。辛耐掏出香烟给白遥一支,然后哆嗦着问白遥该怎么办呢?白遥无奈的摇摇头,还是没说话。愣了有半个多小时,白遥硬着头皮说:把车打着继续朝前开吧,只要能看见村庄咱就有办法。辛耐听了他的话伸手扭动钥匙,可是马达“嘎嘎。”的空转,发动机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死了一般。白遥惊慌失措的问:难道车坏了!辛耐无比沮丧的说:车没坏,可能是油管冻着了。白遥说:胡说八道,柴油还能冻着?辛耐给他解释说:咱们是在北京加的是负十号柴油,而现在的气温得有零下三十度,二十度的温差足以把所有油管冻死。白遥出主意说用火烤。辛耐说:汽车可不是柴油机,油路错综复杂,怎么烤?。白遥气的暴跳如雷,把剩下的半瓶二锅头一口气全灌到肚子里,指着辛耐鼻子骂道:“老子找你这样的搭挡,算是瞎了眼睛了。难怪二秃子说:用什么人都不能用废物,你就是典型的废物点心。”

白遥不耐烦的顶撞他说:“你也别光骂我废物,当时你怎么不把路看好了呀。一出了事就往我头上推,什么人性。”

“我骂你还是轻的,我他妈都想揍你。挺好的事情让你给搞砸了,要不然这会都快到河北界了。”

“是啊,再过五六个小时还到北京了呢,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白遥逼着辛耐下车把车盖打开,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这堆废铁捣鼓运转了。但是辛耐捣鼓半天也捣鼓不出头绪来。他从地上找了跟木棍伸进油箱里,发现柴油冻的像糨糊一样黏稠。

天气实在太冷了,车厢里的羊给冻的紧缩成一团,其中外围的羊大部分都已冻死了。他上车把情况和白遥说了一遍,白遥眼睛都红了,和辛耐歇斯底里的发疯说:“我不管,我要你马上把这该死的汽车发着。我就不信,天无绝人之路!”

辛耐甩手说:“那你想办法吧,我是一点辙没有。”

白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背起猎枪跳下了车,辛耐吓的一把抓住白遥的袄领子嚷道:“你要干什么?难道想丢下我一个人逃命吗?”

“滚你妈的。”白遥挣脱辛耐的手说“现在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飞不了你。”说完,他甩开大步朝前走去,然而不知为什么,他走着走着又反回来了,这回他语气深重的和辛耐说“我们不能在这干等着冻死,所以我想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人家。”

“这漫天遍野的,哪有什么人家啊。”

白遥向远方打量了一下,无比自信的说:“会有的,一定会有人家的。你先在这等着,我找到人家弄一匹马来,先把你接走。无论如何,我得让你活着回去。”

这几句话把辛耐给说感动了,他一把拉住白遥的手说:“兄弟,你千万要保重啊,实在找不到就赶紧回来,我们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知道了,知道了。”白遥也偷偷的流下了眼泪,他仰天长叹道“啊!这该死的天气,简直是……”

辛耐把车里唯一的一件大衣给白遥披上了,并且叮嘱他一定要主意安全。

临走时,白遥发自肺腑的和辛耐交待说:“辛耐哥,我告诉你:我要是在两小时之内没回来的话,你就别等我了,直接用手机报警吧,只有报警或许还有生存的希望。”

辛耐听完这话,他心里顿时结了个冰疙瘩,他哽咽着说:“兄弟,你这是……”

“我是说万不得已时候。因为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说完,他背着猎枪转身间消失在茫茫的暴风雪之中。

白遥从小生长在内蒙古草原上,他对于草原上的暴风雪再熟悉不过了,尤其像今晚这种天气,对于出门在外的人可以说是一场无法规避的灾难。白遥说去找人家,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方圆几百里,人迹罕至,哪有什么人家呢?

人在大灾大难面前,有时变的异常脆弱。白遥之所以要走出去,就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他只能用谎言和逃避来遮掩自己内心的脆弱和恐惧。

他背着猎枪顺风走了三十多里,由于地上的积雪大厚,他实在走不动了,“扑嗵。”一声倒在雪地上。望望天空,一片混沌,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凛冽的寒风裹着积雪把他都快掩埋住了,于是他再次站了起来,他想继续朝前走,可是他两腿僵直,怎么也迈不开步。急的他大口喘着粗气,哈气顺着鼻孔结成两根长长的冰溜子,像象牙一样。它彻底绝望了,像野狼一样嗥叫着“妈呀——妈呀——救救我吧!”他一边嗥叫,一边朝天空开枪,直到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他留给了自己。暴风雪依然肆虐着,很快淹没了他的身影。

辛耐还在傻傻等着他的搭挡回来,他脑子里每分每秒都在期望着他赶快回来,因为他也快坚持不住了。车里越来越冷,到处硬邦邦的,连他自己也是硬邦邦的。他用打火机点着几张废纸取暖,虽然火苗稍纵即逝,但也让他感到无比的暖和。因为火能生光,似乎有光就有希望。于是他把车里能烧的东西都烧了,每烧一件东西他就欢喜的不得了;每看见一次火光,他心里就生出一丝儿希望。然而当所有火光都湮灭时,他的心就更加的寒冷了。暂短的希望是不足于拯救他的生命的。

白遥还是没有消息,他下车向远处张望了半天,连一个鬼影都没看到。难道白遥真的撇下他不管了吗?还是他正在回来的路上,还是……他脑子里很乱,无时不刻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此时车厢里抢来的那些羊都冻死了,像拉了一车石头一样没有生机。开始有那么几只活羊陪伴着他,或许他的心情还好受点,可是现在除了他以外,所有一切都死了,这更让他感到饥寒交迫、万念俱灰。

寒风继续呼啸着,白雪继续飘洒着,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死亡是与生俱来的。

这时他忽然想起白遥临走时嘱咐他的话,假如白遥在两个小时没回来他就可以报警求生,或许警察会用直升飞机来解救他的。想到这,他有点不好意思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抖抖瑟瑟按下三个数字110,但遗憾的是,手机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信号,无论他怎么打都是枉然。辛耐满眼怒视着手机哭笑不得,似乎这倒的玩意儿成心把他给耍弄了,没办法,他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辛耐很害怕死,别说他,任何人都害怕死。尤其当你神志清醒的时候逼着你选择死忘,那种心灵上的恐惧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了的。但是,辛耐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他必须考虑到死亡的降临,就如同肥猪被屠夫五花大绑抬上了案子一样。

到了后半夜两三点钟,辛耐彻底绝望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手手指已经冻掉了两根,剩下的手指冻的也像干木棍儿一样失去了自觉。还有他的耳朵,冻的都绽出了血,轻轻一碰就要掉下来。

“天啊,难道这就是我辛耐最后的归宿吗?”他的心底在悲苦的呐喊着,但是他的嘴闭的很严,他不想出一点声音。

白遥还是没有回来,现在他也不指望白遥回来了,因为他脑袋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白遥不是带他来发大财的,是带他来死亡的。他们从北京一出发,恶魔的双手就已经遏制住了他的喉咙。

辛耐很讨厌被活活冻死,他是北京人,他做梦也梦不见自己被冻死在野外。不知怎的,他一反常态的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扒了下来——此时他也不觉得冷了,因为他已经都麻木了。他把衣服全粘满了柴油扔到驾驶室里,然后他光着身也上了车,他费了好大劲才把打火机打着,之后又引燃那些粘满柴油的衣服……霎时间,驾驶室里火光四起,巨大的热浪把车玻璃都冲破了,一条条火舌从驾驶室里窜出来,风借火势,火借风威,整个卡全都熊熊燃烧起来。此时的辛耐,在冲天的烈火中煎熬着,但他毫不畏惧,他喜欢着火,所有人最后不都得在烈火中烟灭吗?他咬紧牙关,眼睛瞪的像剥了皮的鸡蛋似的……直到他喷出一口鲜血才轰然倒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最后一撮火焰在寒风中熄灭了,草原又回复了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