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这冬天的来临,我和秦红梅的感情也受其影响,渐渐地降温了。我本身是充满热情的,只是不知她怎么了,情绪暗淡,蔫头耷脑,像将要冬眠的蛇。每次我们约会,她几乎都是硬着头皮敷衍了事,根本找不到半点激情。为此,我深感沮丧,但又不敢得罪他,这种半温不火的日子真是苦煞人也。
大仓库到了冬季显得更加荒凉了。秋天那时院子里有那些蒿草点缀着,还能稍微显露出点生机,起码那是绿色;等到了冬季,连杂草都枯败了,到处散发着一股股刺鼻的腐朽味儿。这真是一岁一枯荣啊。
这里的耗子多的也是数不胜数,大白天就敢出来游荡,每次我和秦红梅来到这里,都能看见耗子聚会。有一次我走路不小心踩到一只特别大的老耗子,那耗子不但不害怕,还虎视眈眈的朝我呲牙,吓的我毛骨悚然,赶紧躲开了它。
院墙上的青砖也是越来越少了,在这附近居住的人,谁家垒个什么,就来这随便拆,拆的墙上断壁残垣,像密云县北部的野长城。前几天,不知哪个爱才的,把大铁门也给拆走了。我估计那几辆废旧拖拉机也保不住,指不定哪天就得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仓库里面基本还还保持原样——因为这屋里本来就四大皆空,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拿,除非把房顶揭了去。其实对于我们来说,有四面墙围着就足够了,它的存在可比那些破烂砖头珍贵的多。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我们也是在大仓库里度过的。早晨我赶到那时,秦红梅已经在等着我了。由于天冷,她穿的特别多,浑身上下被衣服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面部的一小撮。地上满是积雪,留下她密密麻麻的脚印。通过这些脚印就可以看出,今天她的心情依然不怎么好。
她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拉了拉,非常感慨地说:“真快啊,一眨眼都下学了,可我们还留在了这里……”
我顺着她说:“过的是够快的,仿佛昨天还是秋天呢。孩子也快放寒假了吧?”
“盼着孩子放假干啥?孩子放假后我就出不来了。你最好提前找个代替的。”
我玩笑的说:“我也正琢磨这事呢,可上哪找去呢?”
她懒的理我,信步走开了。一边走一边赋有伤感的说:“人活着还不如房梁上的燕子呢,燕子还知道冬去春来,可人却死守在同一个地方,这是怎样的悲哀啊!”
我紧跟了她两步说:“人要想像燕子一样活着也容易,只要有钱就行。现在有些大款,人家都南北各安一个家,夏天到北方来避暑,冬天到南方去避寒,那是何等的惬意?”
“是啊,南北两边再各养活一个老婆那就更惬意了。”
“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那么想。”
她回头凝视着我说:“你是没敢那么想,因为你还没混到那步,你要混到那步,没准东南西北各养活一个老婆也说不定,早不再着陪我受洋罪了。”
“你把我想像成什么人了?你看我像那种俗不可耐的花花公子吗?”
“我早就说过,人天生是下贱胚子,是钱的奴隶。人在穷的时候,什么苦都吃得,一但他有了钱,脑袋也就空了。别说跟燕子比了,连老鸹比不了。”
“也许你说的对,但也不可一概而论,还是有血有肉的男人多。比如我。”
“你?哼,我还没看出来。”她仰望着头上空空的燕子窝又感叹的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自然的规律都是实实在在的,谁也别说故弄玄虚。”
一听到“死。”和“亡。”难免让我感到浑身发冷。于是我抓住她的双手温柔的说:“亲爱的,别过于惆怅了,人活着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她翻翻眼皮,懒散地说:“女人一上了岁数都爱莫名的惆怅,哪怕看见一只孤独的蚂蚁爬在路上,都会触景生情的。我现在和你比不了,你还年轻,是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而我已是夕阳西下的晚霞了。”
我忍不住笑笑说:“你讲的很有诗意,可我听着确有点不像人话呀。这也太颓废了吧,你今天来月经了吗?”
她非常苦闷的说:“唉,我就知道你烦我了。怎么说呢?这就是没有共同语言。”她把手抽出去又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啊。”
“又怎么了?”
她抱着膀,在地上跺着方步,然后突然停下来,没头没脑地问我说:“长潞,你说我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呢?总不能在这鬼地方谈一辈子恋爱吧?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我毫不忧郁说:“咱们的路就在脚下,就看你愿不愿意走了。”
她扬起眉头果断的说:“你千万别和我说‘结婚’,我对这事没兴趣。”
我反问道:“结婚要没兴趣,那还什么有兴趣呢?难道除了结婚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回她不言语了,干瞪眼瞧着我发愣。因为结婚是每个人的终身大事,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重视结婚的必要性。别说是我们这个年龄了,就是早恋的孩子,他(她)也有同床共枕、白头到老的殷切期望。当然了,恋爱不等于结婚,可结婚永远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她琢磨了会儿说:“我不是不想结婚,只是结婚太难了。长潞,我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和我结婚呢?”
怎么结婚?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一下子问到了我的软肋上。我挠挠脑袋,语无伦次地说:“我打算,我打算明年甩开膀子好好干上一年,多积攒点钱,然后把婚事简单地办了。你知道,男人不结婚他就什么也干不成;凡是成就一番事业的男人,他背后都有个默默无闻、温柔体贴的贤内柱。”
“这么说,结了婚你就能平步青云了?”她拧着眉毛问。
“话也不能这样说,反正结了婚的男人总比光棍要务实点。”我惭愧的说“其实我这个人就缺你这么个贤内助领导,我相信在你的英明领导下,我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她不耐烦的说:“一番也好,两番也罢,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反正我有过一次婚姻了,我的精力是有限的,要想让我再和你白手起家、同甘共苦那是不可能的。自私的说,我想擎现成的。”
娘们儿和姑娘说话就是不一样,大姑娘说话怎么也得婉转点,而娘们儿说出来的话从来是一针见血,管你受了受不了。秦红梅就是这样,开始我们相爱的时候,她还和我拿捏着,等到现在就什么也不客气了,一句顶一句实在。
我凑趣儿的说:“擎现成的好呀,我就等你这句话呢。我的小铺子足以养活咱们一家子,等着瞧好吧。”
她一本正经说:“我可没心思和你斗闷子,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再问问你,你的小铺子一年到头能赚多少钱?”
“你是知道的,我的铺子开张还不到一年呢。”
“那大概呢?”看来她要调查我的帐目。
“大概,大概。”我反复盘算了好半天,最后难为情的和她交代说“做生意是没有固定的收入,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我的铺子每月平均大概能收入八百多块吧。”
“八百——。”她顿时把眼睛瞪成了椭圆形,随即,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我心话,就个八百还是个虚数,要是把我的烟酒和生活费算上,我就是个彻底的“月光族。”她毫不顾忌我的脸面说“就八百块钱呀,你也好意思说出口。现在抡板儿锨买苦力都比你挣的多。你也不想想,就现在这生活水平,别说是八百了,一千快钱够不够养家的?你还惦记着生孩子,我看你连个耗子也养活不起。”
这叫他妈什么话,难道没钱就不生孩子了;穷有穷的养法,富有富的养法,那条法律规定穷就没资格生孩子了?这娘们也太过分了,一点不把拿男朋友的尊严当回事,要知道俺大小也是个老板呀。
我竭力和她解释说:“我说的八百是现在,等以后事业发达了,就不能是八百了,也许八千,八万都有可能。事业是一点一滴搞出来的,心急吃不上热豆腐。要想马上让我发大财也行,除非让我去抢银行或者贩毒。”
她刻薄说“你还想贩毒?恐怕你连贩毒的本钱都没有,吹什么牛X。”
我无奈的说:“所以我就想安分守己搞点事业嘛。”
“那好呀,你就慢慢搞你的事业吧;等你的事业发达了,我和孩子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我厚着脸皮说:“那是自然,不用你提醒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索性她也不在乎我的面子了。紧接着她又问我说:“你现在和我交待个实底,目前你手里总共有多少钱?别担心,我绝不要你半个子儿。”
瞧瞧,我最但心的问题终于浮出来了。那么既然她问到这儿,我也就别再瞒着她了,干脆抹下脸来和她亮出底牌省心。再说,这事迟早得和她做个交待。
在交代之前,我先清了清鼻子和喉咙,把浑身的肌肉撑了撑,然后再暗自预备从一数到三开口说:“我,我没什么钱!”
“什么,你再说一遍?”她好象不相信自己耳朵听似的。这不是要命吗,一般这种话只能说一遍,再说就没底气了,还得预备开始从三数到一。
我带着罪恶感低声下气的和她重复说:“我没有钱。我家里也很穷。这也是我出来创业的理由。不信你可以问问安蓝,她最知道我的底细。”反正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我一口气把我的老底全给她亮了出来。包括安蓝借钱给我学手艺、开铺子的事也毫不隐瞒的和他倒了出来。
秦红梅听完这些话,气得脸都绿了,吓得我直往后退,生怕她咬我一口。她阴森森凝视着我说:“好呀,你个骗子手,还有这么多的事情瞒着我呢。那么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有多少财产,你还打算爱不爱我了?”
我哭丧脸着说:“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非常地爱你呀。正因为我爱你,我才实话实说的呀。亲爱的,你就相信我吧,我真的没什么钱,我现在里里外外全凑在一起也不过三千块钱,我要是和你撒半句谎,都他妈天打五雷轰顶。”
“哈哈!”我的实在都把她逗乐了,或许我再坦诚点,她都有发疯的可能。“你行,你行,我算是看透你了。说良心话,我压根没拿你当大款,我要是图钱才跟你好的,那是我眼无珠。我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可是我也万万没想到你居然穷的这么可怜。我够不济的了,你比我还更加一等。你说咱们俩个穷光蛋怎么凑一块的?”
“不是一家人就——。”
“你他妈少扯淡。”打断我,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上当就上当在你这张臭嘴上了,我再要相信你都不姓秦。这人真是难以想像啊,要瞧外表,你文质彬彬的,还戴副眼镜,你不像那种一穷二白的人呀。家里随便哪个旮旯打扫打扫也能扫出个两万三万的,你说呢?亲爱的。”
我非常伤自尊的和他狡辩说:“有没有钱和戴眼镜没关系,中国的知识分子都这样清贫。”
“阿呸——。”幸亏我有所准备躲的远,否则非被她吐个满脸花“既然这样,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你说咱们俩怎么的吧。”
她这是逼我主动放弃呢,我要说“分手。”,那正中她意。所以,在关键时刻我也不能表现的太懦弱了,咱没钱还没点脾气吗。因此我毫不气馁地顶撞她说:“爱怎么就怎么办吧,我无所谓,谁让我穷呢?”
“你——。”她嘴唇哆嗦的说“你小子在威胁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怕穷恨!”
“我敢威胁你?真是笑话。我就奇怪了,这人要是穷了连自己老婆都嫌弃,难道没钱就触犯国法了吗?你别张嘴钱,闭嘴钱的,我讨厌这个俗气而腐烂的字眼。”
“你行,我说不过你。那你就自己呆着吧,我可不陪穷嚼舌头了。”说完她转头便走,气愤的脚步把地上的尘土都掀一阵烟雾。等烟尘散尽,她也不见了。
现实是残酷的,当一切真象大白时,让人感到搓心的难过,不管是秦红梅还是我,都有同样的感触。但更揪心的是我,在这件事情上,我总觉得有点对不起秦红梅。做为一个女人,想找个有钱有本事的丈夫是理所当然的,谁愿意和穷光蛋过一辈子?可是我,偏偏要什么没什么,连最低标准都满足不了她。也许正像她所说,没钱就别找老婆,打光棍儿既省心又省事。
回到铺子,我给她打了个电话,主动和她承认错误;由于我的诚恳,她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放下了电话。接下来,我们的感情不知不觉进入了冷冻期,大仓库的约会基本告一段落。
记得上次秦红梅和我商量过,她想托付她二姐秦红芝找份工作,而我横加阻拦死活不同意,所以找工作的事就这么落下了。可能当时秦红梅误认为,既然我不愿意让她出去找工作,那我一定我有实力养活她和孩子,等结婚后她在家做个全职太太就行了。其实我不同意她找工作那是另有原因的,她找工作我不反对,但我信不过她二姐,她二姐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能给她找什么好工作?另外,我也不想让她再去当什么狗屁司机。女人家当司机不但辛苦,还有许许多多麻烦事。连秦老头都看出来了,他经常唠叨说:红梅要是不给人家当司机,园园的爸爸就不至于被人家给暗害了。可见女司机和人命关天联系在一起就不是什么小事。
往往事情就是不随人愿,由于我的无能,秦红梅再次起了找工作的念头。她对我已经大失所望了,她要自己赚钱来养活自己和孩子,我这个爷们儿有没有不吃劲。
所以那天她从大仓库回去,越想越窝心,毫不犹豫拿起手机拨通了二芝子的电话号码。二芝子问她什么事?她委婉的说,还得给她找份工作。二芝子一听有事托付于她,她立刻端起了架子,撇着嘴哼哈的说:“我说四妹妹,你的事二姐我可没法管了,管好了好,管不好落一身的不是。上次因为给你找工作的事,老头子亲自打电话臭骂我一顿,你说我图何苦呢?再说,我看你也不相信二姐,费劲扒拉给你找的工作,你连眼皮都不眨就给拒绝了,闹的我在人家面前都没法解释。”
红梅难为情说:“不是我有意为难二姐,只是那份工作我实在没法干呀。二姐你也不替我想想,我一个寡妇家,在家里坐着还流言蜚语呢,更别说去给一个单身汉老板当司机了。况且那老板还是个养狗的,里里外外就他一个人,多不方便。另外,我男朋友也不愿意我到那地方工作,他那人思想更保守,他一听我要去哪地方上班气的脸都变绿色了。”
二芝子阴阳怪气的说:“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养着你吧,什么也别干了。你说你除了会开车还会干什么?这也不方便,那也不方便,真他妈服你们了。”
红梅老实的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上次血的教训,我也不敢轻易玩火了。这回我也想通了,还是找份安稳的工作干吧。”她昧着良心和二芝子诉苦说“现在我干点什么得听他的,他不点头,我就得干忍着。”
没等她说完,二芝子一使劲差点把嘴叉子撇扯了。她神气十足的说:“这怎么行呀,男人要都像他那么小心眼儿,那女人还活不活了。有时间我真得见识见识他,人不咋地,毛病倒不少,我他妈顶瞧不上这号人了。你二姐夫不比他豪横,最终怎么样……我说四妹妹,在那‘铁拐李’面前可得撑直了腰呀,你要是处处忍让着他,那以后有你好果子吃的。”
“唉!”秦红梅叹了口气说:“有什么法子呢,这就是我的命呀。我原以为……算了,我什么也不想说了。二姐,你就想着给我找个工作吧,我得赶紧赚钱养活孩子,等孩子一念书,那更得吃紧。”
“得,我给你想着就是了。但是,你也别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的,刚三十来岁,有的是机会。现在这社会,谁离了谁都能活,还能在一棵树上掉死?”
一个礼拜后,二芝子又给秦红梅找了份工作。
说实在的,秦红梅对于这份儿工作也并不怎么热心,光听二芝子吹嘘的天花乱坠,实际上也是稀松二五眼。但是这次红梅没有一口拒绝,她多少也动了动心思。在她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然又想到要和我商量商量,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于是,第二天清早红梅主动给我打电话,让我到大仓库见面。到那儿后,我发现今天她的气色不错,脸上多少带着点微笑。此外,我还看见她手里拎着个纸袋子,我问她是吃的吗?她睒了我一眼说:你就知道吃,还知道什么?说完她把袋子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毛线。她问我喜不喜欢欢?我犹豫不决的说:挺好看的,红彤彤的。她说:什么红彤彤的?那是酡红色。然后她又告诉我说,这是给我买的,她打算趁这个冬天给我织件毛衣。
我受宠若惊地说:“这是真的,你能给我织毛衣?”感动的我浑身暖烘烘的。
她把毛线夺过去,打趣的说:“上回不是惹你生气了吗,所以给你织件毛衣只当做是折功赎罪了。人老珠黄了,该巴结就得巴结着点。”
虽说是开玩笑的话,可听到我耳朵里也怪不得劲的。我握住她的手惭愧的说:“红梅,咱别这样糟蹋自己好不好?听你说那话就好像拿刀子剜我的心疼啊。”
“行了,逗你玩儿的,别那么伤感。”然后她命令我把身子转过去,用她那纤纤玉指给我量尺寸,生怕把毛线给织糟蹋了。我知足的说:随便织吧,就算给我织件毛坎肩穿在身上也暖和的。她一边寸量念着数,象小学生在背诵课文似的。
等一切都忙活完了,她才和我提起上班的事情。她用商量的语气和我说:“昨天二姐给我又找了份儿工作,是给一家采石场当司机和会计。长潞,你说我去不去?”
我疑惑的问:“到底是当司机还是当会计?我听着有些乱乎。”
她解释说:“是这样的,那个采石场规模很小,所以人家想找一个会开车的会计;当会计是主要的,司机不过就是个副业。”
我建议她说:“既然这样,就去干一段时间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咱再和他们签定劳动合同。”
“可是……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不想去,难道你没有信心吗?”我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说“红梅,我相信你的能力,凭你的聪明才干,一个小小的采石场完全能够胜任。”
她迟疑的说:“也不是能力的问题,是一些其他的事情……不瞒你说,那个采石场就在二姐她们村北山坡上,离这有三四公里远;怎么说呢?那个采石场老板和二姐是那种关系,所以我不想依靠那种关系混饭吃。”
“哦,是这么回事。”我长出一口气说“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去不去两可;咱凭真本事挣钱,到什么时候都问心无愧。”与此同时,我打心眼里佩服红梅的品质高尚。
说到采石场,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去年王小光被捕好象就和二芝子他们村北山坡那个采石场有关系;他们是为给采石场老板讨帐栽的跟头。我试探的问红梅那个老板性什么?叫什么?红梅摇摇脑袋说不知道。再往下我也没好意思深问,反正她也不去采石场上班,问那么多干什么,反倒让她多疑。
一天的中午,天空下起了小雪,雪虽不大,可天气够冷的,至少也在零下十几度。隔壁马二哥和我商量说:这么冷的天气,应该吃涮羊肉;他准备酒水,让我准备羊肉,两家合着吃。我心想:我一张嘴,他们三张嘴,让我准备羊肉,我岂不吃大亏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痛快的答应了。我觉得,谁花多少钱无所谓,主要是凑个热闹。
正这时,外面突然来了辆出租车,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是辛耐,女的是鲁花。辛耐自从开上出租还是头次来我铺子,乍看上去,好像他变样了,变得比以前神气了。鲁花还是老样子,不过打扮的很出众,尤其她穿的貂皮大衣和高根长筒皮靴特别显眼。这也是今年冬天女士们最时尚的装扮了。马二哥是死活看不惯这两口子,没等他们进来,他提前就躲出去了。
我把他们两口子让进里屋,辛耐一看见我屋里乱七八糟就拧着鼻子,特别夸张的和鲁花说:“瞧瞧,这就是光棍过的日子,看着真让人辛酸啊。”
鲁花毫不客气,一屁股就坐我床上了说:“等结了婚就利索了。我单身时也这德行。”一扭脸,她正好看见我书架,非常惊讶的说“哎呀兄弟,你的雅兴不小啊,这么多书,难怪你那么有学问呢。有琼遥的小说吗?我打小就爱看《月朦胧,鸟朦胧》。”
“现在我这没有,赶明我去书摊儿给你淘换一本。”
说着话,辛耐从皮夹子里拽出了一把钞票非常不情愿的撇在桌子上,然后和我说:“兄弟,这就你的钱,数数,正好两千。”
我明白了,他们今天来还钱的。鲁花接过来客气的说:“兄弟,这回你可是帮辛耐大忙了,要没有你的帮忙,恐怕辛耐现在还在家里呆着呢。”
我谦虚的说:“可别这么说,谁都有个马高蹬短的时候,相互拉扯一把是正常的。”
辛耐似乎不爱听这些客套话,他撇了眼桌子上的钱和我半开玩笑的说“对了,借钱的字据还在吗?让你嫂子也见识见识我签的大名。”
欠条?欠条早让我撕了,我上哪儿给他找去。在我踟蹰之时,鲁花遮掩的责怪辛耐说:“你得了吧,就你写那两笔字跟蜘蛛爬似的,谁稀罕呢。”
“你看……”
“看什么看。”鲁花把眼睛一瞪说“钱都还给人家了,要欠条有什么用?我说你这人办事就是这么罗哩罗嗦。”
“就是开句玩笑,没有欠条该换钱也得换钱。”
我坦诚的说:“那个纸条早就被我扔了,你非要,我还真没地方给你找去。”
鲁花哈哈大笑着说:“要知道没字据就不还你钱了,反正也没地方告我们。”
为了酬谢我,他们要请我去县城的宏盛楼撮一顿。我当然愿意了,那样正好不用破费买羊肉了。
人要有了钱就是不一样,他不但花钱痛快,而且气质也成倍的增涨。以前辛耐从来舍不得请客吃酒,即便是请,那也是抠抠唆唆,超过五十块前就惦记着耍花招。然而今天在宏盛楼他让我大开眼界了——往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如今也学会出爪不凡了。
辛耐张牙舞爪的把服务员叫来,气粗的问服务员,这都有什么上了档次的酒。服务员介绍说:有板井,京六福、小刀……没等服务员介绍完,辛耐啪啪拍着桌子嚷道:“有没有其它的呀,这酒都喝腻了。”
“注意点素质,你以为在自己家里呢。”鲁花都看不下眼了。
服务员小姐“扑哧。”一笑说:“再上档次的就省下五粮液和茅台了,就是贵了点。”
“多少钱一瓶?”辛耐张着大嘴问,好象要把小姐给吃了。
小姐吓的赶紧离他远点,依旧面带微笑地给他报价说:“茅台……”
“得了,就来京六福吧。”我马上给辛耐一个台阶下。我心话:在这地方充大头也不看看火色,你要人头马人家都敢卖给你,你长人头马的嘴巴了吗?
酒菜摆上,辛耐张罗着给大家斟酒,等轮到给自己斟时,鲁花立刻把酒瓶子抢了过去了。告诫他说:“等会你还开车呢,就算了吧“她招呼着服务员给他拿杯饮料。
辛哭丧着脸说:“就喝一点点,耽误不了什么。”
鲁花固执的说:“一点点也不行,我和长潞还想活着回去呢。再说,万一被警察拦住,你哭都来不及了。”
服务员小姐热心地介绍说,这里有专门给司机准备的无酒精啤酒,那种酒喝一箱都醉不了。鲁花说:那就给他来几瓶吧,别谗死了。
一瓶白酒我和鲁花没费吹灰之力就给报销了。可怜的辛耐陪着我们灌了一肚子所谓的啤酒,害的他没多大工夫去了八趟卫生间。天越冷,尿越多,饭店的“啤酒。”在辛耐肚子里“旅游。”了一圈又还回去了。
当第二瓶酒打开时,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原来是白谣打来了。这可希奇了,他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于是我问他什么事?他说他现在就在我铺子门口,让我马上回去。我推辞说暂时回不去,外面有应酬。她问我现在在哪儿呢?我说在县城的鸿盛楼。他二话没说就把电话挂断了。
“喂喂……这人有毛病,还没说清楚就挂了。”我自言自语说。
“哪一位?”辛耐问。
“白谣,这个人你不认识,他和我是一个地方的。”
鲁花捏着酒杯不以为然的说:“不就那小子嘛,我还以为是谁呢,头五六年前我就认识他。”
辛耐也顺着说:“那小子在我们家玩过几次麻将,他玩牌挺不地道的,有一次他抽老纤儿被王小光逮住,当场扇了他一个耳光。”
“不过,听说那小子现在和张大林混的人模狗样的。”
“不错什么,一群乌合之众。”
听他们俩这么说,我忽然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我忐忑不安的想:白遥为什么要问我在哪儿呢?而我刚告诉他,他就挂了,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家伙现在正风尘仆仆往这赶呢吧。这可怎么办?如果他自己来还说的过去,要是带一大帮来,这顿酒菜谁付账呢?
“那什么__。”我实在坐不住了,站起身忐忑不安的说“我先出去了下,可能白遥要来,我看看他找我有什么事。”
“坐下,坐下。”鲁花欠身把我按在了椅子上说“管他来不来,咱们喝咱们的。他要来,这有的是酒,愿意喝他就喝两杯,不愿意喝滚蛋。”
“那今天的帐我来结,瞧这事闹的。”
鲁花皱着眉头说:“兄弟,你寒碜我呢?我不都说了嘛,他愿意来就来吧,我再穷也管的起他一顿酒。”
“就是,就是,花几个钱算个屁。”辛耐附和说。但是,听到白谣要来,他脸上露出很反感的神色,鲁花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强伪装回去。
鲁花满面春风地招呼我说“来,兄弟,干杯!”
我刚要端杯,还没等嘴唇粘上酒杯呢,白谣就幽灵般的就到来了。
白谣一进屋,看见我们三人就怪声怪气的惊叹道“哎呀,我当是谁呢,闹半天是你们几个呀,真是兴会兴会。”
看上去,白遥可够得色的,大冷天穿了件白衬衫,系着领带,腋下夹着个黑皮夹子。脑后的小辫子油光光的,像似抹了层猪油。光看外表,他的样子还真把人唬一跳,要说他是个二三流的艺术家,或许都有人信。
鲁花站起来热情的和他打着招呼,而他见到鲁花像见到情人似的,眼神不停的往鲁花胸脯上瞟,啧啧的说:“嫂子还是那么风采依旧啊,您是怎么保养的?”
鲁花一听见有人夸赞她,美的她都飘飘然起来了。谦虚的说:“我们穷人再怎么保养也带着一股子土腥气,哪比的了你呀。瞧你这身装扮,还有那条小辫子留的,连我到羡慕了。”
白遥比鲁花还不经夸,几句好话说的他晕头转向,恨不能当场吻吻鲁花才解气。直到我提醒他坐下说话,他才醒悟过来。捎带着与我和辛耐客气了几句。
“啊——。”辛耐在开口之前先清了清嗓子,这也是虚张声势的表现。因为他在白遥面前多少有点望而生畏,所以用“啊。”来给自己壮胆“白遥兄弟,今天怎么这么闲在呀?”意思是问他来这干什么。
白遥平时总是爱显摆自己,他不愿意别人说他闲在,因为闲在和游手好闲挨的很近,他本身就游手好闲,说他现在岂不是当面辱骂他吗。白遥把小辫子甩了几甩,很不情愿的说“闲在什么呀,一天到晚有忙不完的事情。我喘口气儿,老大(张大林)就指派我个师傅给他家里修理空调,我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不就跑来找长潞了。”
“哦,原来是找我的。”我插嘴问白遥说“他家空调怎么了?大致和我说说。”
“可能没多大毛病,就是光制冷,不能制热。老大家不是有小孩嘛,这大冬天想用空调取暖了,这一打开“呼呼。”直吹冷气,冻的大嫂和孩子成天在被窝里呆着。”
“太夸张了吧。”鲁花说“这还每到数九天呢。”
我接过来说:“既然这样,那我就给瞧瞧吧,瞧完了再回来喝酒也不迟。”
白遥盯着桌子上摆的酒菜,诺诺的说:“都坏好几天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半会的,大家先吃饭吧。”
辛耐说:“小孩子不经冻,这些日子正流行感冒呢。”
鲁花白他一眼,让他闭上嘴。然后吩咐服务员给白遥拿来餐具,另外再填了两个菜。
白遥是个实在的人,别看他外表衣冠楚楚、人模钩样,可一端起酒杯立刻显露了原型。
由于他是后来的,他非要和我们连干三杯以表诚意。对于他这个要求,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说:既然是后来的,就应该罚酒三杯才对,哪有让别人陪的道理?鲁花也跟着起哄说:说得对,大家都一样的喝酒,后来者就应该不齐,这样才公平呀。
白遥本来就是个酒桶,他正巴不得等别人罚他酒呢。所以他一听说要罚酒于他,他打心眼里往外了美,满脸全是酒窝。罚完三杯酒还不说,他还要自己罚自己三杯,他说这是规矩。可见他这规矩多么的没出息吧。
辛耐看见白遥这样喝酒心疼的他只叭嗒嘴,他不是心疼白遥的胃,是心疼他的酒。一瓶金六福三十多块,六杯酒几乎几乎是一瓶,这样喝下去就如同割他的肉啊。然而最让他愤愤不平的是:好酒都让不相干的人喝了,自己却喝了一肚子刷锅水似的啤酒,这无论如何也消化不了。
于是他忍不住问白遥是不是开车来的?白遥眯缝着眼说:是啊,是开车来的,怎么了?辛耐给他讲道理说:既然开车来的,就别再喝酒了。做为一名司机难道了解酒后驾车的危害性吗?听辛耐这么说,我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因为等会白遥还得带着我去给张大林家修理空调呢,他醉醺醺的开车上路万一发生点意外岂不把我也白搭进去了?我可还没结婚呢,老乡!
简短结说,那天我们在宏盛楼除了辛耐一个人保持清醒以往,我们三个全喝的东倒西歪,洋相百出。下楼梯时,鲁花不小心一脚踩,当时就把皮鞋跟崴掉了一只,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好像个大个活塞;而白遥只顾着和鲁花搭讪了,却注意前面有鱼缸,只听“咣当。”一声撞上去,再看那鱼缸随之也离开了原位,重重的摔碎在了地上,所有的鱼儿劈里啪啦蹦的到处都是。这下人家饭店经理可不答应了,非让他赔偿五百块钱。白遥是什么人,他能心甘情愿赔钱吗?于是他掏出手机就给张大林打电话,还说宏盛楼经理要敲诈他。张大林听完这话气的火冒三丈,非要亲自和饭店经理通话。也不知张大林和饭店经理都说了些什么,反正饭店经理二话不说就把白遥给放了。要说这饭店经理也够下贱的。不过我还点,基本没闹出什么洋相——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有辛耐搀扶着,他要不搀扶着我,恐怕我连屋都出不来。
出来后,我还没忘了问白遥能否开车了?要是觉得眼前冒金星最好还是打车会去。白遥大手一挥说:“长潞……你小瞧我。你是知不道,我喝不喝酒那和开车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完,他拉开车门就把我塞了进去。
假如我要是没好酒的话,就算借我两胆我也不敢坐他的车,这一喝了酒,也就豁出去了。好象为喝酒而牺牲是什么伟大的壮举似的。
鲁花醉猫似的抓住我的手说:“兄弟,晚上,晚上我等你,我们还得喝回子。”
“我知道了,晚上我一定给你打电话。”同时我也伤感地想:这一去只不定还回不回来,万一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反的话,那现在就是一场诀别。
望着鲁花那张红扑扑可爱的脸,我心潮翻滚,真想抱住她亲一口。这可是生死别离啊,亲热亲热有什么呢?可是最终我没那个胆子——他妈辛耐坐在车里催命似的按喇叭,还总是拿白眼斜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