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已经掌灯十分,我们一身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我们看到他屋里多了一幅画,是那日他花园里的工笔画像,每一根头发都画得生动,那神情,那个微笑的瞬间把握得特别的好。他去了福柔的屋子。一夜无话。
进入十月,天气开始转凉,屋里加了火炉,我非常注意预防一氧化碳中毒的事儿,每天晚上都是我检查火源。我还告诉所有的人要注意火。
京城的蜜饯和糕点是出来名的,塔瞻给她的夫人们进了上等的蜜饯和糕点,还有些进上的糕点。
我屋子里有五六个漆盒,里面装着枣泥麻饼、椒盐烘糕、杏仁酥,加馅油绿豆糕、鲜花玫瑰饼、藤萝饼以及各种南糖。还有芙蓉糕、萨其马、核桃酥、杏仁干粮、鸡油饼、大小八件、蜜供。这是糕点。我的嘴就没有闲过。嘴上总有糕点渣儿。
果脯有苹果脯、梨脯、杏脯、桃脯、沙果脯、香果脯、海棠脯、山楂脯、青梅脯、红果脯、金丝蜜枣、冬瓜条、糖荸荠、糖藕片、糖姜片等。
“楚才,你怎么老吃,看吃多了胃疼。”塔瞻说道。
“奴婢是天蓬元帅转世,自是不能辱没了门风。”我说道。
绿萝在一旁笑,塔瞻很无奈。只好要人拿走了糕点和果脯。
“以后,一天就发几块儿,若是这么吃下去,真得中了玉皇大帝的武举人,我还奇怪你那么大力气呢,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是嘴大吃八方呀。”他调侃我说道。
“奴婢就是想这么好吃的糕点做出来不就是让人吃的嘛。”我说道。
我拿起书,看着,嘴边还有蛋糕渣。
“楚才,福晋找你。”红袖进来叫我。我忙出去。
一定是为了给兰儿递小札的事儿,我这几天想了个法儿,但是还是要去求我不愿意的人。求德林给弘昌捎去。这样能亲手。我想我原谅他是对的,他是弘昌的姐夫,可以借着送点心的时候给他。
我是如何和德林接头的,是拜托的阿巴汗,他找了个手下给我盯着德林单独出门的时候就递上我的纸条,这样我们就接头了。
他很欣喜我能原谅他,我直接求了他,他当然是喜出望外了,看来是有眉目了吧。
“楚才,把小札拿去,让德林快点送给弘昌。”福柔说道。
“是。”我拿着小札,出了府,左拐右拐像做贼似的交到德林的手上。
“楚才,我一定办好。你放心。”德林说道。
“这安全吗?福雅会不会发现?”我说道。
“安全,她进宫和娘娘说话。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说道。
“那我们去哪儿?”我说道。
“去一个好地方。”德林说道。
我们去的地方是德玉园,是卖卤煮的,是小肠陈的雏形。
卤煮小肠源自一道御膳“苏造肉。”后传入民间经改进演变为卤煮小肠。“肠肥而不腻,肉烂而不糟,火烧透而不粘,汤浓香醇厚”,堪称一绝。吃的有平民百姓,也有富贵子弟。
“还是你了解我,我最喜欢吃这些了。”我说道。
卤煮上来了,主料是小肠、肝、肺、肚等下水,还有五花肉、油炸豆腐块和火烧。据伙计说小肠要用盐、碱揉搓,反复清洗,去掉异味。然后将五花肉、小肠及各种下水切成段、块放入锅内,用武火煮,随煮随用勺撇去浮沫,再将油豆腐、花椒、豆豉、大料、小茴香、葱、姜、蒜、醋、豆腐乳卤等调料放入锅内同煮。要上桌的时候,捞出小肠、肝、肺等切成小块按顾客要的火烧数量切成小块放入碗内,盛上汤卤即可。上桌时浇上辣椒油、醋蒜汁放上香菜叶。
我们吃得这个尽兴,这个臊气,太过瘾了。特好吃,北京的小吃太多了,还百吃不腻。
吃完了,聊了聊,嘱咐了几句,我们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分手了,我回到府里的时候,是塔瞻在审视我。
“去哪儿了?天都黑了。”他说道。
“我……我……”我打了个饱嗝,不攻自破。
“去吃卤煮了,一身的臊气。还不回去洗洗。”他说道。他们府上的人都高雅。
我马上退了出去,红袖来打听消息,我说办妥了,让福柔放心。
九月初七日,塔瞻让曲善稍信说他有事儿不回来了。
我下意识地知道了他去干什么了,他是去杀八贤王了,估计不能用绞绳,一定是御赐的鹤顶红,只是不知道是他看着八贤王胤禩自尽的还是他撬开嘴灌进去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九月初八日夜,塔瞻回来了,回来之后神色不对,一句话不说,在屋子里待了三天,三天不上朝,这可是不多见的,是皇上特批的吧。
九月初十日,宫里传来胤禩薨了。
他这个三天只喝了碗稀粥,福柔可能察觉了什么,她也不来看他,可能以前每次杀了人都这样?但我可知道他是为什么这样。
大冷天的,每晚都要泡会澡,之后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看就是见了鬼。八阿哥胤禩惹不起康熙和雍正,看来是来惹塔瞻了。
第四天,他称病向皇上告假,皇上很大方给了七天假。皇上这回有些高枕无忧了。
第五天,塔瞻就一直在庙里待了三天都没有回家,他这回杀的主儿来头太大了。
九月十六日,他回来了,面目的疲惫。胡子拉碴的。一副落魄样。
“绿萝你们都出去,我和他谈谈。把门关严实了。”我说道。
绿萝和所有的丫鬟都出去了。
我鼓足了勇气,看着他。
“老爷,是不是去杀人了?”我说道。
“别胡说。”他说道。
“是不是他。”我伸出了八这个数字。
“你怎么会知道?你这个妖孽。”他猛然掐我的脖子。
“他活不成。”我勉强说道。
他放开了手。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生不逢时,生不逢地,他若是平常百姓,也许也会走仕途,但是他要的是天下,他最后终于知道他要不起了。”我说道。
他伏在我的肩头哭了起来,声音非常低,但是哭得特伤心。
我明白他是不得已,他若不去,皇上就会让他一家老小全都灰飞烟灭。
“为他超度了?他不会怪你的。”我说道。
他经受了人生的重大打击,他此时已经崩溃了。
“八阿哥终于能和他深爱的郭络罗氏好好地睡了,你应该为他们高兴才对,何必作践自己。皇上想看到你笑。”我说道。
“因为此时雍正正在笑。他希望天下人都和他一起笑,同情八阿哥就是反对他的来路不正,其实十四没有天时地利,四有的是天时地利人和。选谁都已经尘埃落定,但是至少他对百姓好。”我说道。
从哪天开始,我天天和他密聊,想好好的解开他的心结。慢慢的他一如平常上朝,但是好像没有笑过,对于一个痛苦的人,笑是多么奢侈。
他是抑郁症发作了,谁也救不了他,需要他自己醒悟吧。福柔天天来看他。他有时实在想哭的时候就哭。谁也没有瞧不起他。
疗伤需要时间,时间堆砌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