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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漠视危机3

就在准备庆祝“五一劳动节”的前一天,也就是四月三十日的傍晚,我和郝刚、张扬正在车间跟着以大师兄袁平为首的“新洗毛机生产线”安装组工作时,徐放和孔荻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我母亲不见了。吓得我两眼冒金星、一头栽倒!幸好身旁的张扬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抱住,才不至于跌倒。大伙儿围上来,向徐放和孔荻问清情况后,袁平二话没说,当机立断:下班,找人。

常青和庄重都是上海生、上海长的“上海通”,有他们三个人出面帮助找寻,我放心多了。我见郝刚面有难色,知道他仍住在办事处,赶回去还有一段路程;再说,明天是“五一劳动节”,厂里放假一天,他今晚肯定要和未婚妻秦玉琴有约,研究明天的假日活动。我就主动请他回去,找我母亲的事,有袁平他们几个,问题也不会太大。郝刚便就势应允说:“那也好,我回去顺便向办事处领导汇报,请领导也帮忙想想办法。”说罢,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常青和庄重三个都是热心肠的人,平时我们之间的感情就不错,他们连晚饭也来不及吃,随同我和徐放、孔荻、张扬二话没说,找人要紧……我们一行七人,好在大家都有月票,乘车先来到梵皇支路1号宿舍,上得四楼来,四楼里灯火通明,见李文因着急又发病了,由大伙照应着躺在床上。周隽、费小曼等众多女孩子涌在李文床前,大伙儿一片慌张。当我和袁平等人一再问明情况后,袁平抱怨这里没有自行车,要是有几部自行车,找起人来就更方便了。

这时,我心乱如麻!还是袁平心细,陡然想起一件事,要我随他先去楼下门卫室,打了一通电话,周围公安派出所的电话号码,与火警的号码都贴在墙上。袁平一连挂了附近几个派出所的电话,人家都回答没有发现这样的老人。无奈再回到四楼后,他决定分三个行动小组向三个方向步行寻找:以常青为一组,带上徐放和孔荻,向余姚路方向找去;以庄重为二组,带上张扬与周隽,向梵皇渡路和曹家渡后街这一片查寻;袁平亲自带着我,向较远的静安寺方向巡视。留下费小曼等人,一来要照看李文,二来兼等门卫室的电话。

女生宿舍的两张条桌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瓷碗、瓷盆,从职工食堂打回来的饭和菜,谁也没心肠吃。三批人急步下楼,出了大门,各自检查一下乘车月票,以备急需。于是,大伙赶到曹家渡,便分头向三个方向步行寻找。袁平和我急冲冲沿着去静安寺的一条大道向前探寻,直见一路上灯火辉煌,人流、车流在我俩眼前晃过。这人海茫茫的大都市,到哪里去寻找母亲啊?我和袁平在偌大的静安寺广场兜了一圈又一圈,真像大海捞针,令人一筹莫展。广场上有轨电车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在嘈杂的声浪中尤为突出!袁平告诉我,要是我母亲误上了电车,麻烦就大了。平常,我和黄丽在晚上来过几次静安寺,那是闲逛、观赏,心情是愉悦的;今晚为了寻找母亲,我心如刀割、背如芒刺!我和袁平哪有闲情来欣赏静安寺的夜色风光?尤其是那街边的袖珍公园,不断勾起我一连串的美好追忆……

我和袁平在静安寺广场兜了两圈,凭袁平一口道地的上海话,问了交警、问了路人、问了有关商业店家。无一处能得到令人宽慰的肯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袁平提醒我,母亲不可能跑来这么远,有可能就在曹家渡附近周围的什么地方;也可能被其他两路人找到后,回到宿舍了。总之,像这样盲目的寻找人,既不对路,也不科学,还是先回去后再说。好在上海治安秩序非常好,老人家一定会在公安部门、或是好心人的关顾下,平安地回来的。

没办法,我和袁平只好乘车回到宿舍,上了四楼,寻找母亲的其他两组人,也在几分钟之前陆续归来,当然也一无所知。我见李文的床沿上,坐着满面愁容的黄丽,她是听郝刚回去后,向办事处领导汇报时,她便自动请缨,以单位和私人的双重身份,单人独自赶来探望虚实。见袁平和我回来了,她既大方、又自然的和大华厂三位朋友亲切握手,并逐一致谢,很让袁平、常青和庄重过意不去!这时,时钟已指向午夜十二点,李文虽然躺在床上,已提前安排人用电炉热好了饭菜,见大伙到齐,硬撑着身子下床来,招呼徐放、孔荻等人,请袁平他们三人和大伙一同用餐。当时,由于要急着找人,大伙一时忘了饥饿,当李文一提吃饭,果真一个个饿得不行。徐放将他买的一扎十瓶啤酒拎出来了,先敬袁平、常青和庄重三人,每人一瓶先喝了起来。黄丽见我双眉紧锁,一脸的愁容,一身的疲惫,她心里也很着急,还再三安慰我,母亲决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她又一再劝我宽下心来吃点饭,她也主动先吃,借以好让我安心。

这是晚饭,还是夜餐?好在都是同事、同学和朋友,也顾不了客气;借着吃饭的时候,我逐一向大伙再次致谢,虽然还没有找到我母亲,但大伙的情义我领了!徐放原准备一醉方休的“庆祝”晚宴,一直拖到了深夜,方才这么草草结束,没有那节日前应有的欢畅和祝福,一个个平添了无限愁闷,也在无奈中散场。袁平领着常青和庄重走了,既然一时找不着母亲,不能将三位留下来一夜守到天明?夜已深了,黄丽没有走,仍和她的好友周隽将就着同榻而眠。好在天气转热,男女同学们各自早已扯去了冬日的铺盖,一张单人床,一顶单人蚊帐,睡着两个感情笃厚的女孩子,并不觉得紧凑。我和张扬、徐放也回到三楼宿舍,大伙都已安然入睡,我的心却怦怦乱跳!我们三个还是各自打来一盆自来水,悄声地揩抹下身体后上床安息。我躺在床上反复辗转,不能成眠:这一夜,母亲会在何处安身?要是遇到好心人就好了,万一迷失方向,或是出了车祸……一想到车祸,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又联想到将伯母一个人留在南京,虽然有表哥、表嫂照看,我每月寄去十二元;这十二元能赡养好她老人家吗?现在母亲又走失了,倘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陈柯还能算个人吗?一个家如今四分五裂,东奔西散,家不像个家,这一切都是我陈柯一手促成的。我一夜翻转,不能入睡,直到天快亮时,大略曚昽一下,不一会就又醒了,赶紧起身洗漱。

今天是1960年“五一国际劳动节”,厂里放假一天,以示庆贺!今天,市、区安排大华厂有游行任务,考虑到我们代培生即将结业,不久将要远赴新疆,就不安排游行了;唯有维族姑娘们例外,因为她们要代表本民族参与普天同庆,所以她们十个人必须参加全市集体游行,其他代培生任凭自由活动。清晨五时,我就起身洗漱,徐放和张扬他们也都陆续起身,在他们两个的掩护下,我们一早又上了四楼女生宿舍,才知道黄丽与十名维族姑娘们一道起床,早在四点一刻就走了。临走时,黄丽还向李文打招呼:要我放心,母亲不会有问题的;她先回办事处向领导汇报后,再行定夺。

原来同学们各自都有了“节日”的活动安排,因由于我母亲走失的缘故,一个个反而不好意思拔腿就走。李文经历了一夜折腾后,反而意外的有了好转,虽说头不那么眩晕了,但因长夜失眠,竟使她那张原本春光焕发的美丽面容,平添了几分疲惫和困乏。她见我和徐放、张扬一早就赶上楼来,知道我也是一夜未眠,见我也是一脸的困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发现大伙梳洗整理完毕,女孩子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知道她们都有了活动的计划,考虑到因我母亲一夜未归的缘故,才不好意思就走。李文说:“你们玩你们的去吧,我和排长留在家里等候消息;你们大伙出去后,都要处处关心、留神,一有老人家的消息时,请赶快来电话通知,行不行?”姑娘们异口同声高兴地说:“我们一定听文姐的!”徐放首先向孔荻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向我苦笑笑走了;我也催促张扬,该玩还是去玩吧,这个“五一节”,可能是我们在沪的最后一个节日,不到“国庆节”我们就要整体入疆,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来大上海观光了。张扬在我一再催促下,也只好随着周隽和费小曼她们一道走了。空荡荡的女生宿舍里,只有李文和我两个;我估计,三楼的男生们,大概也已走尽,因为“游行”一开始,交通可能不便,所以,要走必须提前走才行。

这时,我单独面对李文,要不是母亲走失的缘故,我们俩该是如何的愉悦、舒畅?此时我们两个愁肠百结、面面相对,总有满腹的语言,一时也无从说起。我想下楼去,到街上买些早点回来,李文阻止了我,从床头里边拿出一大盒饼干,热水瓶里有现成的开水,要我先充充饥,等一会再说。我顺从地拿过她的搪瓷茶缸,倒了小半缸子开水,两个人合饮;昨夜人多饭少,当时我又没心肠吃,一夜更没安身睡好,这会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于是,我也就不客气地吃起来;又拈了几块饼干送到李文的手上,把茶缸子也递过去,要她也顺便吃些。李文点点头,她倚着床头,半躺在床上吃了几块饼干,抿了几口水,将余下的饼干连同盒子就着床面朝我的面前一推,要我包干。到了这个时候,我也用不着再客套了,来个一扫而光。

我和李文虽然是苏北大同乡,原先也仅是同事关系,和所有的男女同学一样;由于双方都是排干部,接触得多了,并像众同学那样,推崇她的外表美、政治觉悟高、文学底子厚、社会知识丰富,其余的,也仅是泛泛之交而已……为什么没能深入交往?一句话,无非是黄丽的“友谊”占先、占优的缘故!没想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然起了如此大的变化,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两颗心心相映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拴在了一起,从日常的相知、相助,直至在那除夕的晚上,一下子跌进了相亲、相爱。想起自从母亲来沪,转眼已近四个月了,四个月来,在李文的肩上增添了不小的负担,这个不是儿媳的“儿媳”,到了比儿媳还要尽职尽责的程度,母亲突然走失,李文她反而深感内疚,我却要婉言去安慰她,要她安下心来,不要再让烦人的旧病复发,那样,将会对她的身体更不利!说实在的,从体质内在的情形来看,若与黄丽相比较,她李文更像是“外强中干”的“花瓶子”,让人看了既怜爱、又担心。

这时,我已吃饱了、喝足了,安静而空旷的女生宿舍里,只有我和李文侧身觌面而坐,四目相对,我一时竟把母亲走失的事抛之脑后,直愣愣地望着李文略带病态的娇娜的面容,心不由地“砰砰”乱跳!李文看出我的心意,苦笑笑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肠在胡思乱想。”我没等她把话说完,上前双手搂着倚坐在床头的她,疯狂地亲吻;李文也半推半就,两颗狂跳的心,在温存和体贴中更加狂跳不止。事后,李文用手指轻戳下我的额头爱抚地说:“你也够胆大包天,是你害了我,还是我害了你呀?我们俩早就在人家黄丽的预料之中了。这才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呢!”我温情地为她整理一下乱发、散襟,又送上一个长长的吻后,便叹口气说:“你文姐不是也说过‘认命’二字吗?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理想,我们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追求;理想也好、追求也罢,都在各自的命运统帅下,为生存而挣扎。过去我也不承认‘命’,现在我也承认、也认命了。把一切交给自然,任其在自然中生存、直至消失!你相信吗?我和黄丽真是清清白白、无一丝非礼……不知为什么,你这位冷美人,内心却有一股滚烫的岩浆在不知不觉中被你溶为灰烬。今后怎么办?我请你放宽心,绝对不会要求你作出任何不通情理的决定来迎合我;我也一定保持平静,不做过高的非分之想,去破坏一个‘既成’的家庭。我还是那句话,‘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