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伯推己及人,观察细微,乃智者之举!属下谨遵台命,改过自新,不亦乐乎?”孔荻的才智也不逊色,无意间,她把老杨同志也裹进去了。王主任听了,高兴地点点头说:“我们边城厂真有福气,招来了这么多的才女。没想到小辣椒也能如此出口成章,真是可喜可贺!”
“王主任,您就不用夸赞我们小辈了,真正的才女在这儿、还有这儿……”孔荻把黄丽、周隽和费小曼推给了王主任和老杨,接着说:“我可是只会鹦鹉学舌,学的到斤不到两的,她们才是真正的才女呢!”
大伙正在说笑,王主任和老杨见我和李文下楼来了,王主任朝我招招手,连同将老杨同志也拉到一边,对我说:“小陈,上次在办事处,有些话,我没有时间和你细谈。现在我想对你说的,是因为我多次读了你的《满江红?流萤》,写得不错,有新意。不过,调子太低沉了,有一种无可奈何与逼不得已的情绪,缺乏那种积极向上的革命精神,美中不足啊!作为好的文学作品,包括古典诗词,要立足于古为今用,写出为党、为国家、为广大工农兵群众服务的、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是的,文学本身是没有阶级性的,看它为哪个阶级去服务,它就会为哪个阶级而代言。希望你努力学习,再接再厉,以你的文学水品,服务于工农业生产、服务于无产阶级战线上,是会有所作为的。不过,不能本末倒置,当前你们的技术学习任务很繁重,领导上希望你和你们的全排学员,要排除一切干扰,投身到当前火热的技术学习当中去,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你们的学习任务,能做到么?”
老杨同志在一旁,见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王主任的意见,他也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俩不仅是忘年交,而且还是一种奇遇,似乎是神交已久、一见如故!你的情况我已向王主任不止一次说过,既为你的过去可惜,也为你的今后考虑,希望你排除一切顾虑,奋发图强,正如王主任要求你的,投入到当前火热的技术学习中去;将来到了新疆,用你手中的技术为边城厂的毛纺织业勇立新功,领导上将会拭目以待!”这时,我总有千言万语,也一时无法尽诉。唯有不停地颔首,表示已牢牢地记住领导的话,决心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二位领导对我陈柯的垂爱!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无由与黄丽细谈;更因为内心有愧疚,也无言细谈;就连受到她邮汇来的三十元钱,也没有机会当面致谢。只好故作不经意地竖起三个指头,向黄丽遥遥的晃一晃,又借故挠挠头皮、拍拍脑门,告诉她三十元钱已经收到,深表感激。是呀,尽管黄丽家里有钱,但也是人家两个来月的徒工工资,我陈柯何德何能,竟然受到如此关爱?我,此时此刻,真真地惭愧死了!我只好以感激与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着她,并用忏悔的心情表示将来要做出成绩,向她百倍致谢,以酬万一。
小汽车开走了,二位领导走了,心爱的黄丽也走了,我的一颗愧疚的心似乎也跟着走了。那是黄一峰开的车子,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黄一峰在临别时,向我狠狠地瞪了一眼。透过小汽车的玻璃窗,他那目光像箭样地射向我的心窝。我这个心猿意马、善于惹是生非的人,又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我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李文她注意我已久,趁人不备,她用手扯一下我的衣袖,才把我从迷茫中扯醒过来。我面对深情的李文,为了掩饰内心的不是,只好向李文苦笑笑,以示回答。目前,最现实、也是我强有力的精神支柱,莫过是李文了!因为我意识到我与黄丽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横亘在我们的面前:组织、领导、世俗偏见、流言蜚语,以及距离和时间都将是我们情感上的障碍,何况更有黄一峰仇恨的心火。未来,似乎已遥不可及。目前,我只能昧着良心将情感的中心悄悄转移,其后果真叫人不敢想象!
大华厂洗毛车间那一部老掉牙的洗毛机,还是当年民国以及沦陷后日伪时期的旧当家,要不是以老黄师傅为首的“三代”洗毛保全工精心护理,早就该寿终正寝了!厂部领导曾经多次召开技术攻关会议,决定在车间仍然运转的、旧有的洗毛机旁,重新组装一部新的洗毛机生产线。要重新安装一部洗毛机生产线,据说早在1956年合作高潮时期,就曾提出过。因为当时无论从经济力量上还是技术力量上来衡量,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不断地研讨和“孕育”中,后来厂部向市经委申请,打算从苏联进口一部洗毛机。可是在去年、也就是1958年8月的“庐山会议”上,党中央作出了震惊世界的举措,罢免了开国元勋彭德怀元帅的官职之后,国民舆论议论纷纷。然而,老百姓又哪里知道多少实情?党中央怎么说,老百姓就怎么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话,哪个不听?而且是发自肺腑的去听!即或有人一时想不通;彭老总真是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吗?想不通归想不通,毛主席的话还是一定要听的!用当时最时髦的话说:“边理解、边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同时,由于社会上“浮夸”风盛行,当年秋收之季,农民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庄稼地,突然放起了“卫星”,在原来亩产平均五六百斤的基础上,一夜之间,出现上万斤、十几万斤、二三十万斤的高产“空炮”……从开始“放开肚皮吃饭”,到后来“勒紧裤带挨饿”的极度反差的情况下,加上自然灾害,全国出现了大饥荒,人民群众的生活与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谁又去理会彭老总的什么。
就是在1958年的秋末冬初,我暂时告别了两位老母亲,饿着肚皮先离开老家,二次来南京另谋生计。南京是个大城市,国家竭尽全力,确保市民的基本口粮“定量”供应!直到去年开春,我才将二位老母亲的户口一并迁来南京后,真正体会到粮食“定量”供应的威力!凡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谁都体会得到。全国人民在经受着“饥饿”的严重考验。就说目前——1960年春天,全国人民仍处于“饥饿”的包围之中!
在这关键的时候,所谓苏联“老大哥”趁我国人民之危,玩起了“小样”,大有割袍断义之举。大华厂打算从苏联进口一台“洗毛机生产线”的协议被中止了,安装计划泡汤了!上海机械制造业的工人老大哥们,在“勒紧裤袋干革命”的精神鼓舞下,自力更生、奋发图强,不到一年的时间,生产出一部部国产“洗毛机生产线”,为上海乃至全国的毛纺织业、做出了惊人的创举!而最先受益的,当然是上海毛纺织业。今年新春,大华厂经批准优先购得一台洗毛机,今日就要划线安装,将会为大华厂扩大再生产开辟新局面、开创新收获!而我们这些代培生,也有了实地安装操作的机会,真可谓是百年难遇的好时机,对提高我们整体装配技术水平,无疑是一件头等大喜事!
就在这个时候,办事处领导正好接到边城厂部的指令,要求所有代培学员全力以赴,加强各项技术学习;尤其是对“洗毛保全”这个咽喉工种,下死任务,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全面技术攻关,为下一步回边城厂自家的“洗毛机生产线”的安装工程,打下坚实的基础!
是呀,说起来我是大华厂代培生的一排之长,自从“特别座谈会”之后,领导上将郝刚同志调来了,看上去是加强领导,实质上,领导对我还是有看法的,总认为我和黄丽之间的事情,不会是空穴来风。在那次会上,要不是李文、孔荻、费小曼和当时出席会议的玉华学员代表周隽她们力主正义,千方百计地为我开脱,也许当场就可能宣布免去我的排长职务也未可知。既然郝刚来了,他又肩负双重任务:一是领头专攻“洗毛保全”的技术,二是办事处驻大华厂的代表,他才是大华厂代培学员真正的领导!至于我陈柯这个“排长”,也只是个形式。对于郝刚,我有自知之明,必须处处谦让和尊重!但是,在技术学习上,我可不能谦让,要一是一、两是两,半点也含糊不得!农历的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新的洗毛机部件已全部到位,在技术权威老黄师傅的亲自主持下,以大黄师傅为首,承担起全面负责安装的重任;而担当打头阵、负责主攻任务的,当然是一贯猛打猛冲、技术熟练、智勇双全的袁平了。常青和庄重是袁平的当然助手,也是得力干将;郝刚、张扬和我三个代培生,因办事处向大华厂早已打过招呼,一定要把我们放在安装第一线,来个实习“大跃进”。领导还要尽可能简化一切手续,不按内外、先后的程序,不拘一格安排实地操作。一句话,就是要“便宜”行事。
打基础、安装喂斗机,以及压水罗拉定位,洗毛槽摆布和烘房改进,必须拿出一整套安装方案,由老黄师傅拿到厂部技术科去请示、会诊。直到公历3月1日,洗毛车间披红挂彩、锣鼓喧天,厂部和车间领导以及上海同业的兄弟厂家代表,包括我们新疆边城厂驻沪办事处的王主任和老杨同志也来了,济济一堂,一是祝贺,二是参观,为我国自行生产的“洗毛机生产线”安装工程暨开工典礼而欢庆!我们办事处领导的到来,也是肩负双重任务的,不仅是来祝贺,他们还要亲目所睹开工安装的壮观程序,并仔细观阅分段安装的示意图,以及临场指挥现状;一再要求我们代培人员鼓足士气,为夺取和掌握安装的技术精髓而努力!
安装洗毛机生产线的重点部位,是三座重量级的“压水罗拉”,技术含量高,要求很严格。例如:整个基座的平衡、上下轴间距,精密度很强。至于喂斗机,洗毛槽衔接和运行齿耙灵敏度等,也就省事多了。三月中旬完成划线、打基脚等基础工程,因为打好了基脚后,必须等到基脚水泥完全干涸,方才能进入机械安装。
大师兄袁平赶上了这次“洗毛机生产线”安装的好时机,在大黄师傅手把手的教导下,他领衔当上了安装工程的主角,因而感到十分幸运!好在还有老黄师傅这位赫赫有名的技术权威在一旁督阵,主师爷在场,纵有什么大小问题,也会迎刃而解。工作之余,或一有空闲,袁平就把常青、庄重和我们三名代培学员招集起来,大家共议在安装过程中遇到和估计到的关键性问题,探讨下一步安装工程步骤,来发挥各自见解,以群策群力的工作方式,调动大伙的工作积极性。有时,袁平看在我和他比较亲切的这层关系上,还为我“开小灶”讲说洗毛机的运转原理,并要我晚上回宿舍写笔记,把一天来在工作中的所见、所闻和亲手所做的工作记载下来,也是个快速提高安装技术的有效放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