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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4

离开了这座小公园时,也才是九点多钟。在孔荻的决定下,重温“人民公园”。所谓“重温”,是因为包括乔西娅她们在内,已去过不止一次了。因为那是市中心的一座公园,虽然也不太大,但声誉远播,在近几十年中,中国历史上的风云人物们足迹遍布!凡是来上海观光的人,无不在这里驻足、留影。想起上次与黄丽在人民公园的花廊下,看她午寐的那一刻,不禁令我心动神驰。今天,我仅仅机械地走了一遭,面对花廊扫视几眼,印象中的情景不忍回忆,便想匆匆而过。调皮的孔荻看透了我的心思,硬是拉着要我小坐一会。在李文和费小曼的支持下,大伙趁势坐下小憩。乔西娅她们一伙花红柳绿的穿戴着,把个逶迤弯曲的花廊装点得花团簇锦、煞是好看!我借故不解似的问孔荻:“你们的好姐妹中,为什么不通知周隽一起来?”孔荻看了李文和费小曼一眼,又见徐放和张扬一边一个紧挨着她坐着,便半开玩笑地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像小徐三和胖子粘着我不放,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两个粘的;人家周丫头也好粘,她粘上谁我们不清楚,这是人家的自由,管得着吗?”

“小周她也在谈恋爱了?”我不由惊诧地一问,除了文静的李文和不熟悉汉语的乔西娅她们没有任何反映,却把费小曼、徐放和张扬笑弯了腰!因为李文的性格不易笑、也不想笑;乔西娅她们一伙正在用她们本族的语言,似乎在诉说着上海的美丽。但我不明白他们三个为什么大笑?尤其是徐放,也仅是前不久才似乎与我冰释“前嫌”的,何况孔荻刚才还讥讽了他们俩,为何竟对我的发问如此放肆的大笑?内中必有缘故……还是小费调解似地说:“我们的好排长、陈大哥!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亏你还是排长呢,人员调动的事,你也不关心、不干预?也难怪,自从我那位表姐夫郝副总来大华厂后,你被架空了,这个‘排长’当得有名无实……”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上!小费也感到自己的语言有失,赶忙赔不是;是孔荻理直气壮地说:“费丫头是老实人不会花言巧语,她说的对,姓陈的就是被架空了!他老郝刚独断专行没有半点民主作风,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一套!当初,小徐三还跟着他一鼻孔出气,至今我还没捞到跟他算这笔旧账;要不是文姐首先原谅他,看我不把他姓徐的……”

“把他姓徐的怎么样啊,圣人总指挥?”是张扬看不过近来孔荻与徐放和好后的那种亲密,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醋”意,便从旁放了一把“火”!哪知孔荻冷笑一声说:“你也不用得胜,包括你胖子在内,一样能揭你们的皮!”徐放一时不敢放肆,只是在一旁微笑地说一声“活该!”我听了他们相互斗嘴斗了好一会,还是没说出周隽的缘由,倒是把郝刚的主观主义作风给抖了出来,不由我心中暗自怏怏!也不想再问下去,便主动站起身要准备走时,乔西娅她们也感到难得出来,就应该到处去玩,老坐在这儿没意思,便一哄而起,做出要走的反应,与我不谋而合。我已知道下一步游玩的目标:步行南京路、直扑外滩公园……吃午饭、逛外滩。

人群按下一步方案出发了,我和李文、费小曼很自然的落下来殿后。李文似乎看出我心中的抑郁与不快,一反往日严谨,与小费竟像挟持着我,边走边低声相问:“你这是见景伤情而睹物思人了吧?我明白,在这座名闻遐迩的公园里,才是你表现‘柳下惠’形象的真正场地。那紫藤架下的丝丝阳光,干扰了女方的午寐,不得已撑开小阳伞、扇起檀香扇、面对睡美人,是那么从容不迫、镇定自如,真是不容易……难道说,你果真脸不发热、心不跳吗?”不等我回答,一旁的小费从容地解释说:“要说脸不发热、心不跳那是虚话,只有小说里才会这么形容的。然而,因环境或形势所迫,抑或是理智战胜了欲望,才会出现这种不尴不尬的场面。当然,也不能完全抹杀当事人陈大哥的毅力,克服了自己,才引发出超常人的表现。”

“哎!你们三位在后面磨蹭什么?”是孔荻不耐烦地喊:“你们两位真是,当头头的在行动上反而处处迟缓,有碍集体。我说小徐三和胖子!你们不要老是前后缠着我,快去收容他们掉队的三个,跟上队伍行动。”徐放和张扬果真是言听计从,成了我们三个的断后,这一来,反而省去我正面回答李文和费小曼的提问,也免去了我一时尴尬。可是,我心中又在暗想:黄丽还是算个聪明人,从李文和小费她们旁敲侧击的“逼问”中,似乎知道不少的内情;但逼来逼去,无非是几处老生常谈的往事,像八月十六在西郊公园的内幕,看来黄丽是只字未提,当然也就无从“逼”起了。要不然,真的落下了难以启齿的“话柄”,叫我何以应对?就说李文不是那种轻易奚落人的人,但把柄终究是把柄;再说,孔荻和费小曼两个丫头,能保证守口如瓶吗?

中午饭,是我引导大家来到上次黄丽请我吃面和锅贴的那家专业面点店,孔荻为每人买上一碗煮面。在李文的建议下,十六个人,外加八客锅贴。我们又沾上了乔西娅她们的光,店方知道这一群花枝招展、碧眼金发的女孩子,是信奉伊斯兰教的少数民族,非常欢迎,特地为我们改做了十六碗牛肉交面和八客牛肉锅贴,在质量和卫生上真是一流的,让乔西娅她们一个劲地喊:“要尔大西,亚克西!”令店方如同欢送“贵宾”似的,大伙兴奋异常。

中午的外滩公园,游人稀少,倒是让乔西娅她们独领风骚,迎着拍面而来的江水,在纵情地嬉闹。这时,反而招来了不少路人,特意绕弯进入公园,围观这些来自祖国西北边陲的年轻姑娘们,临时成了这座外滩公园一道亮丽的风景。实质上,这个名震中外的上海外滩公园,并没有什么让人抢眼的景色。就那么几棵金丝垂柳、几棵低矮的龙爪槐;再就是浩渺的江水拍击着堤岸;江面上往来如梭的大小船只,构成了一道流动的画面;以及背后一整列巍峨高大的建筑群,像一列巨人塑像,在俯视着整个黄浦江上的行动。包括这沿江一小段细长的公园全貌,实在是淡而无味。这时,天空灰蒙蒙的,像要落雨似的,令大伙游兴顿减!远不像我和黄丽在那个灯火辉煌的夜晚,点点荧光闪闪,对对游人依依,漫步在凉爽的江风中,如同步入瑶池天阙!只有在那样的画意中,才会令人神清气爽、诗兴大发。今天,我故地重游,尽管是同样的地方和同样的景色,对我个人来说,缺少那位才智过人、情投意合的黄丽,虽然有同乡加“恩人”似的李文,常用长辈的口吻教训人的热心人孔荻,以及才华不低于黄丽而记忆超出常人的费小曼等人在场,但她们都不能代替黄丽,也是始终让我提不起精神和兴趣来的主要因素。倒是刚重新建起“友好”关系的徐放,故意向一旁的费小曼眨眨眼,表示他有了好的逗乐方案,便走到李文和我的身边俏皮地说:“当初陈兄的一阕‘满江红’感动了不少人,就连办事处的王主任和杨总领都为之赞叹。今儿故地重游,何不再即兴赋诗一首留着纪念?等到将来去了西域边陲,若干年后温诗怀旧,也是个幸福的回忆!”

“你说错了,徐大哥!”费小曼心直口快,她热情地解释说:“常言道,诗言志!诗要随兴而作,所谓触景生情。历史上有过多少诗人,他们的成名作品都不是牵强附会或无病呻吟,而是有感而发才能口出锦绣。你要我们排长在这个仓促的、粗糙的状况下作什么诗呀词的,能行吗?”李文在一旁见我脸色黯然神伤,就像头顶上快要落雨的天空,阴沉沉的……连忙打岔说:“大白天逛外滩确实没什么意思。今天,我们只能走马观花地看看,哪有时间和兴致谈诗论文?好啦,下一个景点是白渡桥,不用乘车,集体徒步往前走走就到了。”

“好!这才是治病救人、一针见血!”是孔荻一边照顾乔西娅她们沿着人行道朝白渡桥方向走,一边风趣地说:“费丫头近来能耐见长了,说起话来火药味蛮浓的。要知道有些人能迷途知返还算是好的,希望不要好一阵子坏一阵子、明里是人暗中装鬼,就阿弥陀佛了!”她的话明明是针对徐放而言,但狡猾的徐放,就是不往自己的身上揽,故意装痴装傻,若无其事地随大伙往前走。这正是张扬借故反击的好时机!他进一步挨着徐放并肩而行,也俏皮地说:“我奉劝二位姐姐说话要留有余地,所谓打人不打脸。今儿的徐老三不是以前的徐老三了,人家已经改过自新,就要既往不咎才对,何必要猛打落水狗呢?”说罢,一溜烟似的窜到队伍的前面,自告奋勇去当他的向导去了。这倒引起了孔荻和费小曼得意而会心嘻笑!一旁的徐放,不愧是个久经历练的江湖浪子!他背起双手,迈着舞台上戏剧演员式的方步,那三合一浅灰色的中山装,衬托着他那做出来的“高傲”,一板一眼、抑扬顿挫地对李文和我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老徐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的事情既已过去了,人总是应该向前看的,只有那些……我先打个招呼,孔、费二位女士例外,只有像死胖子这样的小人,才会念念不舍眼前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呢!”

听了同志们善意的说笑,我的心本应该愉快起来才对,可是,就是愉快不起来。李文同志主张今天的短程市内游玩,并不想到一些未曾去过的景点,而是按照我和黄丽曾经来过的一些地方所谓“故地重游”,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她绝不是为了揭我的老底而故意逗趣;也绝不会借机刺探我的心情。更不会为了安抚我这受伤的心灵来一次“同情”式的慰藉吧?殊不知这样的毫无意义地集体竞走,又能对我起多大的安抚作用?但愿是我想错了,辜负这位小同乡的一片好心!

大伙说说笑笑,不觉到了白渡桥。一路上,我任凭大伙争相斗趣,总是提不起精神而缄口无言。当然,也少不了李文的“白眼”相向,她似乎在嗔怪我,在这场专为我宽心而刻意组成的集体游玩中,我陈柯居然不改郁郁寡欢的沉闷心情,似乎令她很失望。

天色越来越阴沉,从江面上吹来的阵阵冷风,让人们身上暴起了鸡皮疙瘩!而乔西娅她们一个个裙裾飘摇,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也许她们是从天山方面来的,可能有较强的耐寒能力,所以一路观光游览而毫无阻滞。她们是第一次见到这座雄伟壮观的白渡桥,似乎比我那次见到时更为惊叹不已。也许是我因无心情浏览的缘故吧,大伙在白渡桥上毫无兴致地看了一遭。我下意识地面对江面默默地凝视:我和黄丽相拥着流连过的桥栏杆,如今在瑟瑟的冷风中挺立着,它似乎在暗示我:你和黄丽幸福的往事,将会随着这座钢筋铁骨的存在而存在;也将随着历史的长河流向永难忘怀的远方!

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在这滨江的风头上观光什么。眼下也才是下午两点多钟,又是阴天,说不定很快就会落雨,茶社也已移到室内去了,没有那夏日夜晚一种神话般的意境。大伙都想趁早回去,免得在这寒风中苦捱,又有什么意思?唯独徐放不同意,他说:“原准备先去城隍庙的,不料反过来,只差城隍庙没去了。我看一不做,二不休,不如乘车直达城隍庙,然后一路转回去,反正来也来了。我们不妨学学乔西娅她们敢于顶着寒风上,强如来一次练兵演习,为将来能在严寒的天山脚下长年生活打下坚实的基础。”他倒有些感慨地说:“今后虽然单独玩的机会有的是,但像这样原班人马集体游玩,恐怕今生今世也不可能重演了!”

没想到徐放的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勾起了大伙的沉思。尤其是李文,好像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她望望我,见我仍然闷声不语,一副茫然神态,知道我仍沉淀在难忘的回忆之中。她又注视大伙,似乎都被徐放的话意击中了,愿意作最后一搏,不想辜负这一难得的富有集体意义的行动。于是,她凝视着孔荻温文的说:“你是总指挥,你来决定吧!”

孔荻最了解李文的心态,好在乔西娅她们无可无不可,便一咬牙说:“走!向最后一站城隍庙进军。”我们这一群不合时宜的短途游玩小集体,离开了白渡桥,在熟知地理环境的徐放带领下,齐集在通往城隍庙那一路公交汽车的站台上。在临别白渡桥时,我不禁回眸那座威武雄健的桥栏一眼,我和黄丽送走蔡小娟的一幕,又在我的脑海里再现:那个乔装打扮成男子的蔡小娟,与当年的方凝玉一样,一度曾使我心仪的女子,有如昙花一现,别后使我久久悬念……虽然上次她向李文来过一封信,也曾及时为我解除了警报,但没有署名详细通讯地址,就连那简而又简的书信发出地的信封,也被那个泼皮二胡给抢走了。我至今仍感胆寒:二胡真的会去找他的妻子了吗?如果被他找着了,下一步又会怎样?已有两个多月过去了,至今杳无音信,不由我黯然神伤,可怜的蔡小娟,和方凝玉一样,她们的命运比我还要苦,目前的处境想来更为紧张。但愿她能通过这次振作,彻底脱离现有婚姻的“苦海”。那,该多好啊?

当我和大伙到了城隍庙时,我才糊里糊涂地从“梦幻”中清醒过来。这时,头顶上的天空更加灰蒙蒙的,比往常的天好像低矮了许多;寒风飕飕,随时都会要下雨,深感徐放坚持要玩最后一个景点,实在是多此一举……是呀,今天承李文和众位男女同学的情,游玩了几个熟悉的景点,无非是希望我玩个痛快、愉悦一下身心,借以淡忘已调离的黄丽往日的情结。其实,反而使我回忆起旧日的往事,使我的心情更为沉重,一天中难得说上几句话。话又说回来,即或心情舒畅,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此时的沉默,对我来说是最为金贵,也最有“保护”价值,让我在沉默无言中得到一点点的安慰吧。

当我和李文随大伙信步走在“曲桥”上,当初我与黄丽突然遇见蔡小娟的情景,又在眼前闪现。是徐放急步奔过来,拍下我的肩头惊诧地说:“陈兄快看!那个与你会过面的人又出现了。”我举目一看,果然是他,不由我惊喜交加,心里的疑团一下子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