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当我和孔荻探望生病的李文时,碰巧遇到黄一峰开着办事处那辆黑色小汽车,专程护送黄丽也来看望李文,一下子勾起了黄一峰的嫉妒性,误以为黄丽和我预先约好了,利用探望李文的机会双方幽会。当时,要不是李文、黄丽、孔荻和周隽四位同志拼力相救,尤其是黄丽,像疯了似的,从中没命地阻拦,黄一峰非得和我打个你死我活才会罢休。当然,我不会向黄一峰主动出击,但是,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我能坐以待毙吗?
那天,黄一峰没有机会和我大打出手,主要是被黄丽、孔荻和周隽强行拉开,他才悻悻地把黄丽拉上小汽车,将车开走了。我和孔荻也只好离开了李文,与周隽各自去上班。原以为这场风波应该就此结束,其实并非如此。上班后,我把情况悄悄地告诉了张扬。
第二天一早,我和张扬他们几个人,刚来到厂部大门口,迎头遇见郝刚。原来郝刚人虽到了大华厂学习,但没有和我们住在一道,办事处仍然保留他原有的床位。因为,那里的生活环境太好了,领导上没有要他搬,也许是能及时了解大华厂学员的一切情况,他也就落得不搬。好在每人都有乘车“月票”,上海市的交通又便利,上车一会儿就能到达;再说,他的未婚妻秦玉琴已调出大华厂,他一个人住在大华厂又有什么意思?弄不好反而受到诸多牵制,行动不方便,划不来。
今天一早,郝刚在大华厂大门外迎头遇到了我和张扬几个。他喊我停一下,并要张扬他们先进厂去。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张扬仍跟着我亦步亦趋。郝刚见张扬不走,也就拉倒,他便低沉有力地说:“你怎么把领导的话老是当成了耳边风?昨儿,又和人家黄一峰闹起来了,据说你还主动出手打人,领导很不高兴,要我带个口讯,你要尽快收敛自己,不要再无事生非了。王主任还说,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就要停你的职,后悔就迟了!”我一听急了,正要和郝刚分辩我和黄一峰之间到底是谁动手打的人?不料却被身边的张扬抢先反驳:“你弄错了,我的郝副总!是他黄一峰主动出手打了陈柯同志。”
“是你在当场看到的吗?”郝刚似乎动了肝火,指着张扬的鼻子说:“你不在现场,又能知道多少情况?没有他陈柯从中惹起事端,人家小黄是个知识分子,能和他陈柯一般见识吗?我看你就摾到一边去吧!”张扬被郝刚一顿抢白,小圆脸气得发紫!他正欲争辩,见郝刚头也不回、大踏步、气森森地进厂去了。他望着我也被气得煞白的脸,犯愁地说:“这真是恶人先告状。不要脸的黄一峰,他还能算是个知识分子啊?”事已至此,我叹了一口气,打个手势,示意要张扬别发牢骚了。两个人正欲朝厂门口走时,猛见从路边一辆黑色小汽车上下来四个青年人,为首的一个黑矮胖子挺胸凸肚地朝我走来: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人,成扇面形、一个个流里流气地向我逼近。那辆黑色小汽车向前开了十几米远处停住,似乎在等待这四个人。
我一看这形势不对头,就像是旧社会上海滩上流氓滋事的常有情景!我正欲招呼身边的张扬准备对策,不料张扬一见情况不妙,撒腿就往厂里跑去,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交给了黑矮胖子他们四个。我想,张扬和我一贯意气相投,遇到再危急的事情,也不会贸然弃我而去,今日为何如此胆小怕事?此时,容不得我多想了,面对步步逼近的四个人,我下意识地向厂门口退了两步。那个为首的黑矮胖子,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摆出一副面目狰狞的样子,欲举手抓我的衣领时,恰巧涌来了李文、孔荻和十多个男女学员,李文仍然面带病容,强撑着上班来了。她急步上前挤在我和黑矮胖子中间,厉声说:“请你讲点文明好吗,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这时,孔荻也进一步上前,直见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气汹汹的说:“朋友!解放已经十年了,这不是旧社会的上海滩,为什么要打人?”接着是拣毛班的周隽她们也来厂里吃早餐,身后还涌来了乔西娅她们一大批少数民族姑娘,争着围上来要看个究竟。周隽立即指挥拣毛班新来的女学员和乔西娅她们,把人群围住。那个黑矮胖子眼见这么多人围裹上来干涉,感到有些棘手;正巧大华厂的上班师傅们也越来越多,也都围上来看热闹,把个门卫师傅急得团团转,一边忙疏散,一边忙排解。那个黑矮胖子似乎毫无顾忌,在他身后三个同伴的簇拥下,不顾一切,用双手将拦住我的李文和孔荻向两旁一挥,就见她们两个女同志连着踉跄几步,向两边跌退下去,幸好被周隽和费小曼分别抱住才没有跌倒。黑矮胖子一看得势,抬手就要抓我的衣领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直见张扬领来了袁平飞步奔到面前,身后紧跟着常青和庄重。直听袁平一声吼:“小马!侬住手……”
原来这个黑矮胖子姓马,他抬头一看,见是袁平,立马放下手满脸堆笑地说:“袁哥。侬早?”并且伸手要和袁平相握。袁平一甩手,非常气愤地说:“侬咋能胡来!弗怕公安制裁侬吗?”
“弗相干!”黑矮胖子和其他三个年轻人连连摆手,边向后退边说:“袁哥认识伊?对不起。”袁平冷着脸、不耐烦地说:“阿拉是师兄弟,有啥事体跟阿拉讲好吧!”
“噢,误会,误会。”黑矮胖子和他的三个同伙退到路边,向前紧追几步,拉开那辆黑色小汽车的门,老远还向袁平挥挥手以示再见,便先后拱进了小汽车。小汽车一直未熄火,等四人上齐,便迅速挂档、起步,霎时绝尘而去。
几十个人站在大华厂门口,眼看着这辆黑色小汽车飞也似的开走了,就是没看清驾驶员是谁。突然间,是费小曼和孔荻、周隽几个异口同声地喊:“是黄一峰!”
事情明朗了,厂门口的人群在门卫的劝导下陆续散去,不过,好多人都怀着一个谜:这四个上海的小瘪三,要打一个姓陈的代培生干什么?袁平迎上来,主动和我紧握着手,安慰我说:“阿拉听小张讲,就知道是摔跤手小马来闹事。没啥事体,伊看到阿拉出面,今后保证没啥事体,放心罢啦,快去吃早饭,好上班咯。”说罢,领着常青、庄重先回车间去了;周隽和费小曼领着乔西娅以及拣毛班的姑娘们也走了,我拉着张扬,一再感激李文和孔荻,又一次为我解难!
是孔荻镇定之后问张扬:“胖子!你怎么想起喊那个袁平来的?”张扬说:“我一眼就认出那个黑矮胖子,还是上次袁平领着我们去西郊公园看摔跤友谊赛时认识的,他跟袁平拉关系,一口一个袁哥地叫,可亲热呢!所以我急着去请袁平,只要袁平一到场,问题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我这才如梦方醒,刚才还错怪了张扬,把我一个人抛下,他自己逃了。我和张扬手拉着手,暗暗地用劲一握,借以表示感谢!李文定了定神,苍白的脸上稍有一丝红润,四个人朝职工食堂走去,她边走边说:“事情发展到如此恶劣地步,不能不管了!陈柯同志,你们不用插手,由我一个人出面向办事处专项反映,作为上层的技术指导干部,私自开公车接送一批小流氓、到下属代培单位无辜寻衅闹事,制度不容,法律不容。这众怒难犯的事,他黄一峰也敢做得出来!”
四个人匆匆吃完了早饭,各自上班去了。我和张扬赶到车间,换了工作服,准备上班,见到袁平,我再一次紧握着他的手,默默地表示感谢。原因是怕师傅们和郝刚看出破绽,又要惹是生非。趁工余之际,我还是拉过张扬悄声问:“清大早上,你又怎么知道袁平他们已提前到车间了呢?”
“这还用问吗?”张扬他深表内疚地说:“大华厂的人,尤其是我们保全组袁平他们几位青年师傅,谁不是提前半个多小时到岗?只有我们代培的才会按部就班……”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是呀,人们都在一心一意、争分夺秒地为了工作、为了事业而奋斗,而我们……尤其是我,在黄一峰无礼的时候,没有十分震惊,而面对袁平和师傅他们,有如此的敬业精神,我震惊了!我陈柯,不是专心致意地抓住时机认真学习技术,而是一味的卷进了儿女情长之中,和黄一峰那样的人去纠缠什么?对我个人来说,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我又能对得起谁啊?抑或稍有不测,又怎能对得起远在南京、望儿心切的二位老母?
自从黄一峰开车带人来大华厂无端寻衅滋事,李文于当天下午下班后,没有通过电话,而是用两小时的业余时间,以她个人的名义,写了一封详细的书面汇报,揭发黄一峰的种种不轨,邮寄到办事处。一周后,办事处经过深入细致地走访、调查,并在地方公安机关的配合下,对黄一峰进行深层次的了解,完全证实李文的汇报符合事实,对黄一峰进行严厉的批评,并且指出:黄一峰的行为,是旧社会里“帮派”势力的复活,不仅违反了学习制度,提高到原则上说,是破坏社会秩序、影响社会治安的违法行径!同时,在黄丽的揭发下,他多次用软硬兼施的流氓手段,妄图非法占有她,以达到“旧婚约”既成事实。这种一厢情愿的干扰和破坏“婚姻法”的行为,也是违法、犯罪,岂能视而不管?办事处根据黄一峰近两个月来的工作既散漫、又懈怠表现,还有他每晚把小汽车开回家,形成无休止的公车私用。鉴于他年轻,所犯的错误尚未造成严重后果,责成他停职反省,写出深刻的书面检讨、以观后效。之后,降为专职司机,公车不准私自开回家,上下班凭“月票”往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