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寻梦之旅>第86章  翘首以待2

第86章  翘首以待2

经孔荻这一说,我明白是李文同志病了,而且已病了一两天,怪不得这两天没见到她的人影子。这时的早晨,气候已经很凉,孔荻仍然穿着丈青色的背带短裙,不过,在上身那樱桃红的长袖衬衫上,加了一件棕黑色的背心;脚下白色短袜,搭扣皮鞋;一头的短发,在后脑勺打了个马尾巴短辫子,倒也自然、清爽、亮丽、醒目!她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见我身穿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脚下一双美化猪皮、一脚蹬的鞋子,忍不住“嘁嘁”一笑,凑过身子,用嘴套着我的耳朵问:“瞧你这身打扮,莫不是黄姐的‘定情’之物吧?”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张扬在一旁虽然没听清楚说些什么,当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他滑稽地笑笑说:“你们俩说的悄悄话,我没听着,也不便听,在下还是先走一步的好,免得我捱三阻四地讨人嫌!”

“你小子敢走!”孔荻嘴到、手到,她一伸手扭住张扬的一只耳朵,笑着说:“好啊,小鬼头,你敢在我的面前卖关子,当心我揭你的皮!我们谈什么悄悄话了?莫不是你也想学小徐三,打我的小报告,说我和姓陈的也在谈恋爱吧?”

“哪敢?孔姐、孔圣人、我的小辣……”张扬的“椒”字还没说出口,赶忙改了词,央求说:“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是个没嘴的葫芦,再说,我是那号人吗,敢打您的小报告?其实,你们俩也没有谈什么,这是哪块对哪块啊?”

“这倒也是的!”孔荻松了手,仍然笑着说:“谅你也没这个够胆!我可告诉你,小徐三那么神,我照样把他治的平平整整的,何况是你这个小鬼头?”

“是的,是的。”张扬故意装疯弄傻、点头哈腰地说:“我知道孔姐的手段,辣着呢!要我说,治倒我一个张扬可以,要是治倒了你们另一个半边天,你就等着哭吧,看有谁敢和你共戴一个天!”说罢,一溜烟跑走了。孔荻一把没捞住,急的她直跺脚,倒把一食堂的人笑了个东倒西歪。我朝张扬的背后大声说:“替我向师傅们请一会儿假,就说我……”“你就放心地去吧。”这个机灵鬼,他已猜出我要请假去看望李文了。

孔荻见我望着张扬远去的背影发呆,用手拍下我的肩头说:“他也不是你的密斯黄,你发什么愣啊?”见我惊羞地回头看她,就又笑笑说:“随口说说,不要见怪。哎,你不是要去看望文姐的吗?我们一道走吧。”她那一股活泼、好动的神情,使我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特别座谈会”上她口若悬河、随机应变、见眼生情的火辣辣的发言,不由我从心底涌起感激之情!为了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过于暴露自己内心的激动,也就和缓地说:“你不去上班啦,怎好陪我一道去?”

“你真是个撞不响的木钟!”孔荻她嘟着嘴,故作生气似的说:“要我怎么说你好呢?人家文姐自从调到梳毛车间,为了尽快地掌握新工种,就拼命地工作。前天,她在车间里突然晕倒了,车间师傅们安排我这几天要多照看她,上午和下午抽空去看两趟。你们都是排干部,一个个也都装死似地不闻不问;还是我们这些非党、非团的民主人士有人情味,比起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要义气多了!”

“对不起,这几天排里没有安排活动;再说,你们都是刚调换工种的,要是活动多了,怕过分干扰了你们的工作和学习,排务活动就相应地减少了许多。李文同志生病,我确实不知道。好吧,我和你现在就去看望她。”我和孔荻离开了职工食堂,走上甬道,走出厂门。沿途和不少的师傅们点点头、打招呼,孔荻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经兮兮地说:“这大白天的,跟你这号人走在一起不妥当,你这家伙身上有磁铁,到处吸引人、招惹人,让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还以为我和你真的是谈恋爱了呢,你不怕,因为你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我倒是越想越可怕!”我一把捞住她那马尾巴似的辫子,也故作生气地说:“你这个小辣椒,居然辣到我们自己人的头上来了!常言说得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怕我不怕,这一回我真的豁出去了。”

“好!只要你真不怕,我小辣椒又何曾怕过谁?今儿干脆连汽车也不用坐,就这么三小站的路,走吧!到上海来也有大半年了,还真没跟你逛过马路呢。”孔荻无拘无束,想到做到,她呀,确实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辣椒!这时,我也无所谓地说:“走也行,逛也行,常言说,‘要得卖,头朝外’。我陈柯今天头朝外,卖了!舍命陪君子,借以报答你这位忠肝义胆的女侠,前些时,曾经救敝人于水火之中。”

“我救你于水火之中?真是的。”孔荻故意不屑看我,边走边嗤下鼻子说:“人家文姐早就知道上面收到密报,有人告你和黄丫头确有那么一回事,要专门开你的会。幸亏老杨同志给压下来了,才打算借各单位代表集中汇报的机会,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故而在座谈会前面加了个‘特别’二字,以别于非同一般的座谈会。文姐知道后,一时急地六神无主,本想把消息直接告诉你,让你做好思想准备;又一想,不妥!让你一个人被动的孤军作战,非得败下阵来不可!于是她就和我、小费三个人暗下协商,想出一条救你的计策。我见文姐这么热心对待你,我也就横下一条心来,由我打头阵,借那个座谈会大放‘厥词’,指和尚骂秃子,大骂那些自以为是、妄自尊大、有嘴说人、无嘴说自己的无耻之徒,方解我心中的一口闷气!再说,黄丫头对我是无话不说,平时我虽然爱耍小性子、要点强,怎么说我们都是好姐妹。她把你们俩的交往,仔仔细细、毫无保留地告诉过我们,甚至包括你们说话的细节。她夸赞你是一个能文能武的正人君子,她崇拜你的品德和你的才情。在那天座谈会上,就凭我的口才,我捏起半个嘴,也会把那些家伙批得体无完肤,在领导人的心目中,为黄丫头和你留下个完美的形象。你说,你能只谢我一个人吗?”

我听了这番言语后如梦方醒,呆呆地站在路边上不走了,从心底对李文和孔荻她们产生一股无法控制的感激之情!倒是孔荻推了我一掌,催促我快走,一边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这会一定怀有感激之情了吧?实话告诉你吧,你要感激的事情还有呢:前些时的一天中午,我和文姐午饭后在厂门口逛一会,见到一个从苏北乡下来的女的,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高个子,脸上有麻点,皮肤黑黑的,向文姐和我打听,这里是不是大华毛纺织厂?文姐见她问的蹊跷,就主动把那个女的领到门卫室,倒了一杯开水,问她要找谁?她说要找一个叫陈柯的,是准备去新疆支边的人,还说她是陈柯的老婆。文姐听了心中有数,要我到食堂买了一份饭菜,让她边吃边说……文姐问她不是与陈柯离婚了吗?她说那是地方上的假离婚,不算数……文姐一听心中更明白了,就问她,既是假离婚,陈柯和他的两位老母迁去南京,你怎么不去南京呢?陈柯家中的房产全给你了,你怎么接受的?陈柯将来要去新疆,既然没离婚,你又怎么办?陈柯的两位老母亲现在居住南京,老人家风烛残年,你又怎么不去尽点孝道……一连串的问话,问得对方哑口无言!最后她才说,她是在上海帮工的,目前打算回苏北老家一趟,缺几个路费,听熟人说,陈柯在这个厂里学习,所以就想……文姐一听又明白了,问她回去的路费需要多少钱?她说,她也晓得陈柯的难处,工资低,还要奉养两位老母亲,有十块钱更好,没有十块、五块钱也行。文姐二话没说,掏出身上仅有的八块钱,全都交给她,她才高高兴兴地走了。文姐还一再提示我,这一切,请问你陈柯同志,你能感激得了吗?”

我听了如醉如痴,止不住泪眼模糊。孔荻见了笑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个没有出息的男人,哪能这么多愁善感……”说着、走着,两个人已到了宿舍的大门口。大铁门无车辆进出时总是关着,而旁门洞开。我不知不觉刚要迈步跨进旁门,被孔荻一把拉转我来到关着的大铁门旁,要我注意一下仪表,把眼睛上的泪痕擦干尽了再进去,免得被拣毛班新调来的周隽她们看到不好。

我感激的连连点头,顺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帕,胡乱的揩了揩眼睛,陡然想起,既然是来看望李文,人家生病了,空着手去看望像什么话?急转身要往回走……机灵的孔荻看出我的心意,被她一把拉住,不耐烦似的地:“你那几个可怜的工资,还要侍奉两位老母,余下的钱,也够寒碜的了。慰问文姐,我们早就做好在前,还要等你到这会才去张罗,迟到八姨妈家去了……哎!我倒想起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来……”她就像个孩子似的,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文姐在我们眼里,尽管相处了大半年,至今还是一个谜!你来说说看,她结过婚了吗?说是结了吧,她对女性个人生活的安排井井有条,尤其对女娃儿的事,她像个年轻的母亲,对我们这些不知高低的小姐妹知冷知热,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老道极了!还有一件事,她每月都要收到来自新疆的汇款,多在三四十元,最少也有二十来元,每个月雷打不动。我也曾为她设想过,她的父母现在苏北老家,这款项明明是从新疆汇来的,不可能是来自她的父母……说是她搞农垦的舅舅寄来的?也不像!据她介绍过,她舅舅的工资虽然高,但儿女多,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全家人,还要担负孩子们读书上学……那只有一个推测,就是她的丈夫、未婚夫或是男朋友了。可是,当她接到这些汇款时,却又是心事重重、双眉紧锁,这不奇了?”

会说话的人,总是有话说,而且还说的有头、有尾,有鼻子、有眼睛的,那种入木三分的分析,不由你不听,也不由你不信。孔荻对李文的一番分析,顿时在我的脑海里也形成一个谜!孔荻说的一点不假,李文的种种现象在我的眼前掠过……为了不再耽搁时间,我拉着这个活泼而有趣的孔荻,一边往旁门里走,一边小声说:“我赞同你的分析,但不赞同你进一步推理,留有余地,让自然与造化去尽职、尽责,岂不善哉?何况,你对老朋友文姐尚且如此彻底、细腻的分析详尽,对我们这些人啊,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排遣呢!”

“你这个不讲良心的东西,竟敢在这儿等着我,存心找我的不是?哼!我可不是深爱你的黄某人,我会让你……”孔荻追着我要打,又猛想起宿舍楼下就是她工作过的拣毛班,让新来的周隽她们看见了不好!赶忙拉着我悄悄地越过庭院、走上楼梯,便飞步向四楼女生宿舍奔去。

我在这座楼上也住了半年多了,三楼男生宿舍和四楼女生宿舍,仅隔着一层楼板,几步之遥,还多次上过五楼开会,在四楼女生宿舍门前也常来回走过,就是从未进过女生宿舍;即或偶尔送个通知或找人开会什么的,也都是在门前等候李文和秦玉琴她们出来。今天,在孔荻的引导下,为了探望生病的李文,我第一次踏进了女生宿舍,心里还真有点发怵!孔荻见我磨磨蹭蹭地踟蹰不前,一伸手把我拖进去,故作生气地说:“小徐三有你一半自觉就好了,我们女生宿舍的门槛让他踩破了!你倒好,假惺惺的,装起副斯文的样子,莫非也是个假道学吧?依我看,你人前装着个正儿八经的,谁又能知道你在背地里唱的哪出戏?”

我被孔荻拖了进来,霎时,令我的眼睛陡然一亮!女生宿舍就是不同于男生的,不是自己骂自己,我们男生宿舍真像个猪窝棚,虽然每人都有一张床,摆放得横七竖八、没有规则而不成体统。当我一走进女生宿舍,偌大的五开间,真是窗明几净、整洁有序;床铺一张张沿墙壁摆放,中间还摆成个长方形的“口”字状,整个铺位如同一个“回”字。沿着四壁床铺前的通道巡视一周,各个铺位一目了然!李文的铺位就在一进门口的左边第一张床位,女生们进进出出,点点滴滴尽收眼帘。作为女生的带头人,李文的用心可谓良苦!看来,女孩子们并未觉得这位“文姐”对她们有什么“监视”而成为“累赘”,反而越发显得亲切、自然。半年多来,没有一个女生在这方面口出过怨言,就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