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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中秋之夜3

“孔圣人、小辣椒?”王主任好奇地笑着说:“这两者好像不搭界啊?小同志,由你自己说说看,好吗?”

“要我说,我就说。”孔荻毫不怯场,她咬了一口苹果嚼罢,仍然一副故作傲慢的神情说:“要我说真话还是要我说假话?要我说真话,我这个孔圣人的外号是假的,是一些人强加在我头上的奉承话,无非是嫌我咬文嚼字的爱揭一些人的老底,想用‘圣人’这个封号、封住我的嘴,明褒暗贬而已。至于小辣椒吗,不让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尝点利害,那些人就会有恃无恐、得寸进尺、忘乎所以、自尊自大,若要听假话,那就将我的话翻个个就是了。”说罢,她仍然大吃大嚼。

王主任开心地笑了!会场上多数人都在嘻笑,老杨同志高兴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主席台上,只有郝刚,以及矜持、自信、自觉得儒雅、风流的黄一峰,似乎笑不起来;小曹干事是客人,一时还不了解这个名叫孔荻的、伶牙俐齿的漂亮女孩子,她的话听不出来有什么可笑之处。郝刚不等大伙笑定,便用手掌拍打着桌面警示大家:“大伙要严肃些!会议开始,热烈鼓掌,欢迎王主任讲话。”

一阵掌声过后,王主任连连摆手,他风趣地说:“刚才小辣椒同志说了,要换个形式,开一个别开生面的座谈会。我看,让各厂代表先汇报。哎!黄丽同志在哪里?请她上主席台来记录啊。”老杨同志连忙把仍在原地与好友周隽密谈的黄丽招呼过来,他向郝刚那边靠靠,让出座位想让黄丽在黄一峰的身旁坐下。黄丽也不推辞,默默地拿过主席台上的钢笔和记录本,却走到围着台球桌而坐的李文身边,挤一挤坐下,一言不发,埋着头等待记录。我注意到黄一峰的表情,先是异常激动,眼看黄丽另找坐处,才又恢复他那儒雅姿态,静静地正襟坐着,目光透过两片轻度近视的镜片,定神地注视着黄丽,是那么无可奈何。

按常规,第一个汇报的当然是“东道主”大华厂的代表,我责无旁贷,拿起了准好好的发言提纲,一、二、三、四的如实汇报……我的汇报内容,是按老规矩、先从学员的思想政治方面说起,进而分析端正学习态度和加速技术进展;接着便是生活方面……完全是一套公式化的官样文章。如果说有哪些深层次的发掘的话,也是从技术学习方面,列举了李文、孔荻、费小曼和张扬等七八个人的典型事例,既不夸大,也不缩小,包括全排一些不足之处如实道来……

十一个厂的代表,按顺序不到一个小时,就已汇报完毕,没有什么爆炸性的新闻。只有在玉华厂的代表周隽的汇报,略有挑战性。她一再强调学习时间短、技术要求高,每个学员必须抓住时机,既要刻苦学习,更希望有机会一专多能、广猎工种、全面发展、齐头并进……

老杨同志讲话很客观,又很干脆!他认为仅仅才半年不到的学习时间,实在谈不上有多少惊人的进展。但是,技术学习是无止境的,要精益求精……他强调熟悉的过程,也是掌握和积累的过程;既要藐视在学习道路上的一切拦路的纸老虎,更要重视在这些“纸老虎”的背后,所以能“拦路”的原因所在……

王主任高瞻远瞩的讲话,一再揭示了技术学习上的难点,不是别的因素,而是每个学员自己。一个善于攻克自己难点的人,无论是在政治上、技术学习上、还是个人生活上,都会是一往无前的;尤其在做人的品德上,更会有空前的进展。他一再勉励大家,把会议的要求和领导的期望,尽量完整地带回去,传达给每一个学员,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为了边城毛纺织厂的建设,要专心致意、孜孜不倦的去努力学习、再学习……

当主持会议的郝刚宣布座谈会第一阶段结束时,时钟的指针已指向晚上八点半。这时,老杨同志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反他往日平和稳健的工作作风,火急火燎的要黄丽和黄一峰先开车回办事处去,等待九时新疆边城厂厂部可能要来长途电话。为了证实此言不谬,他还朝王主任使个颜色。王主任立即明白过来,便连连点头,催促他们两个人先走。我见黄丽很不情愿的与笑逐颜开的黄一峰同行;但这是领导的决定,又不好违背,只好违心的、萎靡不振地走了。我的心也不由得往下一沉!会还没有开完,领导为什么要支走他们俩;再说,黄丽也不是办事处的人,她的工作在大华,只不过是这两天被办事处临时借用的,难道她真的会调出大华厂?室内五盏日光灯,把整个会场照得通亮,每个参加会议的代表,好像预感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这时,老杨同志坐正了姿势,表情较为严肃地说:“同学们!下面我想谈一谈关于重申学习制度和严格生活纪律的问题,这是我们全体学员当前的头等大事!下面就请会议主持人郝刚同志重申一下有关制度和某些不协调的现象发生的不良后果,有利于我们统一思想、统一行动,加快努力学习!”郝刚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与我相仿的青年人。据说,早年因家庭贫苦,只读完高小毕业,就被分配到一家工厂做壮工,挣得微薄的工资收入,支持家庭生计。几年来,他一边辛勤劳动,一边进夜校学习,目前也已达到相等初中文化水平。他为人干练,性格确有点暴躁,因家庭出身好,在政治上又积极要求进步,被批准入党,在报名支边前刚刚转正。此时,他接过老杨同志的话音,立时拉长了脸,更为严肃地说:“今晚的座谈会,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程序,就是在我们的队伍中,有个别人放松了政治学习,不注意自己的生活作风。根据检举材料反映,个别人影响很坏,不仅违反学习制度,说严重些,是腐蚀和危害我们的学习集体。领导上一再三令五申,在这紧张的学习期间,不允许谈恋爱,可是个别人竟敢逆流而上,利用个人的一点点工作之便,引诱一些缺乏生活经验的女孩子,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不仅如此,个别人在历史上便有过种种劣迹,就连到了上海,还念念不忘往日的不正当的男女感情,不断制造紧张气氛,给同志们加压,给办事处加压,是可忍,孰不可忍!办事处奉劝个别人要悬崖勒马,不要忘记自己的历史教训,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吗?希望个别人立即停止一切违法乱纪的行为,办事处本着治病救人的方针,希望个别人能利用今晚这特别座谈会的机会,在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基础上,勇于反省,激流勇退!办事处还希望个别人有勇气犯错误,就要有勇气改正错误,在今晚的座谈会上,暴露一下自己的活思想!如果有知情人能在这个会议上,开展面对面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把这个会议开好,达到理想的意境,办事处更为欢迎!”

会场上的空气,一时间凝固起来了。这两天,上海的气候反常,一直很闷热,但到了晚上,受海洋气候的影响,又是过了“立秋”的节令,相对要凉爽得多;何况这五开间的大通稍,又是在五楼,四面玻璃窗大开,不仅清风徐来,连蚊虫、飞蛾也很少,不用电风扇,令与会者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可是,听了郝刚的一席话,会场上的气氛立时便紧张起来,多数人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微的汗粒。大伙一时弄不明白,今晚到底是开什么会?

人群中,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徐放,像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显得较为活跃!他神气地、不停地扫视着会场,他似乎赞佩郝刚的语言能力强,又有魄力,说话到位,很有震慑力,令他大开眼界、也大为快慰。他又看一看主席台上一言未发的“客人”小曹干事,徐放心中有数,莫看小曹尚未发言,他是代表代培厂在此坐镇的,又可以说是“知情人”,他要不发言,一发言那可是一言九鼎。即或他真不想发言,他也是有权威的“见证人”,何况又是具有同一观点、同一立场的“自己人”。他又偷眼看一看秦玉琴,灯光下,秦玉琴正襟端坐,嘟着个嘴,好像正在生闷气。徐放知道她在生什么闷气,无非是今晚的座谈会缺乏一种主持“正义”的力度,未曾把“当事人”的名字直截了当的“点”出来亮亮相,而是玩什么迂回战术,气氛不浓,有点儿软不拉叽的不过瘾。她在气谁呢?是气王主任、气杨总领,还是气她的未婚夫郝刚?其实,徐放是在暗自好笑这位尚未举行过婚礼的“准夫人”,太缺乏涵养,太没有远见了,座谈会已经开到这个份上,正是已到短兵相接的时候,白刃战就在眼前。是呀,他徐放还想沉住气,尽量能让自己不出面拼杀、就不出面拼杀,又能痛快的解决问题,给自己留个“退路”,这两全其美的好事,又何乐而不为?如果非得要依你秦玉琴的性格和主张,面对面的拼“肉搏战”好吗?一点也不给自己留个退路,那才是不折不扣的蠢材一个。最后,他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脸上,一副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兴奋心情,已经不言而喻。

看神情,厂保卫科的小曹干事在跃跃欲试想发言。也许他意识到还没到火候:一来,边城厂驻沪办事处的领导还没请他发言,他不能火急火燎、毛遂自荐地跳出来,显得自己缺少涵养、缺乏自重,让与会者们看出来是有备而来;二来,还没有把我陈柯的名字点出来呢,一旦急着发言,是无的放矢,反而功亏一篑!所以他仍然悠哉游哉,坐观事态,力求向有利于他自己的希望和要求发展,那样,于情于理才能说得过去。

为了不让会议冷场,王主任不失时机的讲话了,他较为轻松地说:“同学们,刚才郝刚同志的话,也许是过于直率了些。我们的意见是,今晚的座谈会所以加了个‘特别’二字,无非是在集体汇报工作之后,谈一谈学习制度和生活纪律,向同学们通通气、打个预防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我们也知道,青年人在一起,难免不会有这方面或那方面的流言蜚语,也是正常的。但是,我要劝同学们,要站得高、看得远,不要在学期期间想急于求成。我提议,今晚的座谈会不妨用闲谈的方式来各抒己见,不一定要当事人出面先谈,其他人也可以就事论事,谈谈个人的看法,集思广益,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到了这个份上,我完全明白今晚座谈会的内容,问题首先要落实在我陈柯的身上了。我想,越是在关键的时候,越要沉着、冷静!正如我对黄丽说过的,船没沉、不能往水里跳。只要领导不提我的名,我就要稳住自己,不能急着发言申辩,让同志们先发表一些意见和看法,对我来说,也能起到缓冲的作用;反之,我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会场上仍然沉默,谁也不愿先发言。郝刚有些不耐烦了,他劈口就问:“大华厂的同志怎么不发言?今晚这个座谈会是在你们这儿开的,你们应该带头发言吗!”我仍然沉默不语,打定了主意,不到关键的时候不发言。看得出,这会徐放又想跃跃欲试先发制人,迫于没有点出靶子,没有目标,怕“师出无名”又强忍住了!倒是孔荻看不下去,她挺身站起来,灯光下,一对圆圆的大眼睛扫视了整个会场后,又面向主席台,似有不解地说:“领导上应该做个师范,快刀打豆腐两面光,那多好?我是说,问题要就不点,要点就要点到‘点子’上。为了不再拖延时间,还是由我这张快嘴来起个头。领导上不是要问有谁谈恋爱了吗?我说,我知道,因为我自己也在谈恋爱!可是看这架势,今晚这个会,领导上又不像是冲着我来的;到底冲着谁呢?我心中是有数的,领导上不提名,我也不提名。”她见领导和全会场的人,都在用惊诧的目光望着她,她便提高了嗓门,更加旁若无人的侃侃而谈:“我是说,在座的除了领导,大多都是未婚的青年男女;而每个代培厂,又都是我们支边青年比较集中的地方,男女青年在一起拉拉手、逛逛马路、说说知心话,也是正常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因为我们不单纯是代培学员,我们还是响应党的号召到祖国边疆去的‘支边’青年!正如我们队伍中的老实巴交的小胖子张扬有一句出了名的心里话:我们的肩上担着双重任务,一是技术学习,二是成家立业,世世代代、勤勤恳恳为祖国绣花边!我们既然远离父母、远离家乡,迢迢数千里到祖国的边疆去,张扬同志的‘双重’任务之说,是有他一定的道理的。我们这一群男女支青,实在不同于在‘内地’的学徒工,在内地的学徒工,他和她们有的是时间,能够从容的、自由自在地去选择未来。看来,我的这些话,已经偏离了领导的意图,有点儿离经叛道了。我还是把话说回来,我知道领导指的是谁,不就有一对青年男女,逛了一次人民公园,连晚又逛了外滩;第二次因为有特殊原因,女方主动请男方吃了一餐晚饭,双方喝了一点酒,女方因害酒闹了一夜,但第二天照常上班,并未影响学习,难道就成了大逆不道了吗?有些人别有用心,嘴快、腿快,假公济私,把问题捅到了办事处,所以今晚就兴师问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