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孔同志!请你不要在这个会上乱打横炮、干扰了大方向好不好?”是郝刚因反感,向孔荻发出了警告!
“我乱打横炮?”孔荻不由得双眉倒竖,面带愠色说:“请问郝副总,你先学会耐心一些好不好?如果你想堵塞言路,由你一言堂,你要怎么说怎么做,何必要开这个会?人家王主任都已说了,用闲谈的方式各抒己见;其他人也可以就事论事,谈谈个人的看法,集思广益,你怎么?好啦,我不说了,你看着办吧!”说罢,她一屁股坐下来,憋着一肚子气不言语了。
老杨同志一看情形不对的,赶忙笑笑说:“圣人发怒了,了不得!但你不要忘了,圣人要为民众立言,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啊!来,不要赌孩子气了,欢迎你继续往下说!”
王主任也笑笑说:“好家伙!小辣椒还真有股子辣脾气呢。谁敢堵我们小辣椒的言路,我首先就不答应!我也欢迎你继续往下说,哪怕由你包场,一直说到午夜十二点也行。”
孔荻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孩子,经两位领导这么一说,她的劲头又来了,站起来瞅了郝刚一眼,才又懒懒地说:“不是我耍性子,我是个眼里藏不得一粒砂子的人,领导上也不要见怪。我说的这对男女青年,虽然他们各自的背景不同,但绝不是像有些人想的那么不服从制度、不遵守纪律、不近乎人情的人。我敢说,他们的交往是纯洁的,是真正的同志情、朋友爱,你们相信吗?”说着,她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上面工整地写着什么,神情非常严肃地说:“这是那位女方亲手誊写给我的一阕仿古词,《满江红?流萤》,这两位男女青年、在夜游外滩公园时,女方要男方在四十分钟内即兴口述,女方用心默记填写出来的。也许,这阕仿古词在真正的词人面前,是不值一提的村言俚语,但在我们看来,却是一阕深入浅出的、说出我们青年人心里话的‘宣言书’。你们听听,用‘放天睛’来‘窥测暗淡,洞察幽冥’……敢于‘捐芥末之躯,以正视听’。这种胸襟,这种志向,在我们这群青年人中,又能有几个?”她又扫视了大伙一眼,包括领导在内,一个个都在入神专注地听,她反而暗自伤神地叹口气说:“先前,我已说了我也在谈恋爱,你们不相信,其实我是在谈。我想,如果现在不能确定恋爱对象,将来到了边疆少数民族地区,选择的面就更窄了。不过,我还没碰到一个像这样的男青年,在人民公园,面对午寐在紫藤架下的妙龄女子而毫无邪念,竟像大哥哥似地为她遮阳、打伞,长达两个小时,没有一点非礼的举动。古人说的柳下惠我没有见过,这位当代的柳下惠我倒见到了。不像我,五个多月来,二十多个星期天,天天和男孩子们厮混……”她用手指下徐放,略带诙谐地说:“单是他小徐三,平常不逢星期天,所谓零打碎敲的不算,我曾给过他五个星期天,他一次也没给我一个较为满意的答复。更为甚者,有那么个别的男人,跟你才混了一天,天黑时,走到无人处,他就想用臭嘴拱你。要依我的性子,一个巴掌五条痕,打的他满地找牙,摸不着回家。后来又一想,何必呢?对于这种人,下回少理他就是了。”在一旁静听的会议主持人郝刚,好像抓住了把柄,故意俏皮地说:“好一个做圣人的,你还真敢放肆,谈恋爱就不怕违反纪律?”
“跟你学的!”孔荻才思敏捷,她一着不让,针锋相对地说:“既然这么问,我就这么说,你老郝刚是早订了婚的人,本不应该和你攀比;然而,大家既然来学习,就应该主动收敛一下。可是,你们却像奉了官似的,秦大姐下了班后,累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你一个电话就把她调走,不到半夜三更不得回来;周末更是出了格,星期天见不到你们的影子。你们这又是什么?既然你们上面做出样子,我们下面的人照模子脱呗,有什么奇怪的?”
顿时,令郝刚语塞了!灯光下,他红着脸低头不语。老杨同志不愧为老政治工作者,他赶忙接上去说:“能举一反三,我们今晚的特别座谈会收获不小!小孔同志,你能把手里的字条给我们看看好吗?让我们也欣赏一下你所敬佩的佳作。”他见孔荻毫不犹豫地递了过来,便顺手接过,用目一扫,忙又递给身旁的王主任。他继续说:“小孔同志说了这么多,还有谁能证明她说的正确,其中还有没有出入?”随着老杨的话音刚落,李文站起身来,非常恳切地说:“小孔同志说的话完全正确,当事女方毫不隐瞒、在闲谈中告诉过我们,连我们听的人都很受感动!”
“还有谁?”老杨同志仍在问,他要再三证实这么个纯洁、透明的故事,并非出自少数人之口的“包庇”之说。
“我!我也能证明。”是坐在最后面的周隽,灯光下,她面带激动的泪花真诚地说:“当事人是我的好姐妹,虽然不在一个厂里学习,但几乎是每个星期天,我们都能见上一面的;有了什么好消息,她随时都能在电话里详谈。刚才孔荻同志所说的,也是我们熟知的、想说的。”
“好!今晚的座谈会就开到这里。”王主任兴奋地说:“小辣椒真的包场了,不错,我们交个朋友吧。”他从主席台上走过去和孔荻亲切地握手,并逗趣说:“小辣椒同志,你的这张字条借给我们一用,事后定当完璧归赵。”这时,一直冷落在一旁的小曹干事,眼看会议终了了,他还没捞到发言,情急之下,趁王主任返回主席台时,抢着说:“王主任!阿拉还有也哦要讲。”当王主任和老杨同志都微笑地以示欢迎,他便坐正了身子、严肃地说:“二位领导知道不?这里厢个别人有破坏别人家庭关系、拆散人家夫妻、私自放走腐化对象的人和事情,派出所和苦主都曾找到阿拉厂里厢。这一切,领导知道吗?”
一石击破水中天!会场上顿时骚动起来,因为其他十家代培厂的学员,一时不知情由,认为竟有如此违法乱纪的事,代培厂的与会嘉宾当场提出质疑,还能有假?一致表示要求二位领导给予解释。我想,这位小曹干事既然旧事重提,看来,他们是相互通气后有备而来,妄图激发起不知情的代表向领导发难,即或不能解决问题,也是对我陈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时,我的心中倒是十分惭愧!但惭愧的不是小曹干事在这个“刀口”上对我发难的问题,而是对支持我、为我苦心解释的同志们。我有他们所说的那么好吗?没,没有!我不是什么“当今的柳下惠”,我也有心动神驰的时候,我也有过不轨的邪念,虽然在黄丽巧妙的掩饰下,一时让“邪念”悄悄地消失了,这能说我是纯洁的吗?此时,惭愧之心油然而生,止不住眼噙泪花、低头不语,静听会议代表们的安排和领导的判断!
突然间,是费小曼的口音,她激动地说:“这位小曹干事的话早已过时了,而且已被事实证明是误会、是错觉。你所提出的问题正确的说,不是某个人的问题,而是我们七八个人的共同问题,也是我们亲身经历、亲手解决了的问题;还可以这么说,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连公安机关都证实了,你小曹干事理应是知道的,现在又重复提出来,不是‘过时’是什么?”
“我百分之百的赞同小费同志的意见,也代表我们大华厂大多代培人人员的心声!”是张扬理直气壮地说:“不信,你就问问我们办事处的二位领导,我们历次汇报材料,都是适时的上报到办事处;有几回还是文姐让我及时送去的,怕邮寄耽误了时间。王主任、杨总领您说是不是?”
王主任不等老杨同志表态,抢先微笑着对正处于惶惑中的小曹说:“除了今晚特别座谈会上需要理清和确认的事情,你所提出的其他一些问题,我们办事处都能及时收到确切的汇报材料,情况都已知道了,谢谢曹干事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也不等颇为尴尬的小曹有什么回应,似乎觉得时间不早了,其他十家代培厂的学员还要赶回去,不打算把会议拖得太长,好在问题已基本明朗了,应该当机立断、见好就收!于是面向大伙又说:“现在,会议的最后一个项目是西瓜宴!”
“慢着!”是秦玉琴眼看王主任已宣布吃西瓜,意味着会议已结束,便起身忙不及的高声说:“王主任!我还有话要说。”
王主任略一思索,又向老杨同志交换一下眼神,便摆摆手要秦玉琴坐下来慢慢说。因为王主任发觉,整个一场会议,秦玉琴一直缄口不言,在这即将宣布会议结束时,她小秦突然提出有话要说,想必她的话一定有分量,也便示意要大伙安静。我的心中又在打鼓:难道秦玉琴她真的发现了什么问题,所以要在关键的时候发难?我快速地反思,感到没有什么隐秘的事情值得她“发难”的。常言说,“心不偷,凉飕飕!”我和黄丽本就没有什么,是你们这伙人借题发挥罢了。不过这样也好,当着领导的面在这个特别座谈会上将我们的问题见了底;也可以这么说,对我这半年来的学习与生活当众作出了结论,以便我在思想上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可是,她小秦到底又发现了什么问题,倒要洗耳恭听,但愿她的所谓“有话要说”,也像刚才小曹所提的“过时”或小不起眼的问题,请王主任再一次和蔼的挡了回去,难道不也很快慰的吗?
“我要请问这位男当事人一个问题!”灯光下,秦玉琴仍然站立在自己的位置上,她那张本应是清秀的面容,这会拉得更长、更严肃、更激愤地说:“你虽然不是像我们领的徒工工资,每月有37元,但你有家庭负担,据我们所知,你每月要寄回南京20到25元不等,余下的生活费,还不如我们每月14元的多。可是,据可靠人员的发现,在他的床头枕下,有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我们本不应对这块手表有什么怀疑;但要知道,目前,市场上还没有这样的手表公开销售,连领导王主任和杨总领恐怕一时还未能带上,他一个在经济上如此紧张和窘迫的人,能有钱买上这样一块手表,来路不外乎是其一,贪污!可是,众所周知,集体没有公款,他想贪也无从贪起;其二,说得难听些是偷窃,然而,我们几乎都是徒工,谁也买不起,当然无处偷;倘若他敢在社会上作案,莫说公安这一关他逃不过去,人民的力量如汪洋大海,也会令他死无葬身之地。那么,唯一的来源,是女方当事人送给他的定情之物!然而女方确实有这个经济能力相送。据说,在龙华寺宴请一次,耗资几百元,目前,只有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人,才有资格出这个风头;送给‘情人’一块手表,也不必让我们大惊小怪。但是,也值得我们奇怪的,要不是恋爱对象、或是资产阶级那一套的‘情人’关系,又何至于送这么一块贵重的手表?”她越说越激动,一张粉脸随着她激动的心情,时而红、时而白!没想到一贯语言不多的她,在这个会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几乎将她来上海半年来的话,今晚要统统补充说完。这会儿,她神情凝重的扫视了整个会场,并把目光在李文、孔荻、张扬,包括被她视为蜕变了的表妹费小曼的脸上一一掠过,还重重地看了一直在主席台上发愣的未婚夫郝刚一眼,似乎在责怪他胸无胆略,经不住小辣椒的一席话,就让他一蹶不振振而“铎”在那里。故而,她得理不认人似的高声反问:“刚才不是有人说了,他们不是谈情说爱,那么,就请你们解释清楚,这块手表的来龙去脉,也好给领导和与会的同志们一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