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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中秋之夜1

师傅们尤其见我一下班,有时候来不及洗澡,就又投入到排务行政活动中去,不是集体开会就是组织青年骨干政治学习,以及写材料、忙汇报……最初,大黄师傅非常反对黄丽常来洗毛车间找我,怕我业务学习分心、影响技术进步。近来经过多方考证,得出的结论是:陈柯和黄丽的交往,并非像人们传说的那样低级、无聊,而是满含着同志情、朋友爱,至少不像是“谈恋爱”。往常,洗毛车间的黑板报,一个月出刊一到两次,都是由保全组文武双全的青年师傅袁平来专门义务书写,还要担负征稿、修改、编排,所谓“一包到底”。袁平那一手流畅的粉笔字,着实惹人喜爱!尤其是那彩色粉笔描绘的刊头画,常在全厂汇评时得奖。不过,时间长了,袁平那一成不变的字体和编排形式,缺乏新意;而标题和全文一律都是粉笔行、草,对于黑板报的宣传要求,不够新颖、完整和规范。因为,好的黑板报,不仅要题材新颖、内容丰富、形式活泼、短小精悍,而在字体的多种搭配和运用得当方面,也要不断翻新;也就是尽量适当要求真、草、隶、篆以及各种“仿宋”美术体的灵活运用,方才醒目,受看而相得益彰!

一次在我的提议下,袁平笑一笑,说什么打拳、摔跤、舞枪、弄棒,在你们面前他不会谦虚,说起写黑板报,那是车间领导赶鸭子上树。一时因缺乏这方面的人手,才让他“老袁”滥竽充数罢了。他也知道,只用一种形体的粉笔字,太单调了。但他只能如此,所谓“能力有限”。他也曾认真其事地对我说:“侬能帮帮忙,为本车间出力写写黑板报,笃定很受欢迎,让阿拉车间在全厂出出风头,也是好事体。”师傅们听了有些怀疑:袁平是二车间的“小秀才”,在全厂也很有名气,多年来,车间的黑板报都是由他来书写,常青和庄重哪有资格插手帮忙?这个刚来不久的代培生陈柯,从没有见过他书写黑板报,真要让他写,能行吗?

有一天,袁平经领导批准,出席区级一个“武术”报告会,正好厂工会有个紧急的宣传任务,要及时赶出一期黑板报,大黄师傅认为“考察”我的时机到了,要我利用午后时间,把黑板报赶写出来。黄丽虽然是在三车间搞和毛油化验工作,这两个车间是紧壁邻居,在二车间洗出来的羊毛,直接送往三车间再加工,在生产和业务上密不可分。两个车间仅隔一条不足两米宽的通道,在二车间上班的人,每日上下班,以及吃饭、休息,都要穿过三车间的正中走廊,所以两个车间的人往来密切,习以为常,亲密的就像一个车间的。黄丽的工作比较清闲,一有空,就喜欢到我们二车间来找我闲聊,顺便和常青、庄重他们说说笑笑,人们看惯了,也就见怪不怪。张扬这位不爱多话的小老弟,看在我们都是从南京来的,又碍于黄丽的情面,当面决不会多说些什么,但背后怎么说,也就由他去了。但是,总拦不住常青、庄重他们,人前人后经常挤眉弄眼地说些俏皮话:“侬看!美丽又来咯,真美丽。”

“侬哪能这样讲?伊分明叫黄丽,咋好改名换姓?”

常青拍下我的肩头,故意笑着问:“侬说说看,叫黄丽好咯、美丽好咯?”

黄丽身穿洁白的工作服,就像厂部的医务人员来到车间,她身轻如燕的快步走来,一摆手不让我解答,却用上海话对常青他们说:“伊不讲,阿拉讲,美丽也好,黄丽也罢,只要侬有好兴致,叫一声阿姐也行,侬看,是否满意咯?”由于相互闹熟悉了,常青和庄重不敢过分要强。一来,黄丽的嘴太厉害,从不肯轻易饶人;二来,又怕黄丽生气不来玩。因而,一个个千方百计地逗黄丽,一会儿又千方百计地哄黄丽。

这天中午下班前,大黄师傅布置我写黑板报的任务,当时正好黄丽也在场,她朝我挤一挤眼,低声说:“露一手给他们看看!”午饭后,黄丽紧跟过来了,为我助兴!这时,张扬、常青和庄重他们,为了抢时间,已把黑板揩抹干净,拿出袁平保管的彩色粉笔,专等我来一显身手。他们也想实地比较一下,我和袁平到底哪个写得好!黄丽了解我的习惯,喜欢用毛笔书写。她要张扬快步赶到厂工会,借三支中楷毛笔和红、黄、白三瓶广告色急用!张扬飞步去了,常青和庄重弄不懂,有现成的五色粉笔,袁平一直是用它书写的,黄丽她自作主张要毛笔和广告色有何用场?黄丽明白他俩的意思,笑笑说:“这叫艺术!等一会,侬看了就懂。”我也微笑地点点头。常青和庄重两个人勾肩搭背地闲站着,不断追引黄丽在说笑,追问她那天晚上在西部公园看到的人,真是她的大表哥?黄丽笑而不答,不时和我会心的一瞥!那天晚上她成功的表演而带来胜利的喜悦,至今仍还保留在她那美丽的脸上……不一会,张扬手提一只包,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他从包里拿出三支崭新的中楷毛笔和三瓶红、黄、白广告色,并且热情地帮我做好书写前的准备工作。

黄丽是个上海生、上海长的“上海通”,她一边应对常青和庄重他们不着边际的问话,以免冷落了他们,怕会引起副作用;一边认真其事地为我指指点点、出谋划策。从刊头到大标题设计,以及每篇小标题的字体运用,无不一一考虑周到。她的文字组织能力本来就很强,几篇来稿她三划两划的立时删节、修改成功,不仅语言简练、主题突出、内容丰富、情感流畅,而且言简意赅、生动活泼、一语中的……两个人配合得当,花了将近一小时,黑板报写成了。与其说是我写的,不如说是黄丽主编的,整块版面在她的指点下布置的平衡有序,字体运用和色彩搭配,也很鲜艳得体,真可畏图文并茂、意趣并存。

黑板报写成了,下午上班的时间也到了。张扬他们帮忙、将黑板报放在走廊通道的显眼处,两个车间上、下班的人,来去都能一目了然。保全组的师傅们提前到了,尤其是大黄师傅,见我和黄丽有机的配合,相辅相成,忙得不亦乐乎,不由他极口赞扬:“好!写得真好,果然名不虚传。我的本家、小黄姑娘难得是个行家!”他那道地的苏北话,逗得在场的人一阵哄笑!

黄丽经大黄师傅一夸赞,借口上班时间已到,红着脸一溜烟似的走了。这时候,车间党、政领导也到了,一个劲地追问:“黑板报啥人写的,咯好?”大黄师傅很高兴地把我推出来亮个相,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当了一回模特儿。一块黑板报,我以七种字体在交叉运用,版头通栏画了一幅飘扬着的红旗,迎风招展,似乎猎猎有声。每篇报道用彩环勾边,段落参差有致;全文以白色的、真隶相夹的自创体书写,黑板白字,分外醒目,给人一个整洁、流畅之感,绝非是用五色粉笔所能取代的效果。底线通栏以彩浪压轴,显得既庄重、又很别致,真所谓如诗如画、鲜艳亮丽、完美异常!

车间领导拍拍我的肩头,大加勉励;并要常青、庄重他们多加学习,以便将来书写替补有人。老姜师傅是位老实人,他不会说奉承人的话,只是翘起大拇指说:“好,下兮好!”韦师傅则不同,他背着双手,面对黑板报端详了好一会,冷不丁地说:“小陈!侬要诚心封杀阿拉洗毛车间今后的文字宣传工作?”我听了吓一跳!心想:韦师傅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他见我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方又笑笑说:“侬把意思想反了,这块黑板报写的水平相当高,真可谓空前绝后,将来侬走了,袁平怎么办?这不是封杀是啥子?”我这才宽下心来。

为此,大黄师傅对黄丽常来车间串门,今后想必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厌烦和阻挠了吧?这是我个人的愿望。

一天中午,我接到办事处老杨同志的电话通知:说是于后天,也就是周末的晚上七时,在大华厂原毛车间的五楼,那间空搁未用的通稍五大间的房子里,召开一个“特别座谈会”,由在上海十一家代培厂的学员代表参加,汇报和交流近五个月来,各单位学员的学习进展情况,人数约在七十人左右;并要求在大华厂代培的人,尽一尽地主之谊,提前整饰会场,做好会前的准备工作,确保这场首届会议如期顺利召开。

无独有偶,不一会,黄丽也风风火火地奔来说,她的小表哥黄一峰真的回沪了,他还是办事处目前唯一的一名纺织业专职技术人员,是名正言顺的、现阶段的技术“权威”。说不定周末晚上那个“特别座谈会”,不仅仅是各代培厂学员代表们的汇报、交流会,也是办事处有意识的为黄一峰安排的一次“接风”联谊会,好让这个“技术权威”在今后随时下基层察看或检查……我听了虽然心中不由地打了个愣,但还是不露声色地问:“见过你那位表哥了吗?”

“还没有……”黄丽吞吞吐吐、有点为难地说:“我有必要见他吗?”

“笑话,把工作撇开,你们还是表兄妹,也该提前见见面,今后也好说话吗。”我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如果你坚持不愿意嫁给他,我早就说了,当年的‘婚约’如同一张废纸,又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你能主动见他,先发制人,见机行事,所谓防患于未然……这有理、有利、有节的好事情,不就拱手让给了对方?反过来,这理亏的、被动的倒是你了,你说,是不是?”黄丽听我说的有些道理,但仍很为难地对我说:“说句心里话,我真恨再见到他。只要我一想起他当年那个要强的、凶狠的嘴脸和他那种趾高气昂的‘霸王’样子,我从八肚子来火,要不,你陪我一道去?”

“笑话,我见他算什么?非亲非故、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一个,我去了怎么说、又能说什么?”我更加显得为难了。

“没关系,就说你是我的领导。”黄丽实在无法可想,竟然说出了不理智、而又缺乏逻辑的话来。

“领导!我是领导?”我笑了:“领导们都在办事处呢,他黄一峰都已一一认识了;何况,人家黄一峰才是全办事处的技术领导呢!我这个学员排长又能算根什么‘葱’?”

“那……”黄丽急的一时无话可说,她一筹莫展、苦恼万分。最后,还是我笑笑说:“不急着见他也没关系,反正在后天晚上那个特别座谈会上一样能相见;但也说不定,他会提前来见你,也未可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位三车间的师傅,走过来告诉黄丽,说车间化验室有个男青年在等她。我笑嘻嘻地说:“如何?人家比你懂礼貌,先行一步找你来了,我的黄大小姐!”

黄丽苦巴着个脸,神情沮丧的朝我点一点头,没奈何转身随那位师傅走了,她走得很艰难,几乎是一步一回头。那个渴望求救、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情,不禁叫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