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寻梦之旅>第79章  鸿雁芳踪5

第79章  鸿雁芳踪5

我进了宿舍,直扑自己的床位,将手中的一串鞋盒、悄然往床里边一放,接着坐在床边上,将脚下那双崭新的大舌头皮单鞋一脱,顺手将蚊帐门放下,就这么和衣倒在床上,谁也不想理会。蚊帐外面,张扬似乎感觉今晚他的话说多了一些,有悖他往日的心志,也不想再招惹是非,便如法炮制,撩起蚊帐也和衣倒下,佯装睡去。凭我感觉,是徐放站在我床头前面不远的地方,仍在呆呆的朝着帐子里的我发愣。他一时弄不清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又不甘心自己一无所获,故而在冷静地观察,似乎想从我一呼一吸中,研究出个什么。我也顾不了许多,一来累了,二来酒精在腹中作怪,使我的头脑昏昏沉沉,不知不觉的进入梦乡。

突然间,猛然听到楼下大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我挺身坐起,撩开蚊帐门,日光灯下,见周围的所有同学都安然入睡,汽车喇叭的鸣叫声为什么没把他们惊醒?接着,又是一阵“嘟嘟”声,我心中暗想:肯定是办事处老杨同志他们来了。这夜静更深的,没有急事他们是不会来的。我急忙用脚探到了床前那双大舌头皮单鞋套上,为了怕影响同学们睡眠,便踮起脚尖,绕过诸多床位,走出宿舍,直奔楼下。当我走到一楼平台,在楼下原毛仓库的探照灯和大门头上的照明灯交相辉映之下,见有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在大院子里,是总领队老杨同志先从车门里钻出来,随后跟着出来一个青年人,二十二三的年纪,倒也很精神的,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奇怪的是,这个青年人好熟,像在哪里见到过。灯光下我再仔细一看,对!他的脸型多像黄丽?是了,有可能他就是黄丽的那个小表哥黄一峰,下午听黄丽说,就在最近他要从咸阳回沪。但也不会回来的这么快,说回来就回来?也难怪,他们是表兄妹吗,血缘如此相近,脸型也自然如此相像了。但也真奇怪,这个黄一峰穿的服装,为什么和我身上穿的一个模样?上身也是一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衫,下面也是一条浅灰色的的确良长裤,就是鞋子不同,而是像上一次黄丽替我买的那双浅口黑皮鞋,在灯光的反射下,一双鞋头发出晶莹的亮点……

这时,老杨同志见我走下楼来,很客气地对我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从陕西咸阳来的……”我很自信地说:“我知道了,这位就是黄一峰同志吧?”说着伸出手,对方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内,直见他双手卡着腰,摆出一副傲慢的姿度说:“我也知道你,你不就是那个专门会勾引女孩子的陈柯吗?嘿嘿,看你这个外表,倒很有点道貌岸然。你还有脸敢跟我握手?你错了!我才不会和你这个见好爱好、专会吃软饭的伪君子握手呢,别把我的手也弄脏了!”对方说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没有一点上海人的口音。

我一时窘住了!好在是灯光下,也许对方还一时看不出我的尴尬的脸色。这会,不知道老杨同志到哪里去了,难道他提前独自上四楼女生宿舍、找黄丽报信去了?也不对!上楼必须从我的身边走呀!老杨同志一走,我好像没有了主心骨!我不自然的回头一看,直见一楼平台上站着好多人,有徐放、张扬、秦玉琴、费小曼……又见孔荻把黄丽也扶下楼来,倒是黄丽高举起右手,向院子里、汽车旁的黄一峰连连摆手招应,以示欢迎。黄一峰见黄丽热情地向他招手,便一掌推开我,迈步朝一楼平台上奔去。

我一时愣住了!心想,黄丽不是很恨她这个小表哥黄一峰的吗?这会一见面,怎么就如此亲切?不对!可能是黄丽怕在大庭广众之下,疏远了黄一峰要遭到非议,所以才假装亲切、混人耳目?也不对!只见黄丽当着大伙的面,和她小表哥在亲切的握手,接着又紧紧地拥抱。我一见、气急了!这种“拥抱”的礼节、哪里符合我们中国的国情?这分明是资产阶级和外国人的礼节,再是表兄妹,也该有个分寸,哪有当着大伙的面,施行这种“拥抱”礼的,我的心凉了!你黄丽既然和小表哥如此友好,为什么昨晚还要对我说什么“积怨已深”呢?我们俩本来也没有什么,又何必故意耍弄我?又一想,我们既然没有什么,又何谈什么故意耍弄?人家原本就是表兄妹,不仅如此,他俩还是有过婚约的“未婚夫妇”,理应亲切,我这个局外人,不是私心作怪是什么?难道我不希望这对玉人结成连理、结为夫妇吗?我……我太不是人了……难怪黄一峰骂我是个伪君子!我有如此想法,不是伪君子又是什么?这时,我见徐放越过众人,走下楼来,见我呆呆地愣在那里,便拍下我的肩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陈老兄,你输定了!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到嘴的一块肉,一眨眼给狼叼走了,多可惜?哈哈,你和我彼此彼此,都成了两手空空的穷光蛋,是不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我无心听徐放的“独白”,抬头一看,灯光下,站在一楼平台上的人,忽然都不见了,只有黄一峰和黄丽、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在平台上有说有笑;又和走上平台的徐放高兴的紧紧握手,不一会,遥见黄一峰又和徐放在一起说些什么。我想,无非是针对我的讥讽和一些贬低我的话语罢了。见黄一峰带着一股气愤和忍无可忍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我,站在一旁的黄丽不仅不制止、反而抚掌大笑。突然,见黄一峰气汹汹的奔下楼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厉声说:“你这个骗子!不仅骗了我表妹的感情,还骗了她的钱和物!你看你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我表妹替你买的?而且还和我一模一样、一点不差,真是岂有此理!”说罢,一掌把我击倒在地上。

我感到脑后一阵疼痛!猛地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我一时心有余悸,下意识的撩起蚊帐,日光灯下,遥见门头上的时钟,指针正指午夜十二点。我又摸过枕头下的上海牌手表,时间正好相符。一场虚惊,吓得我一身冷汗,胸口仍在怦怦地跳!梦中的情景,让我一时无法安宁,直到下夜两点多钟,才又曚昽了一会。是张扬把我推醒,又耳语几句,顿时又令我心惊胆颤、目瞪口呆。原来女生宿舍,因黄丽醉酒闹了一整夜,让全宿舍四十多名女生无法入睡。

原来,孔荻于昨晚八点多钟,将黄丽扶进四楼女生宿舍后,因黄丽从没饮过这么多的烈性白酒,不一会,酒精发作,面红耳赤,呕吐不止。吓得以李文为首的众女生惊慌失措!当时从孔荻的口中,大伙知道是陪我陈柯喝醉酒的,秦玉琴一听来了劲头,坚决要打电话到办事处,请王主任或杨总领速来处理此事,还是李文极力阻挡,说什么深更半夜的,让领导来了,反而造成更大的影响,对大华厂下一步的“代培”工作,将会带来副作用;更不能为了一两个人的偶然“失误”,给整个集体带来“挫折”,孰轻孰重,需要斟酌,总之一句话,是李文解救了我和黄丽的危机!幸好李文有经验,在孔荻和费小曼等人的协助下,用蘸上水的凉毛巾、在黄丽的额上冷敷;又喂了一些凉开水,让黄丽静静地躺着,众人七手八脚的冲洗、揩抹干净了呕吐物,直到下夜三点多钟,才算平静下来。好心的李文,像“母亲”一样的、时刻不离黄丽左右精心伺候,几乎是通宵未眠。

当夜,虽然没有打电话惊动办事处,但在清晨,秦玉琴就和闻讯早起的徐放、两个人密议了十多分钟。看来,无非是抓住了“醉酒”这一特大事件,要置我陈柯于死地。事已至此,我也无法抵赖、躲避,只好听天由命去了。幸好清晨大伙发现黄丽安静地睡了一觉后,总算平安脱险,只感到头还有些昏沉,但对昨夜的“醉酒”之态,她似乎一无所知。当听了孔荻和费小曼等人先后介绍了李文热心相救的情况之后,黄丽非常感动,向李文千恩万谢;对孔荻和费小曼她们、也是情意缠绵、感激不尽。聪明的黄丽还得知没有让秦玉琴向办事处打电话,心中非常高兴,还特地来到小秦的面前表示谢意。其实这是黄丽的“稳军”之计,只要当场没把势态扩展,事过境迁,一切“不利”的语言,也仅是多余的了。

听了张扬的耳语,我一时心慌意乱,深深后悔昨晚不该让任性的黄丽贸然饮酒。张扬对我暗示后,我已知道事故平息了,但心中仍很不安,在整个洗漱过程中,我不敢看同志们的脸色,总感到有一双双利箭似的目光,一起向我射来,尤其是徐放,他得意地哼起了小调,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着实让我心神不宁。我迅速脱下身上的服装,也来不及洗了,仍换上上班的衣裤,把换下来的新衣裤折叠好,打算下班后回来再洗;拿过一对洗净的黑布单鞋套上,本想听黄丽的话,穿上昨晚刚买的猪皮鞋,可是黄丽夜间“闹酒”的事,已在男女同学中传开了,我若穿上这双崭新猪皮鞋当工作鞋穿,既显眼又招惹是非。还是一切照旧、走到宿舍门口。这时姑娘们一批批从四楼下来,也许是我心理作用,总感到这些女孩子都带有一种既好奇、又厌恶的眼神向我一扫而过,大有不屑一顾的表情。我呆呆地站在我们男生的宿舍门前,让同志们一一而过,直到看见黄丽在李文、孔荻、费小曼和乔西娅她们的簇拥下,也缓步谈笑风生地走下来,才让我一颗久悬的心真正的安定下来!是孔荻故意仰天大声放话说:“某些人听着!莫看眼前风平浪静,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你可知道是个什么景象?哼!不要以为能躲过初一,但逃不了十五,不老实的人,你就等着瞧吧,有你好受的一天!”黄丽朝我微微一笑,满含羞愧的眼色,更令我心痛不已!李文还是面无表情她扶着黄丽与我擦身而过。倒是费小曼低声抱怨说:“圣人姐姐就是一张刀子嘴,要知道,好话、坏话一个人说尽了,同样讨人犯嫌!”我听了心中明白,也只有付之微笑。等楼上的女孩子走空了,就是没见秦玉琴的人影子,事后才知道,她早已和徐放提前下楼去了。我在暗想,真正的“暴风雨”,恐怕还在后面呢!这时,等我再找张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提前下楼了,留下我一个人孤身只影,独自朝楼下走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咸,真是五味俱全,我麻木了。

说来也奇怪,一连几天过去了,关于黄丽“醉酒”的事,居然风平浪静,莫说办事处领导没来找我谈话,电话也没有,就连厂里的师傅们也没有传闻,同学们更是缄口不言、鸦雀无声,好像人们把这件事全给忘掉了,我也似乎心安理得得坐享平静。是呀,我们分配在大华厂的七十多名学员,对于各自的技术学习情况,真可谓无话可说,一个个都是那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师傅们无不交口称赞:“这批代培生真灵光。”就说当初不肯学拣毛的孔荻她们,在李文的影响下,也都相应地提高了认识,彻底改变轻视拣毛工种的观念,那种认真、刻苦的学习态度,师傅们都深受感动,即或有一些是非、小毛病,也都能一一带谅过去了,用师傅们的话说:“一切看主流”!就说我和张扬,在师傅们的眼里,对于技术学习,还是有目共睹的,暗下里也有不少夸赞;就连大黄师傅嘴上对我的所谓“生活作风”有点看法,但看到我和张扬在整个炎炎的夏日,每天冒着车间将近四十多度的高温,不怕脏、不怕苦、不怕累,一身汗水、一身油灰地勤学苦练,尽管我们和车间全体员工没有什么区别,但他们总感到我们是新手,又是代培的“娇客”,心里总有一些过意不去。用老姜师傅的话来说:“有一眼眼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