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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冤家路窄2

“陈排长,侬咋不去随大伙白相摔跤友谊赛?”小曹手中捏着一只文件夹,像是要出厂去公干,他满脸堆笑的凑过来恭维说:“阿拉早听讲陈排长文学基础深,为人脱俗超凡,弗愿与一般人为伍。看侬弗去看那种低俗咯赛事就是明证。噢,对咯,侬有女朋友约会?是那位三车咯化验员黄丽同志?那可是个好姑娘,啧啧,弗得了,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咯一对,了弗得!”他一个劲地吹捧着,傍着我慢步而行。见我只是微笑不答,那种不即不离、不卑不亢的神情,似乎想起了上次传呼我的那回事,他那张多变的“政治脸”伤害了我而至今尚未消除!于是,他又格外亲切地说:“上次事出突然,小曹有啥不到之处,请侬勿要耿耿于怀。那是阿拉涉世不深,还请多多原谅!”

我见小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能过于小气,有碍日后的交往,也就笑笑说:“曹干事你太客气了!你是因公办事,那天理应如此,我哪敢耿耿于怀。要说女朋友,那是同志们笑传,当真不得!要说文学,我可是个野狐禅,怎敢当‘脱俗超凡’?更不敢脱离群体!今天休息,本应随大伙去玩玩,苦于对‘摔跤友谊赛’不够了解,当然也就没了兴趣。打算到工会图书室找本书看看,也是打发日子。你有事就请先走,不能耽误了公事……”

“是咯,礼拜天也休息弗好。”小曹见我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他知道亲热不起来,但还是笑嘻嘻地说:“科长要阿拉把这份材料送到区里厢,下午的友谊赛是看不成了,可以晚一眼眼看受奖仪式,也蛮有趣咯,侬有兴趣看一看?”见我摇摇头表示没兴趣时,也就作分别状,但还是俏皮地说:“那好咯,祝贺侬心想事成,再见!”说罢,便扬长而去。

我总算脱开了小曹“热乎”场面,心里反而平静的多了。细想起来也是难为他了,干保卫工作的人,是不能讲什么私人情面的;这些人必须备有多种面孔,随机应变、适当运用,是他们日常工作所需,也真怪不得他们。我信步来到工会活动室门口,好在身上有现成的钥匙,插进了锁孔,打开了斯匹宁门锁,步入南一间图书室,找一本适合自己兴趣的书。我一格格、一栏栏仔细寻找,这只书架上多数是政治方面的书籍,又不是研讨政治的时候,也就没有心肠翻阅;在另一只书架上,倒是排满了译文书籍,尤其是曾经一边倒的“苏联”文艺作品,随着时间的转移,似乎也不那么吃香了。什么法捷耶夫的《毁灭》、《青年近卫军》、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马克西姆?高尔基的《母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以及其他苏联作家作品,也曾风靡一时。可是因为政治气候而一时失去了光彩,觉得也不太公平。这些震撼世界的名著,对于当初那些在政治上非常敏感的人来说,把阅读当成“时尚”。但对于我这个政治上不敏感和欠思考的人,“时尚”尽管与我擦肩而过,而机会确实很难的。有的我已读过,而更多的是局限于条件,闻其名而未见其书多矣。眼前也不是我有时间、有耐心去阅读的。在下一只书架上,倒是装满了我国的今古名著,上面却尘封已久。就连当代的一些文学作品,也似乎少有人翻阅。也难怪,大华厂虽然有大几百工人,真正从大、专院校毕业的知识分子却寥寥无几,像袁平、常青和庄重他们这些初、高中文化水平的青年工人,也只占十分之一,而大部分都是些中、老年技工,文化程度浅,有的还是文盲、半文盲,在旧社会靠干苦力维持生计,何况他和她们上班忙工作,下班回去忙家务,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大都压在这部分人的身上。有多少稍有一些文化的人,又能挤出多少时间来此阅读?就说像袁平和常青、庄重这样的年轻文化人,他们是生产第一线的技术骨干,上了班一个真是顶两个人用;下了班,还要忙他们自己喜爱的玩意,例如“摔跤”等,只有厂办公室那些上常白班的青年文化人,就像保卫科小曹干事他们,中午偶尔来坐一会,又都是下棋、打球、摔几把扑克,能有几个是忙里偷闲、抱起这些大部头著作认真研读的?因而,也只有让这些宝贵的书籍,在寂寞中悄悄度过。就说我今天,仅是偷空来此消磨一小段时光,找书看是假,等黄丽是真。我寻找了好一会,还没有选到合适的书看。没奈何,抽出一本“儒林外史”坐下来胡乱的翻几页,还是提不起精神来,就像丢了魂似的局促不安……我又抽出一本“聊斋志异”,还好,这是短篇的,每篇都能有个完整的怪异故事,不像长篇那样有压力!然而我还是不停地摸出手表看一看时间。就这样,我好容易磨蹭到将近五时,便草草的离开图书间,锁上活动室的门,装出一副安闲的样子,走上甬道。此时,职工食堂里又快要供应晚餐了,好在中午我吃的五饱六足,也无心再去食堂,直径向工厂大门口走去。

此时的我,多像“聊斋”中一个失魂落魄的一怪。当我走出厂门口,站在路边上,直见余姚路上车如流水,让人目不暇接!我觉得时间尚早,一个人站在街对面的汽车站台上,将近要等一个小时。余姚路就这么宽,从厂里出来的人,一到厂门口,就能看到街对面汽车站台候车的人群,甚至连眼、耳、口、鼻也能看的真真切切。难怪上次徐放对我和黄丽在汽车站台上的举动,是那么一目了然,故而惹出了跟踪的一幕。今天,我必须注意到周围的动向,尽管徐放没空再来跟踪我们,但今天是星期日,我们那七十多名代培同学,不可能都去看“友谊赛”;还有那分三班工作的师傅们是轮休制,保不准在这上、下班的高峰中,让一两位认识我的人,看到我和黄丽结伴上车,明天早晨上班,“故事”又要满天飞了,我这个多事的人,岂不又逢多事之秋?

也许是我内心过于情急,趁道路上车辆一有空当,也顾不得走斑马线,快步穿过马路,一头钻进车站旁一家百货商场,尽管不买任何商品,也要装出个认真观赏和选择的样子,以免营业员笑话我纯粹是来“白相”的。可是我的双眼,更多的是在寻看商场里显眼处的时钟,深怕错过了时间,反过来让黄丽在车站苦等,就是我莫大的过错了。可是一想到自己身上就藏着一块手表时,不由我这个一贯无表可戴的人暗自苦笑,我不时地掏出手表看看,好不容易捱到五点半钟,就这半个多小时,就像过去了五天。我想,不能死等到六时,今天是星期日,万一黄丽提前到达呢?于是,我紧几步走出商场,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还亏我提前预感到,直见黄丽在站台上转着身子四下寻望呢!当我出现在她的面前时,习惯地抬手看下表上的时间,见我是提前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喜得她兴奋不已!刚好有一辆公交车到站,也不问三七二十一,她赶忙拉着我挤上了汽车、验了“月票”。其实,这辆车上的乘客并不多,还有一个双人座位空着,我们俩也就不客气地坐下了,我还是不安地问:“急急忙忙见车就上,这辆车会把我们带到你要去的地方吗?”黄丽朝我狡猾地一笑,她答非所问:“先甩掉尾巴要紧!刚才我和厂保卫科那个小曹同一辆车来的,他要回厂办公室去一下,约我一定要在车站上等他,一同去看袁平他们的友谊赛‘闭幕式’。想起那天他对你的态度,真叫人作呕,这种人是‘政治脸’,相处不得,一旦有了什么事情,就会翻脸不认人。所以我要你赶紧上车,过几站再换车也不迟。”她见我仍是一脸的茫然,才又回到主题上说:“本来我也没料到,打算带你去一处可以说是全上海最佳赏月的好地方,那就是刚建不久的西郊公园。这是一座近几年刚改建的新景点,至今仍在继续扩建当中,由于面积大、景点零散,而一些景点,包括小山、小水,多是人工建成,充满斧凿痕迹,缺乏天然情趣。然而满眼是草坪,外地有不少中、小型杂技或马戏团体,在那里安营扎寨,售票卖艺。那里四周还没有高层建筑,白天一眼望去,蓝天碧野,无遮无挡,不像市区尽是高楼大厦,那儿才是赏月的最佳去处,可惜……”

我正听得入神,听到“可惜”二字,不免有点扫兴,刚要追问下情,就见黄丽神秘的看下车窗外面,惊讶地说:“快,快下车!说话打岔,差点儿错过转车的机会。”说着,汽车正好到站,她亲切地拉着我的手,匆忙下车,因一时没有去西郊的班车,在站台上,我正想追问她“可惜”什么?这时,久阳已经落下,晚霞烧红了西天。我猛然发觉黄丽身上的穿着,太不同往常了!刚才上车、下车,由于想着心事,一时来不及注意到她的穿着。当再次下车,我才发现她今天显得特别朴素。头上没有任饰件,上身是内衬白色衬衫,外面罩着一件夹克式劳动布上装,敞着怀,项上只有那红色丝线绳拴着的那只玉兔挂饰;下身也是劳动布短裙,脚下一双黑色丁字皮凉鞋,因有些年头了,也没擦油,失去了应有的光泽;她的腿形非常匀称、好看,只穿一双白色短袜,从裙下到踝骨,将她那自然的肤色,展现在满天红霞之中,看了令人心动神驰……她手中提着一只极普通的蓝色布带,布袋里鼓鼓囊囊的装着什么。见我呆呆地盯着她看,心中有数,也就笑笑说:“这是我自我保护的手段,这天把呆在舅舅家,外表上不装着朴素些是不行的!两位老人家要是看到我花枝招展的,那不啰唆?”正好有一辆公交车到站,我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任凭她拉着我急忙上车,也许就是到西郊公园去的。车上幸好也有座位空着,还是个双人座,两个人并肩坐下后,车子启动了,她才安闲的、略带惋惜的口吻说:“你不是想问我‘可惜’什么吗?听小曹刚才说,袁平他们的‘摔跤友谊赛’就没在西郊公园里,这两天游人如潮,保不准大华厂多数的青年人都齐集在那儿,所以小曹要我等他!”

我听了暗吃一惊!赶忙介绍说:“我也听说袁平要参加‘摔跤友谊赛’,但是一直不知道、我也没问赛场在哪块?原来,就是你要领我去赏月的西郊公园。你看,我们保全组的常青和庄重是一准要去的;张扬昨晚的预赛没看成,今早我起床时就没看见他,下午的决赛他肯定要去看;弄不好,李文她带领着一大帮子女娃也会去凑热闹。”说着,我从裤子插袋里掏出母亲的信和李文的便条,一起递给了黄丽。汽车内灯光明亮,黄丽先看了我母亲的来信,不停地点头赞许。接着,又看了李文的便条,更是眉开眼笑地说:“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冷美人居然也有耐不住窘的时候,把关心做到这个份上了。陈兄,我恭喜你,有了真正的‘嫂子’后,你就用不着我这个做妹妹的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