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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司法介入2

今天,是1959年的中秋节。由于是民间节日,不在法定假日之内,故而仍然照常上班。不过,民间节日在人们的心目中已根深蒂固,不管放不放假,一年一度的“团圆节”,人们还是要认认真真的过的。按理说,厂方职工食堂节日通常要加餐,应该放在节日当天才对。可是在昨日,也就是节日的前一天就已加餐了,每个固定在职工食堂就餐的人,包括我们七十多名代培生,除了以乔西娅为首的十名少数民族小姑娘每人一碗红烧牛肉外,其余的汉族学员,和厂里代伙的老师傅们一样,每人一只“红烧狮子头”。

昨天,黄丽为了我消灾免难,特地在厂的街对面、余姚路那家国营餐厅摆了一桌酒席,替我庆贺。所以,我们应该中午吃的“狮子头”,都留在晚上吃了。由于这是定额的,又是免费的,凭就餐卡领取,不必付菜金。在张扬的提议下,凡是在餐厅受黄丽请客的,包括不请自到的徐放在内,一共七个人七只“狮子头”,打在一块,用一只搪瓷盆盛着,并且允许带回宿舍。于是,每人又买了饭、菜,装在各自的钢精饭盒里,留着晚上在五楼女生宿舍一边聚餐、一边提前一天赏月。

可是,主意没从主意来,女生宿舍有四十多名女生,李文、黄丽、孔荻和费小曼又都是女生中拔尖子的人物;尤其李文是七十多名男女生中最受尊敬的“文姐”,又是那以乔西娅为首的十名少数民族女孩子的“代理人”,还是共青团干部、男女青年的当然“首领”,她岂好撇开众人,以个人的名义、个人的喜好,搞小团体主义,单独提前聚什么餐、赏什么月?这不是李文的性格,也不是她愿意主张这么做的。就因为昨天中午在那家国营餐厅的饭桌上,是张扬一时高兴,又在徐放自己带去的那半斤装白酒的“催化”下,默许了张扬的提议。当时,我也没有考虑周全,总以为几个友好的同学,用自己的饭、菜,在自己的宿舍里搞个“小聚餐”,说白了,就是把各自的饭、菜聚在一起吃,也并不为过。可是,临场一看,不对头!那么多的女孩子,又都是第一次远离父母,到大上海来学习技术,在异乡过“团圆节”,无时无刻不会触景生情,思念故乡,思念父母、亲人,正所谓“人逢佳节倍思亲”!今晚,如果把大多数女孩子抛在一边不闻不问,这个“月”能提前“赏”得好吗?当初,作为排长的我,为什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因而,李文断然阻止了这一行动,我这个排长当然是无条件支持!好在饭、菜都是各人分开来盛的,无非是将一盆七只“狮子头”、又暗暗地重新分开,各自单独用餐。

我越想越觉得,李文的决断是对的,作为一排之长的我,总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任务和处境,不能主动带领全排同志、度过一个集体的、欢乐的“团圆节”,而是带头搞小团体活动,是何等的严重错误?于是,这个七人暗厢筹办的提前一天“赏月”活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寿终正寝了。事后,使我越想越怕,然而能当机立断、停止行动,又觉得心里舒坦得多了!这倒把张扬、孔荻和徐放气得不轻,但又无可奈何。而费小曼却在暗自喜悦,因为她逃过这提前赏月的一“劫”,不至于被她的表姐秦玉琴视她为“异己分子”了。其实,黄丽才不在意这个夭折的提前“赏月”活动呢!用她的话说;“搞起来更好,搞不起来拉倒!”因而于次日,也就是今日早晨,在同去上班的路上,暗下里对我说:“民间习俗,今儿才是八月十五,是赏月的正日子。想起以前,一家人忙得热火朝天,又是老菱、又是藕,又忙月饼、又蒸糕的,就是为了晚上看一会儿月亮。有时天公不作美,月色朦胧;有时乌云翻滚,银盆失控;更急人的事,巧逢阴雨连绵、见不到月踪,常常使人扫兴不已!我还认为,那些老生常谈的‘赏月’形式,没有一点新意。昨晚提前赏月没赏成,文姐说了,今晚开展集体赏月活动,我怕参加不了。因为舅舅、舅妈一再要我去他们家过节。我倒信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说法,明儿是星期天,白天你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要不露声色;在晚上六时整,我还在厂对过的汽车站台上等你,我把你带到一个全上海最佳赏月的好去处,不见不散!”我把她的话当“圣旨”似的牢牢地记在心里。

中午,在职工食堂里,李文果然找我协商,研究晚上集体赏月的事,我当然举双手赞同。好在人员集中,我们就分头通知:今晚在宿舍楼下的大院子里,搞一个别开生面、全排集体赏月文娱活动。同学们听了异常兴奋,尤其是以乔西娅为首的少数民族女孩子,比起我们从南京来上海的人,她们才是真正的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人呢,闻讯后她们更是欢腾不已!

今天,厂里虽然不放假,但下午的班也就成了形式了。张扬暗下告诉我:十五和十六两天晚上,袁平领着常青和庄重,去参加一项体育活动——摔跤友谊赛。言外之意,他也想跟袁平他们去开开眼界,怕是今晚的集体赏月活动参加不了了。我对这位小老弟的请求本应无可厚非,所谓“集体赏月”的活动,就是因为远离家乡的同志们在节日期间无处去,所以李文才提出如此“倡议”的。既然你张扬要随大师兄袁平他们去参观摔跤友谊赛,又何必强留下来赏月呢?可是,张扬还希望我在今晚也去参观袁平的友谊赛,为的是能有个伴。这个提议说什么我也不能同意!因为我是排长,集体赏月活动理应是由我来倡导的。可是我已失去了机会,让李文同志占先了,如果我再贸然离开,把整个活动推给了李文,我还能算是“排长”吗?所以我断然回绝了,张扬无奈也就作罢。

就在这时,又见厂保卫科的小曹干事,急匆匆的来到我们车间。这倒把我吓了一跳!我不是怕见厂保卫科的人,只因为蔡小娟的离家出走和上次二胡的告发,让我尝到了这位小曹干事一张多变的“政治脸”。眼前他像是又来找我了,莫不是二胡的事又有了什么不祥的变故。张扬见我呆呆地望着迎面而来的小曹,是那么惶惑与不安。他有点看不下去,赶忙挺身迎了上去,略带不悦的口吻说:“曹大干事大驾光临,莫非又要找我们排长的岔子吧?告诉你,那个二胡家的事,真相已经大白了,派出所也已定了案,一切与我们排长无关。”

“张扬同志,侬讲啥也哦,阿拉弗是来找侬陈排长。”小曹被不怕事的张扬一顿强白,面带羞赧对我说:“那天阿拉是公事公办,也是职责所在,侬不会在意吧?”他见我勉强的笑笑,我无非是想调和一下气氛,不让他那天冷漠、严峻、多变的面孔,在我们这批代培人员的心目中,留下一道不应有的阴影。经过他与张扬的亲密交谈,才知道他也是来找袁平,也想去参观今、明两晚的“摔跤友谊赛”。正说着,袁平和常青、庄重从保全室里闻声赶来;袁平得知小曹和张扬都想去参观,当然非常高兴,像老大哥似的双手拍着两个人的肩头,开心的爽朗大笑,并且风趣地说:“陈老弟为啥不一道去看看?那可是民间自发、市区体委首肯的‘友谊赛’,又逢周末和周日两晚上,蛮有意思咯。噢,对咯,侬有女朋友约会?”说罢,又是呵呵大笑,连常青和庄重也跟着大笑不止,那个小曹干事没有笑,他怕勾起那天带给我的不友好的反常现象。张扬更不便笑,所谓我陈柯的“女朋友”,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黄丽。他明知黄丽不可能成为我陈柯的女朋友;而他张扬和我与黄丽之间的友谊,又是那么牢不可破,一旦放肆的取笑我,有悖他的心意,更怕伤了我们的友谊。为了不引起众人的误会,我就把今晚要组织集体赏月的事,简单地讲述一下,大伙这才停止了笑声,以示谅解和同情。可是,下班后在职工食堂吃晚饭时,当孔荻听说张扬今晚不能参加集体赏月活动,气的她冲到正在进餐的张扬身旁,冷不防一把拧起张扬的一只耳朵,一个劲地斥责他:“为何不参加集体活动?”这可把小胖子痛的哇哇直叫,直到他说出决定不去了才住手。张扬捂着被拧红了的耳朵,委屈地说:“圣人只能管我,黄丫头请假到她舅舅家过节去了,你怎么不管?”孔荻一想,觉得也是的,便勉强安抚说:“人家有舅舅在上海,逢年过节的不能不去;她和你不同,你有什么亲人在上海的话,我也管不了。”这会倒是徐放端着饭碗踅过来,嬉皮笑脸的随着孔荻的话意说:“圣人说的对!上海你有什么亲戚家可去?要不,你就说有个丈母娘在上海;还有,就像我们陈大排长那样,有个女朋友的伯父在上海。只要你说出个道道来,文姐不批,圣人不准,我徐某人有权特许,今晚给你一个自由。”

“放屁!”孔荻最恨徐放这种放荡不羁和油腔滑调的样子,尤其恨他暗箭伤人后还在明处装出一种与己无关的样子故作好人,而实在是一个伪君子的行为。这会儿,她见徐放故伎重演,不由得火冒三丈,气冲冲地说:“你这个两面三刀、明里像人、暗里是鬼的东西,少在我面前招摇撞骗!有些人怕你,其实那是人家让你;你倒好,得寸进尺,越发逞能上脸,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我们在逗趣说笑,你有什么权力批不批、准不准的?”

说来也怪,徐放的一张嘴,在任何情况下总是不轻易饶恕人的,可是在孔荻的面前,不管他自己有理没理,只要孔荻一发火,他就自动矮了三分,外表仍还装出无所谓的神情,笑嘻嘻的刚要无声地离开时,恰好李文已经吃过,刚把饭碗洗净后走来。见孔荻用如此强硬的态度对待徐放,徐放却不作当面顶撞,知道徐放的心目中,仍有孔荻的形象。于是走过来,拦住了徐放,却冲着我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在细嚼慢咽、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任凭同志们在你的面前说笑也不着急?离晚上八点集体赏月仅有一个多小时了,你这个当排长的,娃儿生在裤裆里也不急吗?”一句话把四周的同志们说得哄堂大笑!李文自己却不笑,一本正经地安排说:“今晚的赏月文艺活动,小孔同志仍然是‘总指挥’,我和排长都不能太多过问,一切由总指挥调度。徐放同志是现场文艺指导,他有艺术天赋,希望他能临场发挥自己的才能,与小孔同志齐心协力,把这一难得的集体赏月活动,尽善尽美的进行下去。张扬同志负责管理现场秩序,以防个别人不遵守规则或从中阻挠……”他略一停顿,环视了一圈又说:“今晚,我估计秦玉琴同志不能参加,人家要和郝副总共度中秋佳节;黄丽同志也来不了,请假去她舅舅家,明天又是星期日,所以也把她排除在外。这是一个自愿组合的集体赏月文艺活动,有谁不愿参加的,听其自便。但是,我们希望大家能共同参与,将今晚的集体赏月活动,有始有终的进行下去,显示出我们的集体力量和青春活力。我们虽然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但在组织的关怀下,一样生活得很好!”说罢,便示意孔荻、徐放和张扬,要他们提前回宿舍去张罗。

徐放这会高兴极了!他顺手一把扯住身边费小曼的衣袖,招呼她一同走。这可把小费吓了一大跳!她赶忙掩在李文的身后;李文见了心中有数,便对徐放说:“我和小费同志有事要和陈排长协商,你们去整顿会场,我们随后便到。”徐放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悻悻地要走,可巧以乔西娅为首的十名少数民族女孩子来了,围着李文和小费嚷着要和她们俩一同到会场去。李文计上心来,指使徐放快领乔西娅她们先去会场。徐放正在愁自己落单,眼看孔荻和张扬领着一大批男女青年已提前走了,对他徐放理也不理。这会儿,有了乔西娅她们作伴,又是李文当面授意的,就像奉了官似的,领着一伙人堂而皇之的涌出职工食堂、冲上甬道、闯出厂门,好在时间尚早,路灯尚未明亮,他便怂恿乔西娅她们不乘汽车,一路上打打闹闹的步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