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姐,这哪能呢?”徐放见李文向他下达专程购买属相小挂饰的任务,一时弄不明白她的用意,又不好推托,但怎么也不肯接李文手上的钱,只是随口应承说:“钱我有,就不劳文姐费心了,不过……”
“你也不要不过什么了。”李文接着说:“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明天我请小张同志去买就是了。但他一定也要用我的钱。你们有钱,那是你们自己的。承你们的情,喊了我多少次文姐,我这个文姐,早想为你们办一件值得怀念的小事情,那就是为我们之间比较投契的几位小弟弟、小妹妹们买只属相小挂饰,也了却我这个穷姐姐的心愿。等到若干年后,记起在上海培训期间,认识一个叫文姐的人,并有赠送属相小挂饰为证。”说着,她不由地唏嘘起来!这可把大伙吓了一跳!黄丽见状赶忙挨过去抚慰李文,又面对大伙说:“文姐是重感情的人,她难忘我们今日的相聚。有朝一日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姐妹们为了工作的需要有可能会各奔前程,所谓‘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所以才会有如此伤感。我说徐三少,你要不想有违文姐的心愿,你就答应了吧。”这一说,更使李文唏嘘有声。最初我还以为是李文用变相的手法迫使徐放就范,谁知她是发自内心的伤感!我不明白这位才貌出众,有胆有识的时代女性,为什么也会如此多愁善感?我想,内中必有蹊跷。
“不,不!”听了李文和黄丽的话,徐放一时也真的慌了手脚,赶忙从黄丽手中接过李文那五元人民币,急转身要走时,一想:这已是八点多钟了,到哪儿去买这些小挂饰?黄丽明白他的心思,也就随机应变地说:“文姐也并非要你现在就去买,随便哪一天,无非是等你方便的时候罢了。哎!我还提醒你,请你多买一件小兔子挂饰。我的好友周隽也是属兔的,请文姐也顺便送她一只,圆了我们姐妹的好梦!”
“是了,徐某谨遵台命!”徐放受命后不假思索地冲出图书间,冲出工会活动室,独自先走了。他也不想在这个不受众人欢迎的场合下赖着不走,反而有损自己的形象。故而毅然离去,以便在这几位“丽人”的面前,留下个较为完美的有旋回余地的空间。我在暗想,这就是徐放的聪明处,他倒是个善于揣摩人们心理、适应氛围、掌握火候的人,所谓能攻能守、能收能放。这种急中生智、运用自如的水平比我陈柯高出了多多!
徐放走了,大伙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并以为李文也会随之轻松起来。灯光下,哪知李文更为酸楚地说:“各位以为我是在惺惺作态,故意做给小徐同志看的吗?绝非如此!是我想到了心酸之处。也许,你们中有人这样认为,徐放同志为人尖刻、嫉妒、好胜、狂妄。当然,这些毛病他都有,而且还超出常人多多!然而,他的这些毛病或缺点,在我们大伙的身上或多或少也都有一些,不过没有他的明显、集中罢了。试问,小徐同志他坏吗?这要看怎么说,我个人认为,他不坏,起码他也是个不太坏的人,他有思想、有能力、有作为。他聪明过人而且还不做作,心中怎么想、嘴上怎么说、手里怎么做。即或是恼了人、伤了人,他还是我行我素,一点也不伪装。从某种意义上说,又是他的一种‘长处’!如果要我和他相比较,我就不如他的直率,因为我有不愿让任何人发现的、也就是‘丑陋’的一面。所以说,我不如他。他所以会受到我和我们中一些人的排斥和怨恨,那是他的直率和任性伤害了我和我们中的一些人,这并不奇怪!如果反过来说,我和我们中没有任何弱点或缺点,被他小徐同志发觉,他也就无从暴露、无从攻击了。”她叹了一口气,灯光下,她望了望我和黄丽的脖子上,用红色丝质线吊着的属相小挂饰,我的“玉狗”虽然被衬衫遮掩住。但黄丽的“玉兔”,却很明显的挂贴在她那冰肌玉肤似的脖下、胸前。她摇摇头,似乎不想指责我们什么,但是掩饰不了她的不安与感慨。她接着又说:“至于有人会说他徐放在爱情上有‘见好爱好’和‘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毛病。但我认为,这也是正常的。难道有谁不想在爱情上寻找一个知心、如意的伴侣?不过,有的人隐蔽些、艺术些罢了。还有一句不合时宜的话,那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只要他徐放没有用强硬或欺诈的手段,去迫使女方接受他的爱;或者是因始乱终弃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而是充分利用他有权选择的有利条件,由他自由选择自己心爱的对象,这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利,有什么不妥或违法之处?至于你接不接受他的爱,也是法律赋予你们的权利。爱他,就接受他,双方同心协力去共筑爱巢,也是为伟大的支边工程尽一份力量。如果不爱他,那就婉言拒绝,或是示意远离,表示不接受他的爱,难道他徐放敢于冒险去违法乱纪?可惜,我就没有你们这样的运气和福气了!”
大伙听了李文的话,一时又不太明白她全话的涵义,一个个都愣住了!我的心中也在打鼓:难道她李文也有切身的苦衷?为何日常没有显露任何痕迹?灯光下,又见李文叹了一口气,掏出手绢拭一拭泪痕,然后又扫了大伙一眼,把目光从黄丽的脸上滑到了我的身上,用捏着手绢的手,指一指我和黄丽说:“看看你们兄妹俩,都可以说是知识分子了!特别是我们的排长,能文能武、有胆有识。若是把这样的胆识用之得体,又何至于让一个胸襟狭窄的徐放紧抓住你不放?这里,暂且不说你那个什么表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制造麻烦,今晚,我们这么多人有凉不去乘,有觉不去睡,还要在这里筹划如何挽救她。就说你与黄丫头,要想认什么兄妹,大可以堂而皇之的相认就是了,莫说他徐放不敢有什么放肆的举动,就连办事处的领导们,也不会过于干涉。你们倒好,几次苏州河边,几处市区景点,让你们兄妹两个跑遍了。昨晚,还要闹什么‘深夜陋巷叙衷肠’。即或徐放他不卖这个‘号外’的话,怕也难遮众人的耳目,这又何必呢?要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并非有心批评你们两位绝顶聪明的‘有识之士’,仅仅是个提示,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警告我们自己,在今后少犯一些幼稚和荒唐的错误而贻笑大方,也是我今晚为什么会辛酸的原因了。”
李文今晚用会后的空隙,她借题发挥,在与会的众人面前,用她辛酸的语言,毫不客气的为我和黄丽指出“病根”,也指到了痛处,令我心惊胆战、惶恐不已。倒是黄丽瞄了我一眼,意思是要我沉着应付,于是无所谓的笑笑说:“文姐这番话,真是用心良苦,对于我和陈兄,更是受益匪浅。我们一定铭记在心,今后多加注意就是了。不过,我有一事想不明白,又何必让徐放去买那么多的属相小挂饰?难道他姓徐的就会相信,我和陈兄的挂饰,是你文姐为我们买的吗?”此时,包括我这“当局者迷”的在内,其他三个人,也对李文赠买小挂饰的用意不甚理解,也都想听一听这位才智过人的文姐高论,以及妙计安在?
李文她就着灯光,抬手看一下表,故作惊讶地说:“唷!九点四十了?”她似乎犹豫一下又说:“有些话,也不一定非要在今晚一口气说完不可。大可以放一段时间,让问题的自身去自我演化,包括我们的思维与认识,也要有个循序渐进和豁然开朗的进化过程。现在我要急于声明的,我们今晚的谈论,它不是什么会,我可没有处心积虑地来组织大家开什么会。因为这封叫‘小娟’的来信,是我李文亲手收下的,我是当事人之一,我有责任为这封信共担风险。至于在座的各位,也都是和情人。包括排长在内,甘愿要为这封信解开谜团,是拯救也好,关心也罢,众志成城为解开谜团而不遗余力。因为,我们是一支有组织的培训队伍,办事处领导十分重视我们的学习进程,上面不愿看到在学习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分散我们的经历而不闻不问。作为我们学员自己,更要引以为戒。然而,一旦遇到特殊事件,特别有关人道主义方面的,我们也不能墨守成规,在一些突发事故的面前畏首畏尾的、模棱两可而不能当机立断。甚至为了保全什么,而置人命关天于不顾。所以我权衡利弊,决定要联合大家,共同解剖这个谜团。从小处说,了解一个人、一件事;从大处说,也是为了社会和社会治安做一些好事。当然,我会把我们所做的一切,向办事处领导作一次详尽的书面汇报,对也罢,错也罢,由我和排长共同担当,与诸位无隙。现在我宣布,一切就按黄丽同志的估措,以及费小曼同志的分析与步骤,按三个梯队的处置方案执行!到时候,如有什么变化,临场再作变通。谈论到此结束,那就散了吧。”
今晚的会,就算是随便谈论吧,长达三个小时的谈论,又都是为我陈柯的事而谈论的,可是我这个当事人,竟像木雕泥塑似的,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也拿不出一道有力度的方案来,全亏李文同志全力支持、一手操办,集同志们的智慧,凝成一张疏而不漏的网络,为了挽救蔡小娟,也为了扭转我的逆境,在默默的紧张而有序的进行。
离本周末还有三天。在这三天中,我是在提心吊胆和掰着手指头数过来的。这三天,除了张扬和我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再就是黄丽了,她非常关心我的情绪,无论是一日三餐在职工食堂相见时,总是喜欢把饭菜从李文、孔荻她们的桌上,移到我和张扬这边来;或是直接把我们两个喊过去,参加她们的“会餐”。甚至在工作时间,不惜冒着被师傅们指责的危险,也会不时来车间转转,从外表上看,是找张扬、常青和庄重他们一群意气相投的小伙子们串门、闲聊,实质上是关心和体贴我,不让我在这三天中被无形的压力整垮。在这三天中,包括那天晚上参加“筹划”的所有人见面时,谁也不提周末晚上赴约的事,一个个都是守口如瓶!我也常见到徐放,他的脾气也似乎收敛了许多,见面时不再那么阴阳怪气的。至于李文请代购属相小挂饰的事,他没有提,别人也没有问,我就更不便问了!因为,自从那天在“筹划”会上,李文对我和黄丽婉转的指责后,在回宿舍的当晚,我已悄悄地除下颈上的那只“玉狗”,将它放进了箱中,与黄丽为我买的衣、裤、皮鞋放在一道,打算不是在关键的、重要的时刻决不使用。所以我也故作轻松,终于挨到了周末下午下班后。洗好了澡,为了不露痕迹,我还是穿上随身平常的衣裤,冒着傍晚的闷热。故意不紧不慢的踱出厂门,遵照黄丽的约定,在厂对面的车站各自分别上了汽车,只乘三站路,在一个有大自鸣钟的车站下车等她。免得在厂门口两个人一道上车,倘或被徐放及其他人看到了不好。至于张扬,他已与李文、孔荻和费小曼约好了,各自按既定的程序于晚上七点半钟之前,在白渡桥头……那家晚间茶社集合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