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荻是个火爆性子,她不等李文表态、也听不惯黄丽由点到面和一二三四的条理化发言,冲着我和李文说:“就这点儿小事,也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周密部署?依我看,让他姓陈的自己打头阵,正面和那个叫小云,不!叫小娟的接触,如果情况不对头,我们大伙从暗处一哄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拉下桥来再说。”小胖子张扬不敢正面反驳孔荻,也知道孔荻的处理方法太简单、太没有周密性了,便笑嗨嗨地说:“圣人的话也不无道理,只要大伙齐心协力,一鼓作气,何愁问题不解决?不过……”他略一停顿,也冲着我和李文说:“正如刚才黄姐说的,也不能不防其中有诈?如果对方的欺诈尚未暴露,我们过早地一哄而上,反而暴露我们的行踪,不是枉费了大伙的一番心血,让行动计划付之东流了?”
“就你能,你的预见性强!”孔荻不满地盯了小胖子一眼,把张扬吓的连连点头又摇头,惹得少言寡语的费小曼在一旁“嘁嘁”的低声发笑。李文不放过任何有利于她缜密思考的蛛丝马迹!便对小费说:“你是我们中的女秀才,既来之,则安之,不妨发表一下你的独到见解,所谓集思广益吗。”
“我说文姐,你是拿我们费丫头寻开心怎么的?既知她是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所谓智有余而力不足。她能冲锋陷阵,她就不是文弱无力的女秀才了。”孔荻半开玩笑半讥讽的说:“我不是看低费丫头,原本我们是初中同校学友,之后又是好朋友,不存在什么褒呀贬的,只是有话就说,什么谈今论古我不如她。反之,她也不太如我了。尤其是对付周末白渡桥的赴约行动,不是嘴上说说就成的,到时候,要亮出新招数来的!”
“我说圣人,你的说法有偏颇之处。”黄丽不想让费小曼在这个非公务性的群众自筹自组的小型谈论会上,被孔荻不真不假的强白一顿,怕她受不了而羞愧不安!于是,拉过拐角而坐的小费的手,笑笑说:“圣人不要门缝里看人——把我们费丫头看扁了!我们今晚所以要筹划的,是为了挽救一个人,一个饱受辛酸的弱女子,又不是真的去冲锋陷阵、去打架斗殴。为了以防万一,稍有像张扬这样有力度的人,用于保驾护航就够了。你不是也说,费丫头智有余而力不足吗?在这儿,正好是她充分发挥‘智力’的时候,也许能一言中的、一语惊人,也未可知。”
“对!黄丫头说的有道理。”李文胸有城府,仍然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说:“让费丫头发挥一技之长,也正是时候。陈柯同志,你说呢?”她在时刻关注着,不要过于冷落了我这个当事人。这时候,落日的余晖在这间约有二十平方米的阅览室内已经退尽。张扬的手快,起身顺势拉亮了电灯,笑嗨嗨的说:“在这儿,我看是文有黄姐,武有孔姐,加上费姐姐的才智,一语定江山,让我们文姐和排长,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对这起‘赴约’之行,能稳操胜券,真是锦上添花有备无患。”
“死胖子!你何时学会了咬文嚼字阿谀奉承了?”孔荻这人有个“弱点”当然也有“优点”,那就是快人快语不计后果。一旦明白自己有误,也能急流勇退立即收回己见。不过,这一切也要让她有一个自然转换的过程。要是违背了她的心志,那她是撞倒南墙也决不回头。这时,她见小胖子张扬婉转而又风趣的发言,是有利于她自下台阶安抚小费的好时机。也就笑笑说:“我明白,费丫头是个细琢人,也一定有锦囊妙计。我孔某人才疏学浅,缺乏自知之明。今晚,我又自以为是的阻隔贤路,岂不是罪上加罪?费丫头,那就请吧,山人这厢有礼了!”最后,她竟用戏剧道白的腔调,令与会的人开怀大笑!
费小曼被弄了个大红脸!内向的性格,使她支支吾吾的好一会,才轻声慢语的说:“其实这是个极其简单不过的一次‘约会’,是我们把它人为的复杂化了。你们想,这位叫小云又叫小娟的女子,与陈排长如果没有深厚友谊的过去。难道她会这么冠冕堂皇的传书递简招摇过市吗?假如她会有什么恶意,大可以隐蔽些不露任何痕迹的秘密进行。那天在龙华寺我见到她,虽然面容憔悴,精神萎靡,但在眉宇之间依稀还保有往日的娇媚与和善的心灵反映。记得那天,文姐给二十元钱,买了一些汽水和糕点,余下的钱她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还是孔姐执意不依,才千恩万谢的勉强收了。从这一点上看,她又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何况,她也明知我们陈排长正在学徒期间,工资低微还有两位老母要奉养,经济上极不宽裕。加上往日他们披肝沥胆的几年相处,她会在经济上要挟吗。”这位平常少言寡语的费姑娘,今晚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真难为她了!她见以李文为首的几位姐姐们,都以惊讶的目光在注视她、鼓励她,也就一反常态,不得不一吐为快了:“至于说什么‘桃色陷阱’的话,这倒不能不加以警惕!虽然她绝不会去挟持人、而她会不会被人要挟?所以,不得不加以重点防备。尽管新中国成立已快十年了,大上海在旧社会就是个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尽管我们是最基层民众,不会有当年中上层人士的经历和风险,但也不排除有沉渣泛起。然而,也并不可怕。毕竟是社会主义今天,在党的领导下,上海社会治安条件这么好,还会怕个别漏网的泥鳅兴风作浪吗?我们可以兵分四路:第一路,首先是当事人陈排长自己,毋庸置疑的要去打头阵,正面接触、单刀直入的问明情况。在这里我要提醒一句,陈排长切不可用我们预定的程式或以先入为主的心情和目光去看待对方。那样会引起误会,甚至冤枉了对方,不仅有伤你们往日的好感情,而且还会让事情适得其反。”她喘了一口气,灯光下那秀丽的面颊上已是香汗淋漓。她掏出手帕在自己的脸上胡乱的揩拭一下,为了不延误时间,也就一鼓作气地说下去:“如果陈排长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其中不排除情感深厚的、久别乍见的青年男女之间的感情爆发,也会令赴约的事发生戏剧性的演变,让陈排长措手不及。这是我胡乱编排的笑话,不能当真。但也不能不加预防。这时候,作为第二梯队的黄丽姐姐,以你们兄妹的关系,适时而准确地赶到现场。以黄丽姐姐的口才、智慧和胆识,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当然,但愿这是我多余的话,事情也绝非是我如此想象。至于对方是否会‘轻生’,这倒是个最关键、最棘手的问题!无论是从对方的家庭经济还是婚姻状况来看,已到了极度崩溃的边缘,对方感到前途无望或生不如死时,轻生是极有可能,也是我们今晚重点筹划的关键所在!一个人到了绝望的时候,找一位感情笃厚的旧友见上一面,交代些遗言,拜托一些后事,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时候,作为第三梯队的文姐和我,要作快速驰援。而孔姐和张扬老弟,要及时、准确向附近公安部门汇报,只有求得人民公安强有力的支持,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恐怕是她来上海近三个月来对外系统发言的总和还要多、还要细、还要全面、正确!当她眼看同志们高兴的不停颔首称赞时,也就舒了一口气,又平静地说:“在离白渡桥东边不远的地方,有个露天茶社,白天不营业,是专供晚上纳凉散步的情侣们消闲的场所。有一次,是表姐和她的未婚夫郝刚带领我去开一回洋荤,一杯普通红茶开价就是五角钱,能买五斤多平价米。休闲食品更是贵得惊人。据我目测,这个晚上的露天茶社,距离白渡桥约有百米远,我们所有人员,每人仅点一杯红茶,为了节约,不另点消闲食品!这样,大家可以安静地坐在茶社里,以逸待劳的等候。而张扬老弟作为‘斥候’,请勤于往来桥、社之间,只要一个暗号、口哨或歌声,人们立即按计划依次进行,事情自然会功成圆满!”
厂工会活动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位文静的、终日沉默的费小曼,不仅思维敏捷、想象力丰富,而且预见性很强。既全面又准确,把这个无聊的“赴约”行动,在刹那间筹划得如此缜密细致,真是难能可贵!不管这个预见性的准确度能有百分之多少,我这个“当事人”,又怎能不倍感钦佩呢?
这时,是小辣椒孔荻以反常的动作,从背后拦腰一把抱住费小曼,歪着脑袋连连亲吻着小费那汗湿湿的面颊,高兴地说:“费丫头真的胸怀韬略、智力过人,不愧是我们女中英豪,能决策未来、决策世外,了不起!真的了不起!孔姐我要为你向办事处请功,以赎我在前有藐视之罪!”。
就在这时,有人一头冲进图书室,这个还算是秘密的“秘密会场”,把大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