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李文一语道破,徐放已提前陪送黄丽和她的母亲回去了。这位火爆性子的“总指挥”孔荻,那个气呀,不打一处来!她不是怪罪好友黄丽“掳”走了徐放,因为知道在黄丽的心目中,根本没有他徐放的立足之地。而是徐放一厢情愿的甘为“俘虏”,是想不失时机的取悦那位黄妈妈,有朝一日能盼望个“半子”之份。孔荻她越想越忿恨,自从同来上海培训。在火车上结识那天起,就暗暗地把他徐放当成自己未来的一半,有心培养感情,希望在上海学习期间有个固定的知心朋友,等将来到了新疆,业也立了家也成了。不仅使自己一生有靠,让南京的父母也好安心。谁知这个小白脸,空有一副好皮囊,确是个在爱情上追蜂逐蝶的坏胚子。两个多月来,她孔荻用在徐放身上的情,不谓不多。尽管在口头上对他严厉些,面孔上也生硬些,那是做给外人看的,不是有个“在学习期间不准谈情说爱”的规章制度吗?其实,她小辣椒的一颗芳心,早已醉倒在这个“花样精”的身上了。可恨这个多情的徐放,却把心分散在所有他能看得上眼的姑娘们身上,黄丽就是他的主攻目标!在今天的宴席上,当他发现了费小曼也是个多才多艺的女中精英,那个馋涎欲滴的样子,令她小辣椒作呕,不得不当众将他斥退。可是一转脸,他就暗暗地溜走,陪他深爱的黄家母女去了,这一口气能平吗?可是,她小辣椒这一肚子的火又向谁发泄呢?可巧,自认倒霉到家的小胖子张扬,撞到她的枪口上来了!她手指向满头大汗的张扬,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个死胖子!像个没头的苍蝇,乱飞的什么?还不赶快集合队伍到汽车站,尽早赶回厂,难道你想赖在龙华寺出家当和尚?”她明明看到张扬正在左呼右唤忙不停的整队出发。又被那乔西娅为首的一群维族姑娘们纠缠着,正闹的晕头转向、不可开交,她也感到错怪好人了。于是,嘟着嘴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李文对一切都看在眼里却笑在心里!她见队伍在张扬的努力下,井然有序的向龙华汽车站出发时,一眼瞧见我,好像仍处于迷茫之中。便轻声提醒我:“大家都走了,你还站着干什么?难道你也想留下来甘愿当和尚?”见我从迷茫中醒来,不知所从的尾随在她的身后时,像是针对我又像在对空而言:“有些人莫看他平时工作还好,但到了关键时候,就是缺乏主观能动性,仅仅是一天的郊游,就把自己的位置和责任全忘记了!身为排里的主要干部,让群众自发的当一天‘总指挥’,既是锻炼也是培养,有什么不好?居然把自己真的当成了‘局外人’,真是咄咄怪事。是自己的责任心不强?还是缺乏领导才能?餐厅外面有人闹事,既然矛头已明白是指向谁,就应该有个预见力,拿出个比较妥帖的主导意见去化险为夷。可是令人失望的,居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逆流而上以身试险。这也许对个别人是孤注一掷。然而,置群体于何地、置领导于何地、置单位于何地?那样一来,将我们来个大曝光,恐怕这会子,有些人还要在龙华派出所里等候处置呢。”
最初,我以为李文无非是唠叨几句,怪我在今天的郊游中袖手旁观充当“局外人”。是存心想在一旁看笑话而已。哪知她越说越是将矛头指向了我的“痛处”。这就不是什么责任心不强和缺乏领导能力的问题了,而是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向刘小云的事件上来了。徐放的煽风点火、两面三刀的话听了无非是气人,稍有生活常识的人,也会理解他的用意。无非是中伤、打击,达到发泄他个人的私怨罢了。可是,眼前的李文她把话题扯到这方面来,远不是徐放鸡肚猴肠似的发泄。她是有思想、有主见、有能力的排干部之一。今天,她又亲目所睹、亲耳所闻。我陈柯在当年被剥得血淋淋的形象,又一次大曝光!她有责任也有义务作深层次的了解,有可能还要向办事处领导作书面或口头汇报,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我紧一步赶上前来,想要和她作进一步解释时,李文立即明白我的心意,便轻轻地一摆手,拦住了我的话头,轻声而又严肃地说:“龙华汽车站到了,不要让同志们看到我们两个排干部,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喋喋不休的争论什么。有什么该讲而未讲的话,有机会可以坐下来慢慢讲。你也可以像对待个别人那样,连夜写一篇‘回忆录’,所谓奇闻共欣赏吗,你说呢?”她瞄了我一眼,见我光着脑袋在烈日下晒的汗湿湿油光光的,一副手足无措的神情,忍不住破天荒的“扑哧”一声。刹那间,“冷美人”成了个“笑观音”了。她把自己头上的旅游帽摘下,一抬手闪电般的戴在我的头上,容不得有半点推让的余地,就连纷纷涌上汽车的同志们,谁也不曾看仔细。于是,她掏出自己的一块白手帕、搭在头上,为了怕快走时被风吹落一只手捂住头顶,一只手向我一挥,命令似的说:“这是起点站,空车多,快上车!处处落在群众的后面,看你下面还有什么脸面对大伙!”说罢,她紧几步走到车门口,是孔荻和张扬同时伸手把她拉上汽车。等我也快步上车后,孔荻大惊小怪地说:“奇了!有人竟把别人的帽子抢戴在头上。这是犯忌,它应了一句成语。”紧接着,她又高声向全车同学:“同志们!你们说说看,我们的陈大排长应了一句什么成语?”
“我——们——不——好——说!”同学们比猴还要精,一字一字地同声回答。
“大胆说没关系,今儿我是总指挥,有问题,我顶着!”孔荻故意在煽动群众来对付我,她是觉得仅有一天权利的“总指挥”,只要一下了汽车回到厂里就意味着撤职了。她似乎要抓住这个权力的尾巴,再来戏耍我一次,又能解她多少气呢?
这几乎是我们大华厂培训生、全体参加郊游的人专车了。因为,此时是下午四点不到,凡是来逛龙华寺的人,要在五时左右方能乘车回去。这在时间上是一个空挡,所以我们这四十多人上了一辆客车,正好人人有座位,坐了个满满当当。我和李文是最后上车的,同志们给我俩留了个双人座位,也就不客气地坐下来了。这时,孔荻挑逗性的号召,正中同志们寻求娱乐的好时机。当我刚刚坐定,直听全车厢的人众口一词、同声呼喊:
“沐——猴——而——冠!”
“哈哈哈……”
这时,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赶忙又把遮阳的旅游帽还给了李文。李文接过帽子拿在手中,轻轻地用膀弯碰我一下,悄声慢语的说:“难得同志们如此开心,你就勉为其难克制一下好了。”说罢,一抿嘴算是微笑,借此向我道歉。我心中默念:今天的郊游,我这个所谓排长,是有惊无险的一天,是深受嘲弄的一天,也是降低威信的一天。这一天,更是我进一步了解李文,她是一位集胸襟、智慧和情义于一身的女性,不仅能洞察一切更能预测一切。我为我能有这样一位好同乡好同事好朋友而幸运。远的不说,就说刚才这刘小云的事故,要不是她李文有先见之明让我化险为夷,此时的我,正如李文所形容的,恐怕还在龙华派出所里等候裁定呢。一时由于心情愉快又有李文在身旁解趣,早把同志们对我善意的嘲弄,搁置九霄云外了。公共汽车已经开动,同志们还在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孔荻在张扬的陪同下,得意的像戏台上得胜还朝的穆桂英,不时地回头看一看我的脸色,深感她的杰作有回味无穷的意境!然而,以乔西娅为首的维族姑娘们,不懂汉语“沐猴而冠”是什么意思。乔西娅还在轻声念叨:“沐……猴……哦,不卖得、不卖得……”汽车上又是一阵哄然大笑!我在这笑声中愁肠百结地回到了厂里。
同志们都到厂浴室洗了澡,又齐集在职工食堂里。由李文主持,是孔荻把每人筹集的一块钱又都还给了同志们。而买那些茶水和汽水的钱,全都在黄丽资助的二十元钱里开支。今天全部郊游的费用开支,几乎是由黄家母女包干了。李文资助刘小云的行动,倒成了无人记忆的“无名英雄”了,而是我陈柯,说什么也不能忘记李文的义举,已经铭刻在我的心中!此时,同志们都在异口同声的盛赞黄丽她够交情、仗义。当然,我更有同感她们母女的此举,非有钱的人所能做到的!这位黄妈妈为了心爱的女儿的未来,不惜花重金铺路。对于我们这些普通家庭出来的青年来说,简直是义薄云天!可是,那位黄妈妈临别时的状态,不得不使我打了个大大的寒噤。这位黄妈妈在经济上能慷慨解囊,恐怕在女儿黄丽的情感上要吝啬多了。我为我今后与黄丽在“友谊”上的交往,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实在不敢往下想!
未去郊游的一些同学们,也陆续来到职工食堂。听完了参加郊游的人介绍后,不少人后悔自己没有去。但也有少数人在议论:黄丽的母亲怎么会如此有钱?五桌中等宴席,少说没有三百元是打不下去的。但是,凭感觉更多的人都在小声地议论别的问题。我听不清楚也不好过问,从同志们的别样眼神中,觉察倒是在议论我。是啊,那个二胡大闹龙华寺,而被绑在树干上受拷问的刘小云,竟是我陈柯的什么“表妹”,经过徐放在龙华餐厅一番“加工”后,好像和我陈柯有斩不断的苟且之情。当大伙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消息”已经人尽皆知,没有丝毫的“秘密”存在了。
今天是星期日。夜深了,还不见那徐放回来。张扬见我躺在床上纳闷,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就有意识的坐在床边沿,轻声地像拉家常似的对我说:“排长,我们相识也有两个多月了,我小张是个什么样的人,凭你的见识早把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对于你呢,老实说,虽不是那么全部了解,但还是认为,你是一位有文化知识、有政治水平、有工作能力、有朋友义气的好排长好大哥。可是,我又有好多地方看不透你,特别是对你的过去。知也知道些,总是一鳞半爪、模模糊糊的。譬如,今儿在龙华寺徐老三对你的编排,把你说得一无是处。我明知他是蓄意的真枪实弹对你,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和我一样,也才认识你两个多月,从没见过你们两个红过脸吵过嘴。看得出,事事处处都是你让着他,他为什么还要得寸进尺的攻击你?就说你过去在家乡的那段历史,据说已经做了结论,为什么今儿在龙华寺又重新被人提出来?徐老三又怎么那样了解你的?特别是你那个假表妹。我看,她对你的影响极大危害也极大。弄不好,那个叫二胡的家伙,将会成为你的障碍。徐老三抓住这一点就会大做文章,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他见我聚精会神地听,不时的又皱皱眉摇摇头,但没有辩白的意思。他也就大有一气呵成和一吐为快的决心继续说:“我来问问你,你和那个假表妹过去真的有一手吗?要不然,她为什么几次找你?徐老三说,你们在城隍庙有过约会,今儿在龙华寺又不期而遇,这些都成了他姓徐的攻击你的活材料。我看你呀,真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即或我们了解你,谅解你。全排七十多人,就是七十多张会说话的嘴,一个人一口唾沫也会把你淹个半死,徐老三的能量就更不容低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