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席上,费小曼及时正确的解答,赢得了众人喝彩。不仅令这位知识分子黄妈妈赞不绝口,连李文、黄丽和孔荻,也不得不另眼相看。她们一直以为,费小曼是个性格内向的文静姑娘,有才而不外露,有貌而不矜持,人前人后总是那么羞羞答答甘居中游。没想到她还有这博闻强记、过目不忘的本领!
在这种场合下,反应最快的要数徐放了。他灵机一动,端起自己那大半杯白酒,绕过我和张扬来到费小曼身边,也不征求对方的意见,悄然而快速地在小费那尚有少许啤酒的杯子里,倒上约有一两的白酒,又特意用他手中的酒杯与之相碰一下。便嬉皮笑脸的恭维说:“费家大妹子,是我徐某人有眼无珠,一直忽略了在我的身边还有你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失敬,失敬!愚兄特来当面谢罪,看在我们同是南京人,同来上海学习,将来同去祖国边疆为人民建功立业的份上。这个‘三同’又是何等的缘分?来,我敬你一杯酒,愿我们在未来的道路上并肩战斗!”
徐放这一手,不仅将腼腆的费小曼吓了一跳,甚至把李文和孔荻也弄懵了!孔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早就对徐放这种见好爱好的花样精忍无可忍。便霍地站起身来,把徐放从小费身边拉开,指着他的鼻子气冲冲地说:“小徐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人家小费能喝白酒吗?这么热的天,要是把她灌醉了,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吗?你这是……”
“算了,小徐也是好意,何必如此呢?”是李文平静地说:“问问小费同志能不能喝白酒,要是不能,我们大家替她分担就是了。要知道这瓶白酒来之不易,当前情况特殊,市场上实行计划供应,有些商品还要特批!我的意思是,只有像‘龙华餐厅’这样的餐饮业,才能有条件供应这种‘上海大曲’,而且非贵宾不可。今天,我们也许是沾了‘贵宾’的光,浪费了多可惜!”
狡猾的徐放,他马上就顺着李文的话说:“还是文姐明白,这上海大曲平常人是喝不到的,只有贵宾级才能优先供应。”他善于见风使舵,瞄一眼正在苦着脸生闷气的乔西娅,灵感又来了,赶忙端着酒杯向大家招呼一下说:“有我们乔西娅小姐和她的姐妹们在场,人家肯定以为是少数民族贵宾,所以我这么一提议,那位经理二话没说。来!乔小姐,为我们的友谊一同干杯!”可是,乔西娅的杯子里没有白酒,她正在为这事生闷气呢!这种说到却做不到的空礼节,反而引起乔西娅的反感!我趁这个机会,急忙端起自己满满的一大杯白酒,走到她的身旁无声地点点头,便将杯中的白酒倒了约三分之一给乔西娅。为了活跃气氛,又顺手在一直关注着我的黄丽的杯子里倒了一点。不料被黄丽的母亲立即阻止,并且很有礼貌地说:“我替小丽谢谢陈排长,这种烈性白酒女孩子是不宜喝的。何况与啤酒掺和,会起化学作用更不相宜。别的同志我不了解,小丽坚决不行!”说罢,伸手端过黄丽的酒杯,放在自己的面前,爱抚的看着女儿会有什么反应。
黄丽是何等聪明的人?她既要顺从母亲的决定,又不想让我显得尴尬。便从我的手中接过酒杯,要我归位。她又绕到张扬的身后,一伸手又端起张扬的酒杯,将两个杯中的白酒,在孔荻和李文的杯子里均匀的分配。除了她母亲,眼看大伙的杯中或多或少都有了白酒,才把尚余一些白酒的杯子还给我和张扬。又将移放在她母亲面前的自己那杯点上白酒的半杯啤酒,倒了一半给她母亲并且调皮地对视一笑后,举杯向大家说:“老娘亲是医生,职业病忌讳多,哪有喝了啤酒就不能喝白酒的?不妨问问徐三少,他这么喝的还少吗?还不是长的狗头狗脑、有模有样!”她忍不住“哧”地一笑,又立即严肃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不能贪图餐厅里的风凉而乐不思返。请各位举杯,为了我们今日的巧遇;为了我们永远的友谊;为了未来的共同事业我们干杯!”
“对,为了我们的友谊和事业干杯!”
“为黄妈妈身体健康干杯!”
“干杯——”
在这个时候,最活跃的是乔西娅。为了感谢我对她的关注,举杯特意绕到我的身旁,和我手中的杯子对碰一下,又来到黄丽的身边碰杯后,用汉语生硬地说:“祝——你们——友好——干杯!”见她一仰脖子,约有一两的白酒居然一饮而尽。高兴的扭一扭腰又摆个舞蹈的姿势,向黄妈妈行了个维族礼。
酒足饭饱之后,龙华餐厅果真关怀备至。不仅没下逐客令让大伙尽快离开餐厅,还为每人送上一杯茶,算是额外招待。问其原因,才明白这家餐厅是看在十位花枝招展的维族姑娘的份上,是优待少数民族的礼节。还知道我们是“支边”青年来上海培训的,更应享受同等待遇。
这时,李文问孔荻:“与餐厅的账目结清了吗?”还没等孔荻回话,那位大堂经理非常有礼貌的说:“我们是国营餐厅,理应是先付款开票之后才好上菜。看在你们人多,又是去新疆支边的客人。何况还有少数民族的代表,所以就打破常规先吃饭后结账。”这位经理虽然是上海人,却说得一口普通话,他指着在一旁含笑不语的黄丽说:“可是这位女同志在开席前找到柜上,她谅解我们的难处,坚持先付款再开席。这一来,我们的人情算是浪费了!告诉各位,你们这一餐的饭食包括粮票、油票,一律作价以钞票支付了。以及后来每桌增添的四个炒菜、五瓶啤酒。但是,最后要的一瓶上海大曲是在开票之后,所以不在其内尚待付款。实话告诉各位,这上海大曲是贵宾……”不等这位大堂经理把话说完,聪明的徐放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高兴地拉着这位经理离开边走边说:“贵宾酒是我要的,应由我来付款,谢谢你们的关照了。”
孔荻为首的“指挥中心”和全体同志,全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黄丽遵照她母亲的吩咐,由她母女付款请客。一些人甚感过意不去,纷纷前来致谢。李文是一位十分沉稳的人,从不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现在也很激动地说:“怎能让您破费呢。”孔荻更是惊讶地说:“这一切我们都是准备好了的啊。文姐还说了,超过的部分全由她承担的。黄丫头什么时候抢先开票的?看来我真是个糊涂虫,还想在饭后消消停停地最后结账呢。”黄丽笑笑说:“老娘亲的意思,把我这么大的女儿交给了众位兄弟姐妹,实在过意不去,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老人家为我买个人情,今后还望多多照看,各位也就不必多礼了。”
我这才明白,开席前黄丽所以悄悄地离开。原来是她们母女早就准备独自招待这顿午餐,是这位黄妈妈为了女儿未来的前途而铺平道路,煞费苦心的设下这餐饭局。这时候,黄丽和她的母亲成了大伙真正的贵宾,同志们你一言他一语的,说不尽的恭维与致谢的话。我冷眼旁观,人群中什么时候不见了张扬。正当大伙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的时候,直见张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急步走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那天跟文姐讲话的那个女的,说是陈排长的表妹的,不知为了什么被人绑在一棵树干上,顶着烈日晒得快要不行了,大伙快去救,救人!”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我明白就是那个蔡小娟,现在的刘小云,在龙华寺又出事了。人群骚动起来,都认为在社会主义今天,有人竟敢用暴力迫害妇女,真是天大的笑话!于是纷纷走出餐厅去看个究竟,我也来不及与黄妈妈解释,拔腿要往餐厅外面跑。不料被李文和黄丽同时抓住不放,几乎是同出一声:“你不能去!”李文见我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脸上汗水涔涔,把黄丽为我买的那件白衬衫连同内衬的老头衫,被汗水粘得贴在后背上。可是她们俩就是不松手!黄丽和李文如出一辙,她抓住我的手腕急切地说:“文姐这样做的对,既然是那个叫刘小云的被人绑在树干上,肯定与她的家事有关联。这时候你不能去,去了反而说不清,那个二胡是个痞子,他抱不住冬瓜抱瓠子,你就脱不开身了!”
餐厅里大部分人都跑出去看热闹去了。张扬身为“联络员”,把抓取新闻向“指挥中心”汇报是他的首要任务。因而,他也随着人群又去“采访”去了。维族姑娘们更是一群闲不住的女孩子。在乔西娅的率领下,纷纷向黄妈妈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一窝蜂似的闯出餐厅。虽然她们一时弄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热闹是一定要看的,因为她们今天所以来龙华寺,一是购物,二是看热闹。既然人们大都涌出去了,想必这场热闹不会小。一个个便锁定乔西娅,因为乔西娅会一点汉语,这才争先恐后的奔出餐厅。孔荻和费小曼算起来还是同一学校的初中学友,所以在感情上一直很要好,不过她俩的性格却截然不同,一个是静中求静,一个是闹中取闹。虽然她俩还不十分明白其中的缘由,但看到李文和黄丽如此地关心我、保护我,谅想这外面的热闹,一定与我陈柯有关系。此时,小费被黄妈妈拉着想走也走不开。干脆顺从的陪着这位黄妈妈,当一回黄丽第二,因为她有天生的一付闲心肠。孔荻倒是名副其实的“总指挥”,应该深入第一线。她更是个爱看热闹的人,因碍于情面不好与一般青年那样撒腿就跑,不仅有失自己“总指挥”的身份,而且让这位雍容高雅的黄妈妈看了,会有何感想?不过,她那抓耳挠腮的猴儿相,被李文掌握了她的习性和命脉。于是,便借口吩咐她代表整体去了解一下情况,速来餐厅碰头研究。这个小辣椒,顿时就像一匹脱缰的马飞也似的跑了。
熟谙世道、老沉持重的黄妈妈,眼看女儿黄丽和这位品貌端庄、性格沉稳、故而一见如故的李文同时如此关心着我这个身世朦胧、机遇不佳、危情四伏的陈柯,还坚决不让出门去。意识到外面发生的事情,一定与我陈柯密切相关。而且这两个女孩子也一定深知内幕、明白利害,所以才有如此迫切关怀之举。一时又不好冒昧地问个究竟,只好紧拉着小费的手,就像抓住了一个自救的物件而免于在激流中沉沦,内心焦急地看着眼前的人们。孝顺的黄丽,怕母亲一时不明真相而内心焦急。又见我顺从的、为难的站着不走了。也就松开紧握着我的手,略显尴尬地对她母亲说:“这仅是我们的估计,外面那闹事的肯定是一场家庭纠纷,说不准对陈大哥也会有牵连的。”
“那么,你们两个也确实知道内情了?”是黄妈妈满怀不安地问,又似乎探悉了其中的微妙,她那忧郁的目光在我们几个人的脸上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