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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也走“麦城”3

在这位有才有貌的黄丽面前,我不由自主的矮了一节!好在她还没揭得我血肉模糊而显现殆尽,总算留下一点面子好让我有一个“下坡”的机会。于是我故作懵懂,强自放松心态,微笑的岔开话题说:“那是我花了一个通宵,胡乱写成的草稿,没有层次、不分章节、平铺直叙的东西也值得你如此大褒大贬啊?老实说,弄不好上面还会有错别字。用你的话说,还有更多的自我粉饰的痕迹,你不会见笑吧?还望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见笑也未必。我真的赞成你才思敏捷,想象力丰富,语言逻辑性强,有潜在的写作能力,而且又是如此果敢快速,真是下笔成文。用你的语言技巧,有意无意地修饰自己美化事实,企图让读者进入你的圈套。从而原谅你的过错,同情你的无奈,改变对你的看法,并且取得好感。可我就是愿意上你的圈套。尽管全篇圈圈画画还有点凌乱,可我有能力分得清晰、看得真切,修饰也好,美化也罢,这是一篇成功的回忆。我认了才华横溢的陈兄!”黄丽非常自信地说着。突然间,她又想起个话题,怀疑地问:“你说的那位方大姐,是有那样的胸襟、那样的政治和文化水平吗?她也仅是个初中一年级的人,你把她写得那么完美,那么可人,莫不也是你采用‘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写作手法无限的夸张吧?要真那样,我倒想有朝一日能见到她,看一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在黄丽亦褒亦贬怀疑与肯定的语言中,我听出了更多的是赞美,心中暗自乐滋滋的,而外表上仍很歉意地说:“我是文过饰非,你也不用太过誉了,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要你不把它看成是……”

“看成什么?”黄丽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她一针见血的说:“看成是美丽的谎言,锦绣的陷阱和舒适的圈套,专门对付女孩子们用的花言巧语是吗?恰恰相反,我这个人就是有天生的免疫力,我能从所谓谎言中分化出‘美丽’;从陷阱中挑选出‘锦绣’;从圈套中寻求只有我自己才能感悟到的无比‘舒适’,你信吗?”说着,在这晚霞即将退去,华灯尚未明亮的一刻,她对我莞尔一笑,继而仍很自信,并以一种能战胜一切的神情,边走边侃侃而谈:“写作这东西,很有趣,有文化的人,不等于人人都能写作。老实说,有一些酷爱理工方面的人,能说人家没有文化吗?可是就有少数人不谙文理,语言逻辑性又差;还有一些食而不化的,这些人貌似有文化,成天也在写写画画,写画出来的只能用于糊墙。可是,你这位说不上是文化人的‘文学爱好者‘,却能稳打稳扎一步一个脚印的去学、去写、不浮夸、不做作、不争强好胜、不自以为是,是最为可贵的,当然也是可爱的。你就像一块尚未加工的璞,这自然之美、纯洁之美溢于言表。”她怕我打乱了她的话头,将握着我的手一用力,暗示我要听她一鼓作气地说下去。“前天晚上你在外滩公园即兴口述的‘满江红?流萤’,与古人的诗词相比较,当然是浅显了点、也稚嫩了点,但不失为一阕现代人仿古佳作,有思想、有深度、有骨、有肉,读之有味!看现代青年又能有几人爱好此道?昨晚,你又连夜奋战,居然拿出一篇近万字的回忆,并能准确冠名为‘也走麦城’,内涵更为丰富,将一个不肯认命、不甘堕落、有心奋战、无力回天的农村小知识分子,在逆境中能自我解剖、自我觉醒、自我诙谐、自我抗衡的小人物,描绘到骨子里去了。而且,又能将一个农村稍有知识的年轻女性,刻画得有情有趣、不卑不亢、合情合理,更是难能可贵!你没有用低级的、庸俗的手法去描绘一对坠入情网的有情人而妄自拔高,虽然只是平铺直叙,却能看出她的理念,她的自强,以及喜怒哀乐,真是至情至性。说实话,我被她方大姐的为人和个性征服了,我要高喊一声:方大姐!你受委屈了。”

此时,都市里华灯齐放,像置身于一片光的海洋!我从如痴如醉中骤醒过来,没有阻止,也不争论,一任身边的黄丽是那么温情的、真诚的娓娓评说,真的说到了我的痛处。我的眼睛润湿了,心底在呼唤:“凝玉!你在哪里?有一位你不知名的小姐妹,在为你争名,为你惋惜,为你公平评说。”

在强烈的多彩灯光的映照下,黄丽也似乎从迷惘中清醒过来,见我汗渍和泪痕交错,沉沦在往事中不能自制,急忙将手帕递给我,我坚持不受,她便强制性地在我的脸上点拭着。人行道上人来人往,看到这位艳丽的姑娘,深情地为她身旁这个乡下人模样的男子,在揩拭着脸上的汗水,没有一点做作,是那么自然、那么真诚,也就自然的品论起来:“是阿哥,还是阿叔?这小囡好多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拉住黄丽不走了,站在路边不安地问:“你看你,好话说了一箩筐,到底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黄丽这时也感到自己唐突,连忙笑着说:“到了到了,南京有个夫子庙,上海有个城隍庙,这里的城隍爷最灵验,有求必应!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找方大姐吗?昨晚找到你那个假表妹时,也没问出个山高水低。今晚你不妨求求这位城隍爷,说不准他会为你指点迷津!”

“去你的!你这个也会装神弄鬼的丫头片子,原来是拿我消遣来了。”还没等我再发作,就被黄丽满脸堆笑的抢着说:“我知道陈兄是一位无神论者,哪敢装神弄鬼的消遣你,无非是逢场作戏罢了。我知道你一夜辛苦,没能睡好觉,中午也没机会休息,真是难为你了!故而今晚特地约你来这儿,让你尝一尝这儿的小吃,看一看这儿的平民市场,作为慰劳和补偿而已,别无他意。再说,这儿虽然叫做城隍庙,却和我们南京夫子庙一样,内涵早已名不副实了。到哪儿去找城隍爷求告啊?你呀,你真是个可爱的迂夫子!”

我听了恍然大悟,也笑笑说:“在下一味愚鲁,不识进退,委屈了黄大小姐的一片至诚。正好我也感到腹中饥饿,每次都是由你请客,今晚就让我来请,借以答谢你多次为我济困解围。”

“你来请?省了吧!”黄丽兴奋地说:“你那每月三十几块钱的工资,勉强能够维持你和南京的两位老母的生活所需。再说,是我把你骗来的,还是由我来做东的好。何况我又是上海通,上海人不会来捉弄我的,你就老实点儿随我来吧。先吃晚饭后逛市场,让你一开眼界领略一下东方明珠上的‘明珠’——上海城隍庙夜市。这儿亭台楼榭、曲桥流水另有一番天地,览后也不枉此生。”说着,亲切地牵着我的手,摆出一副逍遥自在的神情,向城隍庙市场走去。说也好笑,在穿着上我和她反差之大,几乎令路人频频驻足,而她一点也不在意,是那么自然的、毫无做作的举动,反而更令我局促不安!

黄丽把我领进一家面馆,每人要了一碗杂烩煮面,老规矩,另外为我增加一客锅贴。面馆里晚市生意很好,大堂里灯火辉煌,几张大吊扇在快速旋转,阵阵凉风袭来,周身顿感舒适。黄丽一口流利的上海话,确实派上了大用场,加上她人又秀美伶俐,不仅慑服了服务人员,连四旁同餐的众多男女食客,也无不被黄丽美丽的外貌和飘逸的举止所吸引,投来多少羡爱的目光,调皮的黄丽更是加大了表演的力度。她明知我们俩在衣着上、风度上悬殊,却又显得格外地尊重我、体贴我,那种亲切与和谐,倒让我更为自惭。

出了面馆,黄丽将坤包大揹在肩上,倒显得更为别致。手中的檀香扇,展开来驱热,合拢起来又成了“导具”,指指点点,是那么自然洒脱。我无奈只好亦步亦趋的紧随着她,走在长长的曲桥上,桥下平静的水面,在五彩缤纷的灯光炫耀下,像一副硕大的墨绿色的绸缎,平铺在星空下微微颤动。峨眉似的一勾新月像少女样的羞赧,刚露面就又隐没在西天的边沿。那一缕缕游丝般的浮云中,把一座大好的晚空,拱手让给了狡诈的星群。

黄丽把我领进了茂密的商业群,众多的商品令我目不暇接,也无法用语言来描绘。有多少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商品,让我这个刚走出农村的乡巴佬,就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走进大观园,看得眼花缭乱,真有点头晕目眩!她明知我不想买东西,其实也无钱买,无非是开开眼界,跟着瞎逛,打发时间罢了。我们俩信步走进一家挂饰商品店,各式各样加工好的玉、石小配件,称得上琳琅满目、色彩斑斓。她在十二生肖小挂件中,信手拣了一只玉雕的小狗和一只小巧玲珑的玉兔。付清钱后,便将那只玉狗的红色挂线绳拉开,不容分说当众套在我的颈脖子上。又把玉兔挂在自己的颈上,走出商店后神气地说:“玉兔是嫦娥的宠物,它不甘寂寞,不愿在广寒宫里度夏,偏要来到这个喧嚣的、炎热的人世间探秘。恰巧又遇到了你这头不守天规的哮天犬,也贪恋凡尘,想不到我们一见投缘、一拍即合,岂非天意。”

“黄大小姐,你在乱说些什么?”我怕黄丽一时说偏了话题,说漏了嘴也无法挽回,便故意拦住她的话头。黄丽兴致未减,坚持按她自己的思路边走边说:“我没有乱说啊?你是属狗的,今年二十六岁。我是属兔的,比你小五岁。本是同应天上神仙们豢养的宠物,又都在尘世间相遇,不是天意是什么?”她细想这话说的是有些不妥,为了掩盖自己的一时大意,赶忙又说:“不过,我仅是好玩,就事论事而已,你切不可再往歪处想唷。”就在这时,她突然一把紧拉着我的手,用拢起的檀香扇迎着五彩的光亮,指着曲桥前面快到湖心亭茶社的地方,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背影说:“你快看!那个女的,像不像你那个假表妹,叫刘什么来的?”

黄丽的惊呼,岔乱了我的思绪,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定神细看,距离不到三四米远,尽管是晚上,看得一清二楚,前面那个女的背影,太像蔡小娟,不!现在应该叫刘小云了。想起前几年,她和方凝玉姐妹情深,成天在一起唱歌、演戏、跳大秧歌舞。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与方凝玉一样,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哪怕再会乔装,我一眼也能认出来。现在,她就在我和黄丽的眼面前,和一个不是她丈夫二胡的男子亲昵的相拥着走进茶社。灯光下,黄丽见我呆呆地望着前面的刘小云背影,赶忙提醒我:“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对,你不要出面,招呼由我来打,免得你俩见了面时,双方都很尴尬!”

“这,不好吧……”我犹豫地说:“是不是刘小云还不确切。即或是她,昨晚我们才和她见面,你还援助她二十元钱呢,见了面说些什么好啊?好在她还没有发现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