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杉淡淡然回头看了顾容志行一言,“今日的宁王,早已不是昔日的宁王,不劳皇上费心。”
顾容志行眼帘未动,心底却开始打起鼓来。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死死缠绕着他,让他觉得异常不安,从诸侯王未得传召入京,仿佛一切便落入了一个陷阱。
顾容志行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可是,又找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复又抬头,看着渐去渐远的宁王和那个小太监,心底咯噔一声,随即又想,不应该,族人不会出卖他的,族人还要靠他,夺了这大顾的天下。
顾容志行越想心底越乱,偏偏此时又不能表现出半分,一殿臣子看着他,依旧和往常一样,肃然的坐在龙椅之上,甚至还带了一点儿往日没有的闲适。
顾容志行心底纠结了半晌,最后想,无论结果如何,他总有办法让这些脑满肠肥的人屈服,所谓强权政策,大不了,便让禁卫将他们都围了,再一一下了大牢。
顾容志行想定,也就坦然了下来。
顾容吏远躲在梁上,将他目光中的起伏看了个明明白白,忍不住挑眉吩咐,“漆黑,跟出去看看,顾容志行要玩手脚。”
漆黑点头,飞身而去。
顾容志行武功卓绝,低头喝水之间,忽然感觉到耳际生风,他猛的抬头,却不见任何动静,不由得又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自打司徒仪珊和顾容吏远在香山温泉逃匿以后,他便加强了京畿和皇城的守卫,皇宫,早已成为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别说是人,便是一只苍蝇,恐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才敢飞进来。
顾容志行想到此,长长吐了口气,清冽的茶水顺喉而下,温润的,清凉的,将他心头一束无端的火气熄灭。
顾容志行淡淡一笑,将茶盏放下,却没有盖起茶碗,任由那香气缭绕,沁入心脾。
不一会儿,小太监和炎杉回来了,身后跟了长长的暗清卫,而在黄金一般粲然的暗清卫中间,站了几个人。
顾容志行大致扫了一下,淡然一笑,没有她,他便放心了。终究是一族之人,果然不会背叛自己,哪怕,他自己已经起了反心。
小太监快速走到了顾容志行身边,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顾容志行的笑,便更加爽朗起来。
“宁王带来这些人,都是你的证人?”顾容志行淡看一眼,个个衣裳褴褛,看着就像是从什么地方临时揪来的人。
“正是,皇上和诸位大人莫要看他们衣裳褴褛,便不将他们当一回事,这些人,可都是本王从刀口下救下的人。”宁王振振有词,群臣再次哗然。
顾容志行早已有了后招,也不介意,只笑着问道:“那便请把,宁王。”
炎杉一笑,转头看着身边的一个男子,高声说道:“这位男子,众位大人看一看,可还识得?”
炎杉说着,拉着那个苍老汉子围着所有人走了一圈,众人蹙眉思索,忽然,其中一个说道:“这位,这位不是二十来年前忽然失踪的李太医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越看越像,不由得都点头附和。
顾容志行眉头一挑,李太医?失踪的?为何他没有半点儿印象?
炎杉笑道:“的确,这位便是二十五年前失踪的太医,然而,他的失踪却是一场阴谋,他满门被斩,幸而命大,得以仓皇逃匿,投奔了燕地。”
众人再度哗然,李太医的经历,显然藏了秘密。炎杉扫了一眼李太医,说道:“李太医,今日便是你全家沉冤得雪的大日子,你有什么冤屈,便当着众位大人的面,说清楚吧。”
殿中一片混乱,漆黑悄悄潜了会来。
顾容吏远头也没回,只说道:“来得正好,好戏开锣了。”
漆黑扫了一眼殿中,说道:“主上,顾容志行调集了大批的暗清卫在外埋伏,估计,这里一言不妥,便要动手。”
顾容吏远看了看顾容志行,笑,“你却通知各诸侯王驻守城外的队伍,若是见到信号,便要起兵攻城,另外,让古宁今天也别闲着,该怎么突袭,还怎么突袭。”
漆黑点头退了下去。
顾容吏远低头,看到李太医已经跪在了地上,“各位达人,要替小人做主啊。”说着,便老泪纵横,他跪在地上,身形单薄,头发半百,哭得凄凄惨惨,直让人觉得难受。
“李太医有什么便说吧。”一个武将忍不住提醒。
李太医抹了抹泪,这才坐起身,道:“二十五年前,太后的确怀过身孕,然而,却因为一次意外,导致滑胎,而又因为太后滑胎后,不允许太医及时就诊,故而,太后血崩,再也,再也无法有孕。”
李太医说完最后一句,仿佛终于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殿上却一反常态的寂静无声,众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顾容志行。
太后无法有孕,那么,顾容志行的身世,便有诸多疑惑了。
“李太医,你可知你今日所说的话,有什么后果?”武将再次开口。
李太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从老夫替皇太后请脉之后,老夫便知道这后果,老夫一家百来口的血,也告诉了老夫此事有多严重。”
李太医说得字字滴血,众人又是一阵彷徨。
“或许,此事尚有疑惑,而李太医却是想借此迷惑众人,为自己家人报仇?”另一个文臣说道。
李太医抬头看着他,猛然间呼啸着朝他冲了过去,众人一惊,急忙闪身让开,李太医却一头撞到了柱子上,顿时血流如注,他瘦弱的身体萎靡的倒了下来,堪堪抬手指着适才说他的文臣,“老夫,老夫以死明志。”结结巴巴说完,头一歪,便再也不动了。
鲜血染了一地,溅落在黄金的柱子之上,触目惊心。
殿中一片哑然,一个老妇人忽然爬了过来,伸手抚摸着苍老的李太医,随即,怒目圆瞪回望着身边的文武大臣和各位诸侯王。
“李太医,字字泣血,诸位如何忍心还将他逼死?他所言,句句属实,老婆子可以证明。”
“你又是何人?”适才的文臣问,声音却已经发了颤。
老婆子站起身,“吾乃二十五年前侍奉太后的姑姑,苏然。”
众人一惊,有太后身边的人作证,看起来,顾容志行的身世,果然是大有问题。
顾容吏远淡淡笑着,他并没有直接攻击顾容志行,指他身世不明,他只是提出诸多证据,让众人心有怀疑。
人心,总是可怕的,一旦他们心有疑虑,便会离心离德,如此一来,顾容志行政令不畅,自然也就宛若被折去了羽翼。
“适才李太医所言,句句属实,太后的确有过一次身孕,却也因为那次滑胎,导致了再无法生育。此事极为机密,故而,太后并未对人提起,就连先帝,也是不知道的。”苏然的话,再一次让众人心惊。
太后欺君?竟然隐瞒了这样的事实,从别处抱了个孩子来冒充先帝血脉?
众位大臣心中一想,看顾容志行的眼神,便古怪了起来。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竟然如此诋毁已故的太后,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倒是打得如意算盘,明知道太后已殁,再无人可对证,便将这一盆盆脏水泼在太后的身上。”另外一个文臣也痛心疾首的骂。
苏然淡然一笑,“太后尚未敛葬,只需请一位众位大人信得过的太医一验,便知老奴和李太医所言,是否属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