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只是朋友之间的一份见面礼，在这冥界我唯一有点印象的大约就只有你了。所以才托人烧制了这份礼，渡，难道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空华转过脸来，看我的眼神里带了淡淡的落寂，我有些不忍。在这忘川河边生活了千万年，其实我也渴望能多几个能走动的朋友，像烟云知之类的。

“其实也不是这样，在这寂寂寥寥的漫长岁月里多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我心虚的低下头，捧着茶盏偷笑，左手下意识的伸过去摸摸那套精致的茶具。

“那就好，我还以为渡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空华的声音很是好听，清清灵灵的像是山涧的清泉。我有些无法想象他做为凡人时候的残忍和无情，明明是一个不难相处的人，情之一字实在害人。

“冥府的人，其实我也认识一些但是不多，主动和我结交的你倒是第一个。”我倒了杯彼岸花的茶汤给空华，我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他的，连个屋檐都没有的人招待客人实在有些拙劣。

“是吗？冥府里的鬼市甚是热闹，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空华看了看面前的茶汤，咧了咧嘴角捧在手里取暖却并不喝。

“是吗？我倒是忘了，之前的几百年有个朋友拜托我帮他照顾花。所以一直在亡魂谷，等他终于回来彼岸花已经要开了。”我觉得有些遗憾，冥府的鬼市很是盛大，几千年前有幸参加过一次，手里现在用的茶具就是在鬼市买来的。

“是亡魂谷的烟云知吗?我听其它的鬼差说，这忘川河边上只有他一个人在种花，听说他种的花格外的漂亮。”空华像是对花并不特别感兴趣，说起烟云知的时候眼神说不出的淡漠冰冷，我忽然疑惑了，不明白空华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或者不过时潜意识里的抗拒罢了。

“恩，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不喝，我记得你刚来这里的时候，很是喜欢我煮的茶汤。”见他捧在手里的茶汤，渐渐的冷了，我蹙着眉有些不太高兴，彼岸花茶汤是我唯一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东西，这个空华实在是不太讨人喜欢。就算再不喜欢我煮的茶汤，也总要装个样子喝上一口，他却从头到尾也没喝。

“你不知道吗？冥府的鬼差是不能碰彼岸花的，对我们来说这花是致命的毒药，虽然不至于死这么严重，但是却算是犯禁，听说惩罚不轻。”空华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最后自己笑起来，脸上带了释然。空华一开始还以为这个渡，是想要为难他，原来是并不知道。

“这样吗？可是那家伙时常来讨杯茶汤喝，也没见着有什么事情。”我目光灼灼的盯着着空华看，总觉得他在说谎，毕竟他不是第一个喝彼岸花熬煮的茶汤的鬼差。

“你说的那个人自然和我们这些寻常的鬼差不同，我还以为渡不喜欢我，才故意要请我喝茶汤，原来你本就不知道，这样我就觉得安心许多。”空华慢慢的笑起来，那张俊美的脸庞，眉眼之间都是花香绽放的温暖，又像是暖春雪水消融的悄然。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他并不像是在说谎。可是那鬼差能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一身衣衫换成了黑色，精致的缎面上绣满了繁复缠绕的花朵罢了，还不一样是鬼差。

空华陪着我在亭子里数落尽忘川河的鬼魂，我从奈何桥上走过去彼岸摘花的时候，他就坐在亭子里看着我发呆。我每次回头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悠远的落在我的身上，或者大约是我的错觉，毕竟忘川河太过宽阔，但是那种被温柔注视着的感觉实在很明显。

等我摘了大把的彼岸花从奈何桥上和几个新魂魄走下桥来的时候，空华从亭子里走出来和我道别，说是有任务下来要去一趟凡间。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帮我带回来，我想了想摇摇头。我不曾去过凡间，也的确不需要什么，空华笑了笑说看见有趣的就带回来给我，转身走的时候一脸宠溺的摸摸我的头。

我站在桥边晃神了一会儿，很少有人这样像长者一样的抚摸我的头。毕竟我在这忘川河岸边存在的时间太长，虽说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是也算得上是一个千千万万年的存在了。虽然长得一张看上去年纪不大的脸，但事实上并不年轻了，这样被宠溺的感觉很微妙，但是似乎不赖。

新茶汤煮好的时候，那家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蹦出来了，明明都没看见人影抬眼就见对面坐了个鬼差，一身漆黑的颜色。即使我已经很习惯他的神出鬼没，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你居然错过了鬼市，是去那只蝴蝶那里了吧！听说最近他用自己的精元和忘川深处的寒冰，养出了一朵叫七月的幽昙，还修成了妖身简直找死。渡，在你的心里那家伙总是比我重要些。前些日子来找你一起去鬼市，你居然不在我就知道你是去那只蝴蝶那里了。”来人不客气的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的茶汤就往嘴里灌，冷冷的嗓音却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抱怨。一张白皙俊俏的脸，硬邦邦的冰冷，撒娇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擅长嘛。我忍不住叹气，看他喝了几碗茶汤下肚也没什么异样，愈发觉得空华是在骗我。

“你们鬼差听说不能喝这茶汤，你每次来都喝这么多也还是活蹦乱跳的。”我撑着下巴，盯着眼前五官俊逸，浑身一股冷漠味道的家伙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朵花来，不禁更加确定真的是被空华骗了。

“你遇见新晋上来的鬼差了，大约是有这么个规定，我和他们自然是不一样的。”来人弯着眉眼笑起来，仿佛自己作了多得意的事情。那双看起来冷冷淡淡的眼眸，却像是缀满了闪着光亮的石头，笑得像是个偷腥的猫儿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都是鬼差，你们这不是明着欺负新人吗？”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冥府的规矩多，不像我一个人在忘川河边闲散自在。

“他们喝不出着茶汤的味道，给了他们也是浪费，再说用彼岸花和忘川河水熬煮的茶汤，鬼差毕竟是魂魄喝多了总是不好的。”一双纤细的俊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锐利。那中间不时闪动的森寒冷厉让我很是不解，明明是个看起来格外冷漠的人。

“难道你能喝得出来。”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茶汤大约也只有我能喝得出味道来。

我看着茶碗里浅红色的茶汤，茶水里泡着褪掉了颜色雪白的彼岸花。还记得很久以前的彼岸花是绢布一样的白色，后来忘川上架起了奈何桥彼岸花就变成了血红的颜色。我捧着茶碗喝了一口，茶汤里带着淡淡的腥味，是鲜血的味道夹杂着几丝浅淡的甘甜。这就是彼岸花和忘川水煮出来的茶汤味道，很是普通也说不上好喝。

“这世间能喝出这茶汤味道的，大约也只有你了。”男子耸了耸肩，浅红的茶汤倒进嘴里，味蕾上什么也没留下，就像是灌下了大碗的温烫白水。

“七月是个可爱的女孩子，长大以后一定很漂亮。”我加了些干燥的花朵到茶壶里，放在炉子上和着忘川水慢慢的煮。想起亡魂谷里长在寒冰上的幽昙，还有烟云知那一头斑白的青丝，望着缓缓流淌的忘川河水发呆。

“是女孩子，我怎么听说是男孩儿。”男子挑了挑眉很是意外的看着我，显然觉得我的话不怎么可信。

“是我想错了？”我下意识的蹙紧了眉头，魂魄从奈何桥上落下去，咕咚的声音格外的脆响。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找走了，茶壶里的茶汤被他喝得一干二净，我叹了口气拎着茶壶从忘川河里打了大半壶的水，加上干燥的花朵继续煮。

忘川河边的时间像无波的河水缓慢的流淌，我靠着数魂魄的数量来计算时间。

再次见到七月是大约300年以后，中间的时间空华去凡间执行任务带了些凡间的小玩意给我。像是糖人，冰糖葫芦，发簪，奇怪的面具这类的东西，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玩的。

遇见七月的那天，我正好在玩空华带给我的拨浪鼓。用一根实木串起来的小鼓，两边垂着用绳子坠起来的小珠子，左右摇晃的时候就会发出咚咚的响声，很是有趣的样子。

一个满头白发的人，抓着一个浑身红色衣服的人从从彼岸横渡过来。那一身的红妆很是喜庆，和彼岸花的颜色很像血红血红的。我好奇的扔了鼓，走近了去看。就看见脸色铁青的一头白发的烟云知拽着一个一身红衣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岸边。烟云知本就是一个谪仙一样的人物，现在一头白发愈加的衬得那张俊美的脸，谪仙般气质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