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你这是怎么了？”我走过去看着他攥在手里的那个孩子，那孩子生得十分的精致可爱，十多岁的孩子生得唇红齿白，不过那双倔强的眼眸里满都是戒备和疏离。不知道是因为被烟云知拽着还是因为之前哭过，脸颊和眼眶都是红红的。

“烟云知你放手，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我要去凡间我就是要和宇文在一起，你就守着你那宝贝似的花园就好，何必来找我。”少年鼓着腮帮子，挣扎着大声的叫嚣，温和的眉眼藏着几分倔强和难过。

“烟七月你必须呆在这个鬼地方，凡间不是你该去的地界，你这是在自找死路，你才修成妖身多久就想着往外跑。”烟云知的语气称得上气急败坏，我是头一次看他这样生气，烟云知在我心里一向是一个温和的妖鲜少动怒。就算以前我不小心打碎了他最喜欢的花盆，也只是见他蹙了蹙眉。

“云知，他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事情慢慢的说。”我过去拉生气的烟云知，他扬起的手就要落在那孩子的脸上。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一脸倔强的看着烟云知，大大的眼眸里都是滚动的眼泪。

我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说过，我是一个心软的人，最看不得的大约就是谁的眼泪了。

“你让他打好了，反正他从来都不喜欢我。”那孩子倔强得很，眼里都是泪却还是嘴硬的逞强，我看得一阵心软。

“云知，你有多疼他不用我说，你真的舍得吗？你冷静点，到亭子里喝杯茶汤吧。”我拉着烟云知的手不放，有些魂魄好奇的围过来看我们。这实在不是什么吵架的好地方，虽然他们最后未必记得。但是还是感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不安。

烟云知气得眼睛都红了，最后只能别开脸，沉默的往亭子里走。手掌却始终死死的拽着那孩子不放，我有些担心赶紧跟过去。鬼魂们见没什么可看的，就慢慢的往冥府的地界上走。

我到亭子里拿出茶碗，倒了茶汤给烟云知。他看了我一眼，终究是松开了抓着七月的手，他以前不喜欢我煮的茶汤，说是像白水一样的难喝，现在却一杯杯的往嘴里灌。

我看看七月又看看烟云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七月是男孩子？”我捧着茶碗问得有些犹豫，七月身上的大红长衫怎么看都不是女孩子的衣服，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烟云知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微微闪躲的眼神带着几分心虚的神情。

“我是男孩子有什么不对吗？”七月瞪着我，气鼓鼓的一张倔强的脸。放在膝盖上的收却死死的捏着，明明心慌得厉害却是不肯在脸上显露半分。

“没什么，小时候见你豆丁似的可爱得紧，还以为是女孩子。”我低下头，烟云知只和我说了几个人之间的牵绊，却没有真的说明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仔细想想不过是我自己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喜欢的是叫织梦的昙花妖。现在想想我却从来没见过那个叫澜沧的少年，带着妖精内丹的少年应该是很特别。织夜内丹给了澜沧，元神和本体都被毁哪里还能再修成妖身，倒是得了花妖内丹那个叫澜沧的少年。

“你就是烟云知喜欢的那个女人，你们在一起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管我，反正我不过是意外修成妖身的幽昙罢了。”七月低下头，眼泪就从眼眶里落了下来，膝盖上血红的衣衫染上了湿意，肩膀止不住的发抖。

烟云知没有说话，死死的盯着手里的茶碗，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亭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很尴尬，我的眼神来回的在两个人之间晃动，什么时候我就成了烟云知喜欢的女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七月，你真觉得你能修成妖身是意外吗？我在忘川这千万年，亡魂谷从来没有什么能修成妖身。”我见茶壶里的水快熬干了，站起来到河边去加水。我虽然没有半点灵力和法术，但是烟云知真的不对劲，那个家伙说烟云知是在用自己的精元在养着七月，我总觉得烟云知大约就要死了吧。

七月抬眼看烟云知，那双被眼泪浸湿的双眸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大约是刚才忍着，嘴唇上被咬破渗了些血出来，肩膀一抽一抽的看得人心疼。

烟云知还是看着手里的茶碗发呆，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

“渡，这茶汤的味道很特别。”烟云知抬头看我，我手里拎着的茶壶在听到他的话后，震惊的掉在亭子的台阶上。这世间只有我能喝出彼岸花和忘川水煮出来的茶汤的味道，如果真的要计较，就只有快要渡忘川河的魂魄能尝出其中的味道。烟云知看着我的眼神，说不出的悲伤，这个谪仙一样的男人看着七月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眷恋。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烟云知，七月趁着他虚弱的时候又偷跑去了凡间，烟云知的魂魄从奈何桥上走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我招手让他来亭子里喝杯茶汤，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请魂魄喝我煮的茶汤，他笑着说味道很特别。

他走了以后，我去了亡魂谷在烟云知常住的地方看见了一只美丽的凤尾蝶。他打理的花园已经杂草丛生，我把蝴蝶带回了奈何桥边，拖空华从凡间带回来一个精致的盒子，把它放在里面。

空华问我会不会很难过，烟云知毕竟是我要好的朋友。我只是看着忘川河水有些发呆，其实烟云知的死，并不让我觉得难过，我只是觉得有些理所当然。当我看见他为了从忘川深处弄到一块寒冰而斑白了头发，我就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情。

七月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彼岸花凋谢的那一年。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模样，二十出头的青年生得很是俊秀青雅，一身的淡青色长衫，一头墨发，眉眼清澈温和却依旧藏着年少时候的一些倔强。

“就算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也应该回去看看他的花园，长满了杂草简直就已经荒废了，他不是最宝贝他的那两片花园了吗？”七月看着我，不客气的在亭子里面坐下来。说出的话带着几分酸涩的味道，眼神却下意识的四处搜寻，又防备着我会不小心发现。

“澜沧我没想到，那个故事里他喜欢的是你，这是他留给你的。”我看着七月觉得他还是那个倔强的孩子，我把装着凤尾蝶的锦盒递给他。

“什么故事。”七月拧着眉看着我很是不解，然后死死的盯着那个盒子看却不肯打开。

“一个不太美好的故事，不过是都过去了，打开看看吧，我想这是他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我忽然很想看看七月后悔的脸，烟云知死后被打回原形，内丹却不见了踪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烟云知的内丹就在七月的身上。面对情爱本就没有什么对错，澜沧也好，织梦也罢，记着这些所有的烟云知后悔，内疚了几千年。其实想想当年他离开不也是想成全了两个人人吗？三生石雕琢的祝福，哪里是那么好得到的东西，只是永远也没有机会送出手去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七月看着锦盒里的凤尾蝶很是恼怒的看着我，像是我做了什么戏弄他的事情一样，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死了，你在凡间风流快活的时候，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死在亡魂谷，没有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见着他从奈何桥上走下来，我也不知道他死了，而且失去了内丹，不然也不会来着奈何桥。这是他的原身，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一直收着，你现在回来了就给你再好不过。”我淡淡的看了七月一眼，眼前的人眼眶都是红的。

其实我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流泪，那是怎样一种感觉，我至今都不清楚。我终于如愿以偿的看见了他脸上的悔恨，七月看起来意外的沉默。拿着锦盒站起身就走，从衣衫上滑出来的是那块三生石的碎片拼接起来的玉石，下面坠了些好看的穗子。

我忽然记起那个年轻气盛的蝴蝶妖，昏迷在忘川河边死死的攥着几块三生石的碎片不撒手的模样。

后来，后来七月如烟云知所愿的留在的亡魂谷里。我却没有再去过，我实在不知道没有烟云知的亡魂谷还算不算亡魂谷,多了七月却没了烟云知的亡魂谷，我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以为不去不看见，亡魂谷就还是原来的亡魂谷。

我依旧守在奈何桥边的亭子里用忘川河水添上彼岸花煮茶汤，茶汤的味道还是一尘不变，带着鲜血的腥味和一丝丝的甘甜。

我叫渡，我是忘川河上的摆渡人，凡间的人也叫我孟婆。彼岸花开的季节，就会看见我在奈何桥边的亭子里煮茶汤，等那些喝茶的魂魄，听他们说那些就算走过了彼岸花海还是忘不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