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莫忧突然问:“于大哥,请问丁谓身边还有谁?”她改了称呼,在长辈前面,大侠二字,于刚听了别扭,称之为“大哥”,莫忧也觉别扭,于刚叫田婆婆为“姑母”,从关系上讲,应该算是莫忧的上一辈,不过,大家都毫无血脉之亲,也就没有什么计较了。

于刚一愣,据实答道:“一位半百老妪,丁谓称之为夫人,还有一个护卫,三旬左右,脸若黑漆,对丁谓倒是忠心,因为保护丁谓,已经被我们杀了。”

莫忧心中隐隐难受,那半百老妪想必是丁夫人,怎么不见二夫人,看来她已不在人世,念在她是青月的养母,也生出恻隐可怜,那个脸若黑漆的护卫想必就是吕扬,吕扬并非是对丁谓忠心,而是为丁青月忠心,受青月之托送丁谓平安到崖州,想不到竟在半途之上被杀,可怜他忠肝义胆,为主子也为仇人而死,黯然道:“于大哥,那位护卫原本也与丁谓有仇,只因受人所托,不得已保护丁谓,他既然已死,烦请庆元大哥将他尸骨入土为安。”

于刚默想片刻苦,闷闷的不太理解,问:“既然是丁谓的仇人,又怎么会接受这个托付?难为他一身武艺,竟然连这个忠奸也分不得吗?”

莫忧一怔,将吕扬与丁谓之间恩仇简说一遍,田婆婆也是一叹,于刚面色凝重,赞道:“想不到这个吕扬倒是恩怨分明、忠义两全,却是我等不知由来,倒是屈杀了他,莫姑娘放心,在下这就回寨,将吕大侠立碑厚葬。”说罢,告辞退下。

不过半刻,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阵阵,似有一群人涌来,田婆婆略紧眉尖,刚要起身,已听周云岚与长老迎了出去,长老道:“众位乡亲请回,寇公正在昏迷,不能打搅。”

有人道:“寇公病重,让我们进去探望,决不大声说话,惊搅寇公。”附合之声一片,隐隐有哭泣之音。

又有人道:“我们听到消息,寨主已经抓住了奸贼丁谓,何时处死,我们都去丢石头。”

长老道:“这事千亦小姐说了,等寇公醒后,由寇公决定是放是杀。”

有人道:“此事何需寇公决断,丁谓大恶,必杀不能放,还是尽快杀之。”

其他人齐声应和,要求杀了丁谓,田婆婆犹豫片刻,叹问莫忧:“寇公若不能决断,小姐以为如何?”思也罢,仇也罢,丁谓毕竟与莫忧有牵挂,理应问问她的心思。

莫忧略略一想,答道:“婆婆,丁谓与我之恩,一是五年养育供给,二是善待母亲;丁谓与我之仇,一是追杀我三人,致我母亲于死地,二是连番派人杀我,三是伤害罗衣,至今下落不明,私人恩仇,一目了然,如今百姓要杀丁谓,是民生众怨,我不做表态。”

田婆婆怔怔一语,莫忧的话很正公,却很冷淡,她一直知道莫忧对丁谓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但是那都过去了,过去莫忧并不知道自己与丁谓毫无血缘关系,说到底,在她看来,莫忧心底强烈的恨是因为血脉之亲反噬而来,城门分别时,真相大白,莫忧与丁谓毫无血缘,丁谓不过是因为喜欢莫柔而认她为女,如此说来,恨意应该削减,莫忧现在的表现的确不象是仍然充满切切恨意,但是清淡得有些漂渺。

当然,田婆婆还是高兴的,因为莫忧提到了罗衣,想来莫忧对孙女罗衣感情极深,如此也算安慰。

田婆婆移目去看凌梓凤,她是十分喜欢这个年轻人,当初也在他与苏岭之间难以决断,不过京城短短几日,一直陪在莫忧身边的是苏岭,提亲的也是苏岭,从揽月居杜夫人的嘴里得来的信息也是苏岭更加温厚,如今猜测,莫忧与苏岭的婚事似乎并不圆满,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气质灼灼,无可匹敌,不知在莫忧心中zhan有几分。

乡亲们还在院外,久久不肯散去,田婆婆没有出去解释和感谢的意思,她是一刻也不愿离开寇公,惟恐寇公醒来见不到自己,更惟恐寇公撒手人寰时自己不在身边。

忽闻外面传来一声欢呼:“啊,寨主来了。”

有马蹄驻步之声,众人纷纷围上,询问丁谓何时处死,询问寇公病情如何,田婆婆站起身来,门口光线一暗,有人进屋,是个半百年纪的长髯老者,身体魁梧、酱紫面色,神色凝重,他一步进屋,目光即落在莫忧与凌梓凤身上,拱手道:“啊呀,两位想必就是长老所说的莫姑娘夫妇了。”

此言不惟莫忧怔住,就是田婆婆也发了呆,疑惑的看向两人,莫忧苦笑,凌梓凤,你随意一句戏言,这里所有人竟都当了真,算不算污我清白名声?田婆婆询问的目光投来时,莫忧硬着头皮笑着回礼:“是的,晚辈莫忧见过寨主。”

凌梓凤笑容宴宴,跟着行礼,寨主赞道:“好一对金童玉女!天赐佳缘!”

两人笑着谢过,田婆婆心中惊骇,却没有当众发问,将满腹疑团压在心里,问那寨主:“丁谓如何?”

寨主径直坐在床前木凳上,皱眉道:“姐姐,我来正是与你商量这事,刚儿回寨说,你要放了丁谓?”

姐姐?原来这寨主就是婆婆的弟弟了,也就是于刚与周云岚的师父,周、于二人就是奉了这寨主之命去寻找婆婆的。

田婆婆道:“是的,事情都过去了,丁谓已经受到惩罚,何必再要他性命?”

寨主不悦,浓眉竖起,却悄悄瞟了眼莫忧,略做沉吟,沉声道:“姐姐,放他不妥,寇公之事,你虽然恕他,但是丁谓为官不正,百姓多有怨言,当初他是宰相,位高权重,谁也动他不得,现在他是罪臣,被皇上远贬,天意让他路过雷州,就是来送死的,哪有眼睁睁放他过去的道理?”

莫忧看在眼里,寨主也是顾及自己是丁谓之女,恐有避讳,向田婆婆道:“婆婆,寨主,两位商议,晚辈暂避。”向凌梓凤使个眼色,起身要走,田婆婆拉住,道:“小姐不是外人,无须避开。”寨主也觉讪讪,他早已知道十年前姐姐为了莫家母女被丁谓追杀,隐居深山,但是并不知道莫忧与丁谓的真正关系,曾经怨恨过莫家母女连累姐姐,不过不久前姐姐回来雷州,细说了当年情景,恍知莫柔虽是丁谓之妾,一身正气,当下消去怨恨,生出敬佩之情,虽是如此,莫忧毕竟是丁谓之女,当着她的面杀丁谓,血脉之亲恐怕两难。

田婆婆将目光停留在沉晕的寇公面上,道:“此事再议吧,万事等寇公醒来再说。”

寨主默默,虽未立刻说话,眉眼之间怏怏之色分明加重,沉默良久,忍不住道:“姐姐,寇公病榻已久,不知何时醒来,不能总等着寇公决定,当年你坚持追随寇公,经历风雨,如今这点事,还不能为他决定吗?”不待田婆婆回话,已越说越气,语气提了半分,又道,“当年,所有人都反对你们,亦排斥寇公,你离家后,爹爹又恨又气,重病不起,临去之时,将族人召来,叹道,儿女之事,可不必再严加管制,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就好。从那以后,族中女子可为妻可为妾,亦可任与汉人通婚,长老不再反对,这都是因为爹爹想念你了,同时也认寇公为婿,将他视为一家人,如今,雷州当家百姓与苗寨都拥戴寇公,你却反而迟迟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