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段路,水流愈近,莫忧正要欢喜,忽眸光一凝,扬手一箭,呼啸而出,恰在同时,凌梓凤亦手腕一抖,不知抛出何物,远处暗中一物闷嚎一声,没了声息,凌梓凤啧啧笑道:“是我小瞧了你,狐狸出手果然利落。”
莫忧被了一夸,洋洋得意,拍马前去,反讥道:“我也小瞧了你,看你生得风liu俊俏,却比那卫玠强了许多。”
凌梓凤一怔,岔气恼笑:“你竟拿我比卫玠?这褒贬之义……”苦笑不已。
莫忧俏眼戏言:“以你比卫玠,实在是对你无上的夸赞,卫玠之貌,古来无双,《晋书》评其‘半神秀异’,民间有‘观者如堵墙,看杀卫叔宝’之说;卫玠之才,时人有云‘卫玠谈道,平子绝倒’,卫玠拜职,黄门侍郎与太子洗马,如此璧人,凌二少爷,难道屈杀你了?”
凌梓凤哭笑不得,道:“千古一璧人,得于比攀,何敢说屈杀?凌梓凤不及其三分色容,不及其五分才华,所幸自幼舞刀弄枪,身强体壮,不至于被妇人看杀,倒是捡了条性命。”
莫忧失笑道:“你倒是谦逊得很,不过是时风不同了,现下的女子妇孺不象晋时的张扬大胆,要不然,凌二少爷也可以弃剑从商去卖水果了。”
凌梓凤大笑,眸光湛湛,渐浓渐烈,好在林中黑暗,莫忧倒并未过于觉察,已先前一步去捡死兽了,凭声搜寻,果然发现一只野鹿卧死林间,鲜血仍流、体温仍热,一只袖箭银晃晃的半插其腹间,莫忧亦惊亦喜,箭伤腹部即可致它于死?移目往上,忽见鹿颈处露出半截树枝,伤口四周竟无血迹,伸手拔出树枝,血方流出,惊骇的回头瞪着凌梓凤。
凌梓凤倚马而立,戏眼相观,莫忧抚了抚肩头,叹道:“多亏你当初手下留情,否则,不止这肩头,只怕性命也早就葬送于你了。”
凌梓凤先是轻笑,听她说完,笑意缓收,目光深沉,双手将她扶起,指间触及她的肩膀,轻轻抚过,低声道:“对不起。”
莫忧哂哂一笑,道:“真是难得,竟然听到你说对不起,罢了,你伤我肩,我也曾伤你手指,咱们也算扯平,旧事久远,何必再道歉呢。”
两人就地生火,架柴烤鹿,凌梓凤一去往日的风liu雅致态度,翻火翻肉,十分熟练,丝毫不逊于长年生活在深山的莫忧,惊得莫忧目瞪口呆,不多时已闻得肉香四溢,莫忧不禁食指大动,抚掌笑道:“入世不如出世好,人间哪有这等美味?”也不客气,撕了一腿大嚼起来,边吃边赞,细细品味,与田婆婆所烤味道有些出入,似乎更为鲜嫩。
直吃到嗝声连连,莫忧才罢手,仰头后靠石上,向凌梓凤笑道:“实在不曾料想到,凌二少爷还有这烘烤野味的手艺,也算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了。”
凌梓凤凑过来倚坐在她身旁,趣笑道:“这话怎么听都不象是夸赞一个男子?倒象是说哪户小家碧玉贤慧能干,不过也是,依你这性子,要是正儿八经的夸奖我,反倒是件怪事了。”
莫忧“卟哧”笑出声来,侧脸看他,正对上两道深邃的目光,一时间呆住,再回想起丁府初见戏语与凌府后山冷言对峙,哪里想到今天竟能在这荒山野岭笑语相对,果然是酒一样醉人的男子。
相视无语,莫忧暗暗一叹,起身去寻涧水,凌梓凤怕她迷路,默然跟在身后,拐过一道翠嶂,乌林中一带银光闪闪,不过丈余宽窄,蜿蜒而行,叮咚声响如击玉石,淙淙细细如缕如丝,莫忧欢呼一声,跃过去,洗净手,凌梓凤则出奇的安静,凡事随她身后,只是莞尔一笑,并不多话。
腹饱身暖、手净心畅,山风透过密密的树叶,微拂衣襟,轻抚脸庞,格外舒服,两人牵马信步,并肩而行,莫忧不禁心中苦笑,孤男寡女一道,气氛很是暧mei,古人都说花前月下共温存,未曾说及有黑灯瞎火逛森林的,此夜此景,可为平生一件趣事了。
两人自从相识,时分时合,每每见面,都不免戏谑相嘲,这样沉默就是第一次了,凌梓凤似乎享受其中,莫忧则浑身不安,忽闻人音遥遥传来,竖耳细听,竟象一群人喧闹之声,再细看天色,似乎有一方天色微呈绦红,跨马奔去,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歌舞之声,这山道之中,声音虽近,走起来就远,莫忧却欢喜起来,笑对凌梓凤道:“莫非赶上了山寨中人的篝火盛会,咱们正好去瞧瞧热闹。”
凌梓凤也道:“极有可能。”两人催马疾进,果然在一片山谷之中看到盛景,百十来人围成一圈,奇装异服载歌载舞,中间升腾一堆柴火,其中一位姑娘,头遮红巾、身着彩衣、腰肢如柳,在众人之间款款舞蹈,远远的看不真切面容与身段,只觉得她跳得欢快而热情,颇有感染力。
莫忧笑道:“哎呀,好得很,有眼福了。”跃下马上前,这时,众人之中走出几位盛装少年,围着那红衣女子又唱又跳,莫忧看出些苗头,那些少年似乎在向那女子表达爱慕之意,如此时刻,还是悄悄观看不要打搅为好,扭头看时,凌梓凤已牵马跟在身旁。
火苗窜起,映出众人热烈而欢快的笑脸,他们似乎沉浸于中,并未发现远方站着的两人两马,两人也乐于旁观欣赏,一语不发,此时,众人散了圈,各自舞蹈,却仍是围着那女子。
那女子如群星之拱月,火热而妩媚,对几个频频献歌献舞的少年时近时疏,并不与其中哪位格外热情,想必是仍在犹豫不决,选不定心上人。
那些少年不肯放弃,越发卖力的献殷勤,渐渐的那女子好象有了意向,对其中一个高大魁梧的少年尤其亲热些,愿意与他牵手共舞,那少年自然喜欢得很,英俊的脸上笑容朵朵。
莫忧实在忍不住,笑道:“这样热闹,只做旁观,太可惜了,不如我们也参与其中,与他们同乐,可好?”
凌梓凤笑道:“你若想唱歌跳舞,我自然乐于奉陪。”
莫忧笑道:“女子唱歌跳舞,并不稀奇,你凌二少爷若是肯唱支曲,那才叫我开开眼界。”说完,拉着他就往前跑,竟未意识到握住他手,凌梓凤微微一笑,只做不知,由她拉着奔向人群。
这时方有人看见两人,热情的围上来招呼,献上果茶与烤肉,虽然两人刚刚吃过,也不忍推拒,欣然道谢接受。
一位老者走过来,白发白须在火光之下映得熠熠生彩,那老者抱胸见礼,欢迎两位客人远来,神色详和而热情,两人亦彬彬有礼的回谢,客套几句,那老者步入圈内,扬臂高呼:“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我们美丽纯洁的渺露公主献上一曲,感谢客人的到来,祝愿客人幸福绵长。”
那美丽的红衣女子渺露公主盈盈走来,围着凌梓凤和莫忧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时如飞燕掠枝、时如红云浮空,妙目流盼、款款含情,轻启兰唇,声如莺燕清脆悦耳,只听她唱道:
“弦月挂东方,野花铺山岗,
远方的客人啊,欢迎你来到我美丽的家乡。
奉上一碗酒,醉客到天明,
篱外的彩燕啊枝头的花,唤你醒。
献上一支舞,以表仡熊情,
碧蓝的天上啊皎洁的月,透透亮。”
欢快的歌声在夜空回旋,唱腾了火光冲天,唱开了沉沉夜色,唱来了弦月东升,唱欢了少年情怀,莫忧不禁鼓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