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震安哈哈笑道:“苏夫人说笑了,我这小庙哪里容得上这尊大菩萨。”移目收笑,凝目问道,“阁下年纪虽轻,仪态不凡,潘某人隐居此山数年,江湖中人多半已忘了潘某人,想不到阁下却记得。”略略一顿,微露笑意,抱拳道,“今日既然相逢,也算缘份,阁下何妨报上尊姓大名,潘某人也攀个交情,潘某人已在厅内备下酒席,聊表东道之义。”
凌梓凤笑意轻浅,道:“不敢,在下初入江湖,无尊无号,姓青,名字就不必报了,说出来,潘金刀也不知道,至于潘金刀的款待……”他缓缓回眸看着莫忧,笑意融融,道,“这个,我只听从就是。”
潘震安忙笑道:“既然如此,还请苏夫人赏脸,里面请。”
莫忧冷笑道:“潘大王年当正盛,记性却不大好,小女子刚才说过,并不认识什么苏岭。”
潘震安一怔,笑容不改,问:“那,当如何称呼姑娘?”
“莫忧。”
潘震安笑意明朗,呵呵道:“这可就巧了,苏夫人闺名亦叫莫忧。”他笑看莫忧,语气婉转,话中含义却分明指她就是苏夫人。
这一次,莫忧没有变脸,她亦淡淡回看着潘震安,道:“是么?这世上的巧事可多了去了,潘大王安居这花果山,过这神仙日子多年,今天遇上我莫忧,也是人生一大巧事。”
潘震安待要细剖话中深义,莫忧已收剑入鞘,朗声道:“多谢潘大王盛情,请!”竟不看主人,当先迈步,径直进楼,潘震安稍一迟疑,笑道:“莫姑娘请,青少侠请。”尾随最后。
休看这楼砖石砌就,外观粗陋,里面摆设得倒很是富丽堂皇,紫檀的桌椅、绦红的绸缎,绒毡的地毯、遒劲的字画,四处铺陈着各式古玩名器,想必是四处掳夺所得。
拐过碧玉四折屏风后,偏厅布着一桌盛宴,都是山中珍馐,虎鞭鹿脯、羊肝兔肉,几个彪形大汉各抱酒坛分侍两侧。
潘震安示意他们放下酒坛,退出厅去,三人落座,潘震安亲自斟酒,莫忧伸手挡住,笑道:“多谢潘大王的美意了,这美酒佳酿,潘大王独享就是。”
潘震安略略一愣,讪笑道:“莫姑娘若是不胜酒力,潘某人也不敢勉强。”转向凌梓凤,道,“青少侠风liu俊逸,想必也是杯中豪杰,来,来,来。”
凌梓凤微笑不语,不挡不劝,莫忧却又挡住,笑道:“潘大王,今日这酒,潘大王只能独享,他嘛,”斜眼笑看凌梓凤,盈盈笑道,“他嘛,病后初愈,身子虚弱,大夫说了,三月不可沾酒,只宜食肉滋补。”说着,竟抬手将那几盘虎鞭鹿脯尽数搬到他面前,心中笑骂,凌二少爷,你一语不发,想看我唱戏,我也须得拉着你一起。
果然见凌梓凤俊面微红,眼角却媚,笑道:“多谢娘子体贴。”
莫忧直眼一动,潘震安探问:“这个,两位是……”莫忧嘿嘿一笑,刚要说话,凌梓凤笑道:“拙荆早说不是苏夫人,潘金刀偏偏不信,险些惹怒内子,哈哈。”
莫忧冷笑不语,却偷偷瞟了眼桌下,瞅准位置,狠踩他一脚,哪知凌梓凤竟如鞋上长眼,不动声色往侧一滑,轻巧避过,回脚在她靴上轻轻一点,脸上却笑眯眯的道:“来,潘大王盛情,不可怠慢,虽不饮酒,礼仪不能缺了。”夹了一片兔肉放在莫忧碗中。
莫忧恼他不得,也转做妙目轻笑,边吃边赞,因两人不喝酒,潘震安也不独喝,吃肉做陪,莫忧心中有事,一直惦记着要搅了这窝,席上有意无意的询问些寨中情况,那潘震安狡猾得紧,半个字也不吐,只劝多吃,莫忧心恼,罢,你不说,我也不问你,自然要想个主意把这寨子翻过来。
凌梓凤却笑似云淡风轻,看也不看莫忧,只与潘震安闲聊些早年的江湖人事,潘震安从他言语之中确信他见识浅薄,徒有一张漂亮面孔,放下三分戒心,席到中途,凌梓凤问:“方才,听潘大王说起苏公子,在下行走江湖也曾听过这个名字,据说这个苏公子不仅貌似潘安、文武相全,而且商号遍布中原,可是如此?”
潘震安笑道:“正是,这苏公子虽然极少在江湖走动,可是与黑白各路人物都有交情。”
凌梓凤似有所悟,道:“潘大王避世深居,过这山寨生活,与苏公子也有交情?”
潘震安呵呵直笑,颇显骄傲,道:“实不相瞒,我这西山寨都是苏公子的。”
凌梓凤似懂非懂,又问:“此话此讲?据我所知,苏公子的商号无非是布匹、客栈、钱庄、珠宝之类,怎么还有山寨?”
潘震安很是尴尬,讪笑不语,凌梓凤也不追问,将话岔开。
恰在这时,屏风外探出一只脑袋,东张西望,潘震安喝道:“无礼!出来说话!”
一个小喽罗钻出屏风,大声喊道:“禀报大王,小三儿劫了个妞儿,请大王过目。”莫忧笑颜相观,潘震安大窘,恨不得一巴掌将那小喽罗掀飞,瞪他一眼,低叱道:“先出去。”
小喽罗愣了愣,显然大王平时绝非如此反应,又低声禀道:“大王,那妞儿确实生得水灵,保管大王喜欢。”
潘震安恼道:“出去!”
小喽罗这次明白过来,趁着大王手中无刀,拔腿就跑,莫忧却笑呵呵的招手道:“慢着,慢着,哪里来的小妞生得水灵,送来瞧瞧。”笑看潘震安,道,“恭喜潘大王,又获美色。”
潘震安讪讪不语,莫忧对那小喽罗道:“还不快将那女子领来,让潘大王瞧瞧。”
那小喽罗看着大王不动,潘震安稳了稳神,挥手道:“去带上来。”小喽罗领了命,转身出门,不多会就连同两人押着一个粉裳女子进来,那女子臻面低垂,看不见面容,但是看她身段婀娜、肤色白玉、乌发高堆,想必是个妙人儿。
其中一个喽罗上前嘻笑:“大王,你瞧这妞如何?”
潘震安嘿嘿一笑,虽未见着面容,却被那身段惊住,眼珠儿动也不动,呆看半晌,方道:“让她抬起头来。”
那喽罗应个声,大手支起那女子的下巴,这回众人都看得仔细,果然娥眉如画得、秋波水点成,芙蓉面、春桃腮,婉转风liu,虽是眼眸含愤、眉梢带怒,仍是掩不住的醉人态度。
那女子又羞又恨,因动弹不得,怒目而视潘震安,狠狠啐他一口,潘震安则如失了魂一样呆呆看着,几欲垂涎,只是碍于莫、凌二人在场,不便太过失态,也按捺住冲动,那眼神却是直勾勾的裸露。
莫忧也微微一怔,竟然是她,看来少不得要改改原计划了,随即笑道:“恭喜潘大王,喜得娇娥啊。”
潘震安嘿嘿一笑,尚未说话,那女子猛的瞪眼怒视莫忧,惊愕呆视,喃道:“是你……”
莫忧呵呵笑道:“姑娘似乎认得我,那敢情好,我就做个现成的大媒人,如何?”
潘震安喜道:“哎呀,如此甚好,甚好!”
那女子啐道:“莫忧!休说我春薇认不出你,枉我一直当你冰清玉洁、气魄不俗,想不到你竟与这强盗贼子同伙,做起这丧尽天良的事来。”
莫忧被春薇骂得略蹙眉尖,也不理她,只是向着潘震安笑道:“潘大王,这女子好不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就认得我,因为我一句做媒的话,将我也骂得个通透,如此乍舌,只怕潘大王消受不得这艳福了。”
潘震安嘿嘿笑道:“潘某就喜欢带刺的花,这才是有趣得紧。”
莫忧大笑道:“妙极,既然如此,潘大王何不立刻安排下去,趁着小女子在此,也讨杯喜酒喝。”
潘大王挥手道:“潘某人女人无数,何曾要什么酒席,来人,将这妞儿带回房中即是。”
那小喽罗正要领命,莫忧忙阻道:“不妥,潘大王且慢,若是那凡俗女子,自然是由着潘大王喜好即是,这女子很是刚烈,与众不同,若不好生相待,只怕将来要后院起火。”说罢,呵呵作笑。
潘震安原来不过是个贪欢无耻之徒,绝不愿意为了个抢来的女子办什么酒席,不过是瞧着莫忧,驳不得面子,这莫忧虽然口口声声否认与苏公子的关系,不过瞧她面容与苏公子飞鸽传信中的画像极为相似,就连名字也都一样,只怕是错不了,此刻若不卖个面子,日后只消她在苏公子面前说上两句,潘某人的日子也过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