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忧在墓前三叩九拜,五体投地,这才起身,扳动机关,轻微的磨擦声带动石门紧闭,莫忧手腕一翻,从碑侧取出一方掌印大小、棱角参差怪异的石块,递到凌梓凤手中,道:“毁了它,就再无人可以启动开墓的机关了。”
凌梓凤接在手里,轻声问:“决定了?”
莫忧点头,目光坚定。
凌梓凤轻“嗯”一声,双掌合击,掌开之时,石削纷纷。
此时,晨曦初照处金光如线、雾霭乍薄时似梦似幻、百鸟穿飞枝头闹、繁花吐芬遍地香,林涛淙淙、兽鸣呜呜。
凌梓凤拍拍手上的碎屑,问:“现在,你准备去哪里?”
莫忧远眺薄雾深处,隐约可见山道蜿蜒,道:“去唐家堡,我想唐伶了。”
凌梓凤一怔,忽然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莫忧撇嘴瞪眼,奇问:“你笑甚么?我与唐伶有生死之义,岂是你能明白的?”
凌梓凤道:“我也不笑你这个,只是我要与你一道去了。”
莫忧问:“你去唐家堡做甚?”
凌梓凤收了笑容,眼神微黯,道:“走吧,见到唐岐之你自然就明白了。”
下了山,两人两骑如飞速驰。
茂林深处一声哨音尖锐的划过长空,紧接着哟喝声响起,一阵哄闹声从四周涌出,随声而出的是十余人马,欢闹着将两人围住。
又是剪径之贼!莫忧勒缰冷笑:事隔数月,我差点将尔等忘记,如此甚好,你们竟又送上门来,敢情是已将苏岭那十万两银子吃喝用尽?我如今是无牵无挂,正好一试多年之技,当下冷声道:“怎么,要打劫么?”
当先一个小头领拍马上前,哟喝道:“正是如此,还不快将身上金银都奉给大爷,看你夫妻二人生得俊美,若是动起手来,仔细伤了白嫩嫩的脸蛋。”
凌梓凤斜眼瞟了莫忧,抿嘴不语,莫忧亦回白他一眼,挑眉问道:“你意下如何?”
凌梓凤轻笑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身体发肤是父母所赐,轻重分明,若为金银伤了面容,的确可惜……”众强盗听到这里,面带喜色,刚要喝彩,又听凌梓凤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这人素来小气,既舍不得面容,也舍不得金银,你说,如何是好?”
莫忧笑道:“妙极,我也小气得很,一向只有我向别人要银子,可没人从我手里要走银子。”众强盗听二人对话,跳将起来,尚未说话,莫忧盈盈一笑,对凌梓凤道,“不过,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这山,是他们所开,这树,也是他们所栽,既然来了,怎么好不留个买路财去孝敬孝敬。”
众强盗连声赞道:“正是!还是小娘子懂规矩!”
莫忧美目流转,笑意盈盈,向那小头领道:“那么,有劳各位前头领路,小女子要亲自送礼上山。”
那小头领大笑道:“那自然是妙得紧!小娘子生得这样美貌,我家大王见了只怕钱财也都不要了,就将你收做山寨夫人了。”
莫忧咯咯笑道:“那倒是我的福份了。”话音未落时,青衣闪过,只听一声惨叫,血光飞溅,莫忧摇身又回坐骑,将长剑抛回梓凤,目光视处,那小头领当胸一个血窟窿,死尸栽倒马下。
其余人等见莫忧一招即将首领砍死,惊呼一声“撤”,四下逃窜,莫忧厉声喝道:“站住!”众人如听阎王号令,颤抖而立,一个个抖似筛糠,抱首求饶,莫忧冷声道:“尔等都听好了,老老实实带我上山去见你家大王,途中如有谁敢耍花招,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众人连声答允,见过莫忧杀人的手段,哪里敢有半点逃跑之心,打马的打马,跑步的跑步,从前带路,领着两人进山上岭。
莫忧扭头看凌梓凤,见他微微笑着,问:“有甚可笑?”
凌梓凤答道:“多时未见你这般风采了。”
莫忧不语,多时,那是多久了?两人从丁府初次见面,就互戏互弄,针锋相对,那时的自己是骄傲而狡黠的,双目之中,光采奕奕,不过由春入夏而已,自己就褪去了狐性,成了闺怨中人。
行到半山,忽有两人急转身躯,如猿入林、如禽进山,矮身藏于茂丛中逃遁,其他人等见状也相顾暗示,蠢蠢欲动,莫忧冷冷一笑,扬手飞出两箭,破空而去,遥听密丛中传来两声惨嚎,莫忧柳眉高挑,指道:“谁要是再敢逃走,他们两人就是榜样!”众人这才战战兢兢,一心带路不敢再生异心。
西川之地,群山连绵起伏,奇峰相连,险峦迭起,路宽之处有丈余,路窄之处不足两尺,或飞瀑直下溅湿衣裳,或山涧缓流潺潺悠悠,时有野禽走兽攀树跳跃、山鹰盘旋涛声如雷。
莫忧自幼居住西川,但也没有走遍群山,不知山之尽头,心忖,我与他们同居西川,也算是邻居了,十年之中,我不知他们所在,他们也不知我所在,可见此处峰峦连千里。
走到一处地界,两人抬头一看,不禁暗暗喝彩,好一处险要胜境!两边陡峭绝壁,直拔千尺,绿苔布满、怪松斜生,碧油油的两道屏障,中间一排苍绿石阶蜿蜒而上,时隐时现,步入云间,两峰之上,各插一杆黄旗,迎风猎猎。
带路之众停住下马,提气长啸,左侧黄旗之下探出一人,扬声喊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那人嗓门哄亮,如此高峰之上传来,竟未被山风吹去,声音缈缈落下。
众人的内力显然不如他,齐声答道:“宁做山中贼,不为世上皇。”
半晌,右侧黄旗下又现一人,喊道:“世上多动乱,山中保清宁。”
众人又答:“难顾国与家,只为一身全。”
对答之后,两旗齐摇,众人这才又启步前行,莫、凌二人也不下马,紧随在后,崖壁之上奇花异果,芬芳四溢,翠树碧枝,轻摆身姿,与莫忧常年所住之山,又别是一番景。
莫忧冷笑道:“你们倒是享了齐人之福,得了这花果山做休养之地。”
众人惊道:“咦,女侠竟知道这山叫做花果山么?”
莫忧怔住,敢情这世上还真有花果山,只不知道那山大王有甚本事做那齐天大圣,故做冷笑不语,众人越发以为莫忧早就打探清楚了山寨底细,更加小心翼翼。
到半山之腰,奇石丛林之中钻出几人,手执剑戟,先是放肆的盯着莫忧打量,然后笑喊道:“兄弟们好运气,抓了这样一个美娇娘来,大王欢喜,自然要重重赏赐!”
众人不敢言语,撇嘴挤眉,那些个人好没眼色,又斜眼看了看凌梓凤,皱眉道:“怎么又领个男的上山,我山寨上尽是男人,还要他做甚?”
凌梓凤轻轻笑道:“我是你家大王的贵客,还不速去禀报,在此罗嗦什么!”
莫忧笑看他一眼,也道:“正是,让你家大王备好三牲祭品和盛宴,大开寨门准备迎接贵客。”
为强盗者,群居群力,自有一套不为人知的暗语手势,又一个个做的是没本事的买卖,赚的这赤金白银,心里都有提防,听了莫、凌二人的话,再看同伴的眼色,心知肚明,一溜烟隐身丛林去了。
这边依旧上山,又过半晌,方才越过山峰到另一座斜坡前,此时可见山势平稳,浑厚开阔,一座重楼大院当腰而建,楼上扯着两方大旗,一面红旗,斗书写着“西王寨”,一方黄旗,上书四个大字“替天行道”,迎风飘扬,院子前面是一片平地,林立数十汉子,一个个乌布包头,短衫紧身,大刀扛肩,威风凛凛。
院子一侧,闪出一骑,挡在正前,反手提刀,横在马前,喝道:“来者何人!”此人面如黑漆、浓眉短髯,约摸四旬上下,周身上下杀气逼人。
众人见了来人,如同遇到救星,慌声呼道:“哎呀,二大王救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