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母强联姻,惟求三子同婚期
沐容夜探闺,此心无望离家门
众人依言,拜别母亲,惟有沐容依旧跪着,心中惶惶不安,俯首不起。
凌老夫人凝他半晌,终究母子连心,不忍他长跪,叹道:“坐这里来,沐容,娘有件事,要和你说。”
凌沐容垂首起身,依言坐到母亲身侧,犹豫着道:“娘,您是要和孩儿说,把婉玉嫁给大哥么?”语气中仍是恨恨不甘,泪水盈盈。
凌老夫人抚上他的发迹,轻叹道:“沐容,大哥待你,一向如何?”
凌沐容低声道:“大哥待沐容,爱护有加,沐容习字念书,都是大哥所教。”
凌老夫人点头道:“沐容说得不错,大哥长你十余岁,即是兄长,又是老师,兄弟手足之情,血脉情深,安能因妻妾争夺而败坏礼仪纲常?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娘当初如果直接把婉玉指婚于昭德,我儿亦无话可说。”说罢轻叹,凌沐容微微颤抖,母亲要是直接许配,全然不理会自己的争吵,难道自己也要象二哥一样,从婚礼上把婉玉抢走吗?
凌老夫人又道:“过去种种不说也罢,你与婉玉年纪相仿,从小就同坐同行,感情深厚也是自然,不过,你要知道,往后,她既是你姐姐,又是你大嫂,长幼有序,不可乱了分寸。”
凌沐容闻言腾的站起身,肝肠寸断,泪落如雨,凌老夫人目光一凛,重了几分语气:“坐下,适才兄弟们都在,婉玉已经做了决定,万无更改,为娘打算把她们的婚事,和岭儿的婚事,一块儿办了。”
凌沐容刚刚坐下,复又站起,哭道:“母亲好狠心,孩儿求母亲万次,母亲也不允,婉玉一句气话,母亲立刻就做亲。”说完,下堂就走。
凌老夫人怒声喝住,道:“不孝之子,还不回来!”待沐容含泪退回,拉过了坐在身边,道,“都是老身念你年幼,将你纵忍所致,你当婚姻大事,当真由你使性胡闹么?”
顿了顿声音,凌老夫人沉声道:“婉玉与昭德的婚事,今日已定,不容你再多说一句,不光是如此,你的婚事,老身也定了下来,上次就是因为纵容你胡闹,委屈了贞娘,这次,你们三对婚事,一起办了。”
凌沐容大惊失色,挣开母亲的手,嚷道:“娘,我不娶贞娘表妹。”
凌老夫人叱道:“孽子,由不得你不娶,父母之命必须依从。”待看凌沐容双足连跳,额角青筋突起,顿拐杖道:“你敢不依,就是不孝。”
凌沐容扭身大哭:“母亲好重的话,无非是逼我娶贞娘表妹,不要再想婉玉,母亲执意要婉玉嫁给大哥,我又奈何?为何非要我娶贞娘?”
凌老夫人气道:“贞娘温柔娴淑、知书达书,许配给你,难道是亏待了你?”
凌沐容道:“贞娘妹妹再好,我也不要,母亲喜欢她,何不将她许配给二哥,也省得他天天惦记苏二嫂。”
凌老夫为之气结,指着他骂道:“胡言乱语,你与贞娘的婚事,为娘早就与你姨母说定,若非你上次太倔,贞娘早已过门,焉能再做退改?这门婚事不容你再说,你下去准备即是。”
凌沐容不依不饶,跪地求情,凌老夫人这次却狠了心,再也容不得儿女们太放肆,厉声道:“勿要多言,婚姻大事,母命不得违逆!”说完,拄了拐杖,颤颤的径直回了堂,往后园禅堂去了。
独留下凌沐容痴痴呆呆的软坐在地上,如惊梦醒,彷徨不知所从。
一宿无话,众人安睡。
三鼓已过,凌沐容仍是坐立难安,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匆匆出门,竟奔婉玉香闺去,外阁的丫环听得脚步声响,惊声相问,凌沐容在窗外道:“婉玉可睡下,我与她有事相商。”
众丫环都知道这个四少爷痴恋小姐之事,如今小姐身世已明,又刚被老夫人许给大少爷,既是待字兰闺的凌三小姐,又是未过门的大少夫人,清白更加在意,这三更半夜的,怎么好让四少爷相见,丫环们忙道:“四少爷请回,小姐已经安歇下了,莫要惊吵。”
凌沐容不肯信,我这里伤心断肠、双睫不交,你竟能睡得安稳?分明是丫环们阻拦,或是母亲发了话,让你离我远些,气道:“休得骗我,快快开门。”
话说凌婉玉也是辞了母亲后,掩面回到兰闺,丫环们送来夜点,也不曾吃,独坐牙床,孤伴青烛,思一阵终身已定,想一回众兄众弟,叹一声二哥薄情,猜一回身世疑情,止不住的香泪浸透罗巾,削肩隐隐颤抖,抬手拈绢,忽看见指间的碧玉戒指,二哥曾借了去,说是查询线索,还回时也不曾多说半句,还是自己催问,二哥才说:“婉玉莫急,自有二哥,事情不水落石出,不能乱说,待二哥查个清楚,自然告诉婉玉。”
婉玉因二哥借了戒指,一夜即还,问:“莫非那仇家就在京城么?二哥告诉婉玉,婉玉也学得本事,也可以自己去查证。”
凌梓凤笑道:“婉玉的功夫就也能欺侮这园子里的丫环罢了。”婉玉生气,凌梓凤劝道:“婉玉若是露面,必遭人擒,反而陷于被动。”婉玉只得依从。
凌婉玉想前想后,直听到鼓敲三更,烛泪低垂,这才熄灯,歪倒罗衿,才合双眼,昏然半入梦,就听到外面传来凌沐容的声音,不由得心里又烦恼起来,十七年的兄弟,突然之间要变成小叔,而另一个兄长,却成了夫君,婉玉颇感前程茫茫,不知所措。
外门丫环与沐容一问一答,婉玉心烦气燥不愿说话,眼也不睁,只做假寐,母亲面前脱口而出“我嫁大哥”,现在回想,也不知是对是错,罢,既然已经许婚,又何必想,大哥宽厚温存,待我甚宠,得之为夫,想必不亏。
只是沐容,他那火爆性子,怎么会干休?
果然,窗外的沐容任丫环怎么催促,只是不肯离去,婉玉无奈,起身挑灯,披衣整容,答道:“沐容,夜深三更,过来做甚?”
见到灯光闪烁,听到答话声,沐容知道婉玉未睡,拍门要进,丫环们哪里肯,婉玉步至窗前,轻叹道:“沐容,有甚事,明日再说。”
沐容见她不愿出门,也不开门,颇为失望,就对着窗纸,问道:“婉玉,我就问你一句,你果然愿意嫁给大哥?”
婉玉微蹙峨眉,丫环们都在眼前,叫她一个闺阁小姐如何回答,窘了面扭身要走,沐容听到脚步声音,紧声追问:“婉玉,你只说是也不是,也教我死心。”
婉玉恼她轻薄,答他一句:“不错,我愿意。”又往里间去睡。
沐容听得好生伤心,心犹不甘,又道:“母亲让我娶贞娘表妹,与你们同日完婚,你不觉心疼?”顿了半晌,听到里间传来答声:“贞娘表妹与沐容正是好姻缘。”
沐容顿觉锥心之痛,怆然落泪,恨恨的连声道:“好,好,好,好得很。”扭头就走,几步下了阁楼出了花园,也不回房,竟几个弹跃,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天明,众人往凌老夫人房中请安,依次行礼,等了许久,也不见沐容,凌老夫人心忖他气恼自己将婉玉许配昭德,赖睡不起,虽然气他忘了礼节,又可怜他伤心,只做由他睡去的样子,吩咐丫环开餐进食。
忽听一个丫环匆匆跑来,停在门前不语,只因凌家儿郎定了规矩,烦忧之事不得告诉老夫人,免教忧心,当下凌梓凤眼疾看见,出门去,问那丫头何事,那丫头说道:“回二少爷话,四小爷不见了。”
凌梓凤微觉有异,问她详情,丫环答道:“平时这个时辰,四少爷该起床了,今儿久等不见四少爷出访,奴婢就去四少爷房前张望,想侍候四少爷洗漱,哪知四少爷房门未拴,奴婢探头一看,房内无人,还以为四少爷起得早,去练剑了,又去后花园寻找,也不见人,这才来告诉二少爷。”
凌梓凤回想沐容昨天激动的神色,暗叫不好,面上却不动声色,挥手让丫环退下,回到屋里,老夫人问,丫环说的什么,凌梓凤答道:“沐容留了字条,说是进城里去逛一圈,晚些即回,一早走了,让母亲勿忧。”
凌老夫人信以为真,叹道:“不知事的小畜生,也到处乱跑了,你一会着人把他带回来,勿叫他在外惹事生非。”凌梓凤应许,婉玉心中亦觉惊诧,又不好问,只是探究的瞟了眼梓凤,梓凤只做不见。
陪老夫人吃过早点,众人退下,丫环过来扶着老夫又去禅堂念经礼佛,凌梓凤把苏岭拉过一边,实话实说,苏岭也暗叫不好,两人奔入沐容房中,果然无人,再退出时,正巧遇上婉玉,原来婉玉也觉异常,过来察看,并曾进屋,只瞧两人神色,就知有恙,还没说话,梓凤就问:“婉玉,沐容出去前,有没有找过你?”
婉玉一怔,想了想,垂首道:“我今天早上并没有见过他。”
凌梓凤默默不语,转身又走,苏岭淡淡的给他一个眼色,凌梓凤立刻明白,扭头又问:“那昨天晚上有没有?”
婉玉俏面绯红,咬住银牙,慢慢点点头,低声将昨夜沐容在窗外找她的事说了一遍,凌梓凤剑眉紧锁,心知沐容一定是因为母亲逼婚而离家出走了,与苏岭对视一眼,两人飞步而去,一边分派仆人各路寻找,一边嘱咐不许告诉老夫人,以免担忧。
转眼一天过去,日薄西山时,各路寻找之人也都陆续回来,俱禀说“不见四少爷”。凌梓凤与苏岭也都进了城打听,全无半点消息,看来他根本没有进城,凌老夫人在中午吃饭时仍未见沐容,皱眉询问,婉玉险些说了实话,凌梓凤紧瞪她一眼,回答母亲,沐容在后园练剑,晚些再吃,凌老夫人只当他心头有气,撒在剑上,也又气又恼,要着人去找回责备,幸好杨老太太劝道,孩子勤奋,是件好事,何需责罚,梓凤与苏岭也忙劝说,老夫人这才消气,吩咐厨房给他留了饭罢了。
眼见天色渐暗,凌梓凤与苏岭坐在厅上沉面不语,凌婉玉面带泪痕,急得团团转,凌梓凤沉声道:“婉玉,你先回房,别在这里转来转去了。”婉玉不依,心想沐容是因为自己嫁给大哥才气得离家,自责不已,哪里肯走,恰在这时,凌老夫人又打发人来叫兄弟几个,说是都过去,安排一下婚事排场,三人大惊,让丫环先去回了老夫人,说是马上就去,婉玉急得泪又下来,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母亲要是再见不到沐容,定要怀疑,难不成还要再说他在练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