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筵礼半,梓凤劫走莫忧
林园依旧,醇酒不及清茶
凌婉玉眼神扑闪,咯咯笑道:“说起这事,可是奇了,我那时年纪尚小,并不知情,是母亲告诉我的,十年前母亲带着我们从祖母家回来,路过黄花岭时,遇上苏二哥,母亲很喜欢苏二哥,当即便领了苏二哥同路回京,认了苏二哥为义子,从此就是一家人,母亲问苏二哥的生辰,谁知苏二哥的生辰竟与二哥一样不差,巧是不巧,他们两人难分长幼,只好都是二哥了。”
“苏二嫂,你说苏二哥和二哥可是上辈子修来的兄弟?他们俩一见如故,又八字相合,十年来,最是情投意合,较之大哥和四弟,他们俩最是要好了。”
莫忧微笑不语,心里却似被什么拨乱,细细思索,却又没有头绪,耳边尽是喧天的礼乐,还有婉玉叽叽喳喳的笑声,待要丝丝拨转,理出个分明来,已见杨老太太迈步进来,笑着催道:“时辰差不多了,新娘子打扮如何?”再一看莫忧,也惊直了眼,啧啧赞道:“好个俊俏的姑娘。”
正赞着,门外鼓乐声已响起,鞭炮声、锣鼓声、礼乐声、笑声,响成一片,杨老太太取过红盖头盖上,又唤来喜婆,几个丫环也围上来,挽扶着莫忧,前呼后拥的出了门。
殿庭灯烛照辉煌,
一片仙音起两廊。
鼓乐盈盈吹妙曲,
笙歌细乐迎新人。
大红灯笼门前迎,龙凤喜烛堂上燃,凌母高堂居中坐,至亲宾朋两边排。一对璧人姗姗入,金童玉女从后随,左边是,风liu倜傥少年郎,右边是,倾国倾城窈窕娘,一带红绸好姻缘,才子佳人定终身。
凌婉玉跟在莫忧身后,进得厅堂,退在一旁,往四周望一眼,蹙起柳眉撅起嘴,悄悄的向旁边的沐容使个眼色,低声问道:“二哥去哪里了?”
沐容摇头道:“不知道。”
婉玉不悦,又问:“娘不知道么?”
沐容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好象知道,今儿早上,我还听到娘在房中自言自语的责骂二哥呢,脸色很是难看。”
婉玉看了眼堂上坐着的母亲,面色恬静中饱含喜悦,捅了捅沐容,道:“有人出去找没有?苏二哥会生气的,他们俩一向好,这样大喜的时辰,怎么能不在呢。”
沐容道:“娘说,不找,找回来还搅事。”
婉玉诧异的问:“二哥?搅事?”她呆呆的,眨着眼思索,沐容低声道:“你瞧,拜天地了。”婉玉中断了思索,扭头来看,赞礼已念完祝词,高喊“跪”,一对玉人儿盈盈跪倒,婉玉轻声嘻笑道:“你瞧苏二哥,欢喜得直笑哩。”
沐容痴瞧着她,心想,我若娶了你,比苏二哥此时还要欢喜。
堂上慈母笑满容,堂下众人连声赞,礼乐声声透凌霄,喜炮轰轰映春日。
一片欢腾热烈之景,一片喜气祥和之时,青影一闪,清泠泠的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在大红的地毯上投下萧条凝重的灰影,冷气扑来、酒气扑来,凌老夫人脸色一变,微微起身,两旁观礼的亲人都惊愕的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二少爷。
凌梓凤面无表情,一进跨入,抓住莫忧的手,盖头下的莫忧吓得面色惨白,这个妖精!
苏岭亦稳稳的握住莫忧的另一只手,凌梓凤的手冰冷而有力,捏得她生疼,而苏岭的手,温暖宽厚,热量自掌心徐徐传来,直达心底,莫忧不自觉的握紧了他。
两个男人对视着,无须一言,众人皆知。
凌梓凤低低的说道:“苏岭,对不起。”说完,一把抢过莫忧,拉着她闪身已出门外,凌老夫人吓得老脸煞白,顿足喝道:“逆子,你疯了吗?”驻着杖快步走来,昭德与沐容双双扶住,婉玉惊得花容惨淡,轻呼一声“二哥”扑到门边,凌梓凤已然提着莫忧纵身跃起,已翻墙出院,不见人影。
凌老夫人痛喝道:“逆子啊逆子,昭德,沐容,快去追,快去。”
苏岭拦道:“不用,让他们去吧。”
凌老夫人愕然道:“岭儿,凤儿喝醉了,万一……”忍不住老泪双垂。
苏岭目光黯然,苦笑道劝慰:“母亲放心,梓凤不会伤害莫忧。”
凌老夫人紧拉住苏岭的手,垂泪顿足,痛哭道:“做孽啊,做孽!”
凌梓凤纵身连跃,将莫忧带到后山林,这是凌梓凤以枯枝击落莫忧的袖箭伤她肩头的地方,也是落日下看她沉睡的地方,更是他们一同习武一同嬉戏的地方,再一次来到这里时,莫忧一身吉服,象火一样灼疼他的心。
他的手那样的凉,脸那样的苍白,呼吸之间酒味扑鼻。
凌梓凤掀起她的红盖头,直射过来的是莫忧那双又怒且恨的眼眸。
莫忧道:“醉成这样还能跑这么快?”
凌梓凤冷眼道:“醉?醉了也一样可以要了你!”
莫忧笑,斜眼相看不语,凌梓凤怒意顿生:“你不信?”
莫忧还是笑,凌梓凤一把将她搂住,莫忧缓缓推开,“你不会的。”
凌梓凤松开手,美目苍茫,“你这么了解我,为什么不嫁给我?”
莫忧仰头看他,问:“你爱喝酒?”
“是的。”
莫忧问:“喝过竹叶青吗?芳香醇厚、清洌醉人。”
“是的。”
莫忧问:“那样的好酒,人人都爱,可是,你会拿它当水喝吗?”
凌梓凤不说话。
莫忧低叹一声,垂下眼睫,道:“梓凤,你就象是竹叶青,香烈甘醇,气息迷人,令人一闻便醉;苏岭是茶,淡淡的茶,累的渴了,一口入喉,温柔入怀。梓凤,我不能拿酒解渴,茶可以。”
凌梓凤忽然紧抱住她,嘶声道:“莫忧,你连你自己都不了解,茶是满足不了你的,你只是因为受了伤,想用它来清洗伤口而已,你忘了我曾经说过,你的身体告诉我,你爱的不是苏岭。”
莫忧猛的推开他,冷笑道:“是么?多谢你的提醒,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我们曾经打过赌,你输了。”
凌梓凤也笑起来,挑着眉反问:“哦?怎么说?”
莫忧道:“你说过,我不会嫁给苏岭,但是,我还是嫁给他了。”
凌梓凤狡诘的看着她,道:“是么?你好好看看四周,你现在在哪里?是在苏岭的洞房里吗?”
莫忧恼道:“已经拜过天地了。”
凌梓凤笑道:“我怎么会迟到?我记得,还没有到夫妻对拜吧。”
莫忧瞠目结舌,恼怒的看着他,照着他的胸前,倏的一掌拍去,凌梓凤不闪不避,眼见手掌拍来,伸手握在胸前,冷笑道:“这是你的第二掌了。”
莫忧一怔,忽然灿烂的笑起来,眨着眼嘲道:“你又提醒了我,我记得上次打你的时候,你说过,看来莫姑娘没有学过掌法,掌心软绵无力,嗯,也是好事,要不然,苏岭娶了你,只怕要受内伤。”
凌梓凤反唇相讥:“没错,不过,也有人说过,苏岭是个正人君子,自己与他不过是朋友之谊,毫无来由的婚嫁之嫌。”
故意嘲他反被讥弄,莫忧瞪他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懒得与你罗嗦。”说完,扭头就走。
凌梓凤伸手拉住,莫忧突然转身一掌劈来,凌梓凤侧身闪躲,莫忧趁他闪避,抬腿横扫,凌梓凤拧身滑到她身侧,两人拳来掌往,在林中打起来。
莫忧哪里是凌梓凤的对手,不过多时已累得气喘吁吁,再加上头顶凤冠,身着盛服,行动很是不便,很快就气虚力乏、眼花了乱,凌梓凤则笑吟吟的陪着她玩,既不伤她也不让她走,直到看她面色潮红、晕头转向,这才停下,扶住她,笑道:“就这本事,还想逃出我的手心?”
莫忧摔开他,靠着树坐下歇息,垂首不语,凌梓凤蹲下看她,但见她,凤冠映额垂珠络,鸾带低裙荡锦绦。翠黛细分双柳叶,朱唇小启一樱桃。眼流秋水凝还盼,腮际红霞起复消。娇羞不语偏生媚,雅态微颦颇动怜。痴痴的双手扶起她的头来,要去摘那凤冠,莫忧抓住他的手,恼道:“不许动。”
凌梓凤斜睨她:“不嫌累么?”
莫忧哼道:“你放我回去,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苏岭自然替我摘下。”
凌梓凤怒道:“你心里只有苏岭么?”
莫忧毫无犹豫的笑道:“当然。”
凌梓凤几乎一怒而起,忽又生出微微笑意,反手一错,转握住她的双手,冷声道:“我不会放手。”说罢,一把拉起她,揽住了一阵风似也奔出一段,赫然见着一匹白马悠然在林中闲转,凌梓凤带着她弹身跃上马背,一拉马缰,两人共一骑,飞驰而出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