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主席的公馆里,卫兵如林,侍役如蝇,张灯结彩,丝竹声声。这会儿,划拳叫骂者,佯醉耍疯者,比比皆是,涌满长廊。
省主席的副官长见总长官、郝国鹏的车队如此快地已至门前,刷地脸色如土,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以为第二天才能来,所以还没有通报省主席呢。现在,他看人已到了门前,便急急忙忙穿过三进三出的深院,快步走向后院内室。
后院内室里,宫灯高悬,贡品如山。灯下是一张巨大的圆桌。桌子上是各色各样的中、西大菜,桌旁是大小姨太太。省主席酒到半醉,敞着怀正与众妾嬉笑……
省主席拉着最小的姨太太:
“干!干!不干就亲个嘴儿,甜甜的,要带响的,哈哈哈……”
“带响的,带响的。”众妾起哄道。
副官长踏进门槛,想报告又怕惹起省主席的不高兴,弄得他进退为难,不说又不行,说又不敢说。
总长官和郝国鹏看见副官长在前面走得很匆忙,就大步跟了上来,到了内室,推门闯入。
一个端着酒杯、操上海口音的姨太太,发现了来人,惊讶道:
“啊哟哟,勿得了哦,稀客光临喀,老板,老板,总长官到了。总长官,侬好吧”
省主席停止嬉笑,转过头来,猛一怔,慌忙推开最小的姨太太,狼狈地迎上来,说:
“总长官,你好!”
郝国鹏火气很大,瞪眼说:
“这就是你的军机要事啊!你喝吧,乐吧,徐向前要给你拜年来了!”
“哎呀,不得了啦。”
“哎呀,我们怎么办”
操者沪、杭、鲁、皖、平、津等地口音的大小姨太太,一片惊叫,乱成一团。
省主席一看这个样子,实在不大像话,他本来就有气,正好气没处出呢,只好在众妾身上出,只见他勃然大怒:
“乱叫什么,有什么好怕的,都给我坐下,陪总长官、郝师长喝酒。”
屋里这才又安定下来,原来的酒席撤去,又重新摆上酒席。
大家坐下后,酒过三巡,省主席说:
“总长官,徐向前率领所部正在围攻固始,据可靠情报,固始城坚他们都攻不下,他们怎么会来打安庆呢”
“我军商潢失掉以后,红军挥师东征势在必行。”总长官说:“以我之见,红军进逼皖西,恐怕已迫在眉睫了……”
省主席听了,心中很不悦,他端起酒杯,霍地往桌上一敦,说:
“哼,徐向前有嘛了不起的,不就是四个师吗能到安徽来,不过三个师!就算我的枪都是烧火棍,十万根烧火棍在长江里,也能联成一座桥!”
郝国鹏向省主席看看,讥讽地说:
“两年前,农民暴动,七、八百人,就搅得安徽鸡犬不宁!今天徐向前率两万大军,来会会你省主席,你真能高枕无忧吗”
总长官见郝国鹏说话一针见血,他也就毫不掩饰地进逼道:
“主席老兄,徐向前可不是等闲辈啊,黄埔一期的高才生不说,当年广州暴动就有他。后来在海陆丰,又和彭湃闹红了半边天!他到鄂豫皖不到三年,现在却整团、整师地干掉我们。委座每虑此事,真是坐卧不安啊!”
“委座手中有雄兵百万,尚且不安。”省主席非常不满地,话中带刺地说:“那我只好卷起铺盖,回我的老家去喽!”
“别说笑话了,你几十年的经营能带走!”总长官压着怒火,说:“委座已在调动兵马,火速赶来。老兄只要在合肥、六霍一带缠住红军,那就必能置徐向前于死地,也可以保佑你在安徽长治久安,家传后世了……”
省主席筹思片刻,然后嘿嘿冷笑起来,说:
“让我当鱼饵贴了夫人又折兵咋办”
总长官却是沉着得很,还故装笑容,说:
“只要你老兄一缠上,郝师长马上出兵增援!”
省主席瞟了郝国鹏一眼,冷冷地说:
“郝师长是委座的‘出鞘的宝剑’;又有夏梦石的大后台,年轻有为,日后必成大器,老朽实不敢当……”
总长官想调解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便说:
“郝师长年轻气盛,多有冒犯,老兄气肚大量,多多包涵才是。”
郝国鹏忍怒上前,哼了一声,说:
“郝某如误军机,愿军法从处。”
“好啦,好啦,都是多年的老友,不要再说气话,耍儿时的脾气啦!”总长官劝解道:“到时候我将在合肥亲自督战,主席老兄,你尽管放心吧!”
省主席无可奈何,强作笑颜,说:
“那好,拜托老兄了。不过,咱们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若坐视不救,我可要敞开安庆大门,让红军直通南京了!”
哼,你敢,要是那样做,我非砍了你的脑袋不可。总长官气得真是咬牙切齿,但他全留在肚里,装出一副假象,说;
“老兄是党国的栋梁,委座在我等面前不知夸过多少次。”
几个人都是话中有话,省主席老奸巨猾,他拍拍手,向外喊道:
“副官长!”
副官长应声进来,问:
“主席,有事吗”
“传我的命令,各师、旅、团长明早到这儿来议事。”省主席说:“收拾收拾,出兵皖西,先进苏家埠!”
“是!”副官长应声出去了。
总长官目视着墙壁上的地图。郝国鹏在标着“苏家埠”的方位上指点着。
“苏家埠这个地方!”总长官皱皱眉头,多少显出有些怀疑的样子。
“只要红军敢来。”省主席很得意地说:“我布下三层连环套,我看他徐向前再有本事,也是插翅难飞。”
“看来老兄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啊!”总长官满脸挂出喜悦的光彩,看来他省主席并不是整日无所事事之辈,便又重新回到桌子跟前坐好:“但不知老兄怎么个三层连环套”
“第一环嘛,如果红军围攻苏家埠。”省主席说:“北边韩摆渡、南边青山店,我已摆下兵力,可以从背后打他们。”
“好!好!”总长官问:“第二层连环套呢”
“第二层嘛,当红军被缠在苏家埠、韩摆渡一线的时候。”省主席说:“六安的一个精锐师,与霍山的两个团,便可南北夹击,使红军首尾难顾,腹背受敌!”
“对,对!好,好!”总长官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接着又问:“那第三层连环套呢”
“那就看郝老弟了。”省主席看了郝国鹏一眼。
“你就说吧。”郝国鹏说。
省主席此时井没有说,却用酒杯、碗、碟、筷,摆起了阵势,然后十分得意地说:“红军只要敢来皖西,我就这么赢他。叫他们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对,对,对!好,好,好!”总长官感刭很高兴。
“老兄高明,在下口服心服。”郝国鹏也很高兴,因为省主席并没有让他打头阵,而是叫他作为最后的增援,但是他也是很精明的,高兴之余,也还是不大放心,沉思一会,说:“鄂豫皖红军,历来是诱敌深入,围点打援。你看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其他事情”
省主席又摆起了碗、筷、杯、碟,胸有成竹地说:
“他们是想打援,但打援得靠人去打。徐向前的三个师总共才两万人,围攻苏家埠,至少分兵一半,打六霍之援,再减一半,这中间他还不断要有伤亡,你说,他靠什么来阻挡你的两万精兵呢!”
郝国鹏频频点头,说:
“如果红军不敢来皖西,那委座就可以调动大军,从武汉、洛阳、安庆、皖西四面压过去,完成围剿计划。”
省主席摇晃了一下脑袋,说:
“是啊,徐向前是个精明的军事家,连委座都说他是不可多得的帅才。他不会不知道,进军皖西,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局面……我个人嘛,倒是希望和他在皖西较量一下……”
“那你将是党国的一大功臣!”总长官怂恿说。
郝国鹏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