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几个大兵,乱放一阵枪,瞎喳唬一阵,就赶路走了。
等敌人走后,楚汉华再四处找两个人,哪也找不到,他只好一个人往施家洼赶。到了施家洼,汪大贵、郑亚楼早已分别到了,全队正做好出发准备,一看队长回来了,都高兴得很。戴树民赶紧叫人给他端来饭菜,说:
“让你喘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实在过意不去。”
“快不用说了。”楚汉华见端来了饭菜,一大碗白米饭和两大碗猪肉,他端起两碗肉就吃,边吃边笑着说:“顿顿一碗肉,你们休息我跑路。”
大家都知道队长能吃肉,今天才看清楚了,十几双眼睛瞅着他,只见他三拨弄两拨弄,两大碗猪肉一会儿都下了肚,接着他用舌头舔舔厚嘴唇,在嘴周围清扫了一下,然后用手一抹嘴:
“走吧,我浑身都是精神。”
又开始出发了。
这天晚上的路程也不近,但大家并不觉得很累,原因之一,都在家周围转,想不到多少累;原因之二,队长吃肉,成了话题,说说笑笑,在不知不觉中就走了几十里。
天快亮的时候,到了陈家冲。这里只有三户人家,茅草房,自给自足,生活很富裕。为了怕走漏消息,他们把三户人家都封锁起来,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不让出去。因为这里离清水塘很近,只有十多里,戴树民的未婚妻家就在清水塘,这只有楚汉华知道,他悄悄地对戴树民说:
“我们两个到清水塘去一下吧!”
戴树民心里也有这个想法,七里坪叫敌人占领了,不能进去,周围的情况,要很快的侦察清楚呀,清水塘离陈家冲比较近,过去群众基础比较好,找到老岳父和未婚妻,什么情况都可以了解到。但是,他自己不好意思说,怕队员们怀疑他想去看未婚妻。现在,楚汉华一提,他当然愿意去。不过,他还是说:
“你和许其朋去吧!”
“不行,没有你他们不给我肉吃。”楚汉华说:“你怕别人说这说那的,有什么事我替你顶住。我们这个时候一心想着革命,谁也不会怀疑你想看老婆。”
“你这个鬼家伙,二十刚出头,嘴上就挂着老婆老婆的。”戴树民往楚汉华胳膊窝里捅出去友谊的一拳,说:“见到面你要是拿我开玩笑,以后我可饶不了你。”
两个人又把许其朋、汪大贵找来,戴树民、楚汉华很喜欢这两个人,他们胆大、勇敢,气力过人,打起来一个顶几个,但就是脾气暴、处理问题简单,戴树民、楚汉华不放心,怕他们遇事不冷静,动不动就打起来,因为他们现在主要任务是侦察而不是打。他们找来了许其朋、汪大贵以后,楚汉华说;
“这一带就是我们的家乡,人也熟,地也熟,不一定要等到晚上活动了,这会儿,我和戴树民要去一趟清水塘,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好展开活动。你们留下,掌握好部队。”
“注意在任何情况下不能暴露。”戴树民说:“白天休息好,晚上好去活动。”
他们交代好就出发了。这一带是山路,平时就不见多少人来往走路,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更见不到人了,个把小时他们就到了清水塘。这也是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戴树民未婚妻家在最东头,独门独院。
他们上前敲门,好大一会,老汉才出来开门。他开门一看,见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戴树民和楚汉华,差点把老汉吓坏了,说:
“哎呀,你们两个不要命啦,大白天敢跑到这几来。”
两个人话也没说,就进了院子。老汉就赶紧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然后又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会,这才进了院子把门关紧。然后,跑到屋后去叫姑娘。这是个三口人家,老伴去娘家了,只有老汉和女儿在家,地方民团和汪德寿经常带人来,刚才听到敲门声,老汉又以为是敌人来的哩,便叫姑娘到屋后的地窖里藏起来,他来开门,没想到是未婚女婿来了,他又赶紧去叫姑娘。
戴树民的未婚妻也是共产党员,两个人的家相距不远,他们的婚姻关系是半自由式的。开始,由家庭做主订了婚,后来他们自己经常相见,倒也情投意合,几天不见,相互心里都想得很。这会儿,姑娘刚进了地窖,就听爸爸叫她,便赶紧出来,到院里一看,是戴树民、楚汉华两人,不觉弄了个大红脸,一下子连脖子、耳根都红了。过去他们见过不知多少次面,但那是暗地里偷偷地相会,说不尽的贴心话,现在当着人面前,姑娘家哪有不害羞的。楚汉华倒是很机灵,赶紧对老汉说:
“大伯,我们馋得厉害啦,你把肉拿出来,我来煮。”
楚汉华并不是真馋,当然顿顿吃肉他也不会反对。这会儿他要吃肉,意思是他和老汉回避一下,让两个年轻人说几句话。可是老汉呢,老实巴交的,怎么也会不过窍来,却很尴尬地说:
“哎呀,好长时间没有买肉了。”
姑娘也是着急得很,一见老父亲那个老实的样子,便说:
“树民他爸不是放半只猪的肉在我们家吗!”
“那怎么好意思呢”老汉还是不动身。
“我家的,我们吃还有什么关系。”戴树民说:“多拿点出来,不但这顿吃,还要煮熟一块带着哩!”
老汉这才去拿肉,楚汉华赶紧到锅灶那去弄柴火。只剩下戴树民和他的未婚妻,姑娘着急,并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初恋,山盟海誓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他们的爱情趋于成熟阶段。她着急是因为情况严重,她的老父亲不在党,有些话不好当着他的面讲。等老汉走后,她说:
“敌人活动非常猖狂,特别是土匪武装清乡团更坏,天天下来清剿,扬言要把共产党员抓光、杀光,民团团长汪力图,就是德寿的弟弟,带着二十几个人,就住在你们家里,专门等着你回来。我们这里,他们差不多天天来,刚才,郑力图还带几个人来过。”
戴树民听她说的情况,便进了屋,把楚汉华叫过来,三个人一块商量。他们问了民团的情况,根据姑娘的介绍,那个郑力图当过土匪,枪法也不错,是个亡命徒,那些团丁,吓唬老百姓厉害,打起仗来可没有什么战斗力。戴树民听了以后,说:
“我们来了十三个人,个个都打过好多仗,今晚我们来,把民团消灭了,你们看如何”
“我看可以。”楚汉华同意说。
“我们党员暗地里多次商量过,这帮家伙杀人放火抢东西欺侮女人,无恶不作,真想组织一些人,干他一家伙,要不他们狂得很。”姑娘说:“今晚你们要来,我去联络党员,白天把汪力图看住,晚上配合你们行动。”
三个人商量妥了,老汉割来一块猪肉,足足有五、六斤,姑娘立即去淘米做饭,用一个大砂锅炖肉。老汉陪着两个年轻人坐着,因为他不在党,又是老实的庄稼人,两个年轻人也不多问七里坪的情况,只谈一些庄稼地里的事。饭后,两个年轻人回陈家冲,姑娘出去联络党员,约定晚上十点,姑娘在家门口等着,情况没有变化,应按时行动。
这天晚上天很黑,下着毛毛小雨,正是行动的好时候,大家屈指算一算,正好是一九二八年的清明节。在戴树民的带领下,十三个人出了陈家冲,神不知鬼不晓的,十点钟以前就赶到了清水塘,戴树民的未婚妻正好在家门口等着,她说和十多个党员已经联络好了,都在山后等着哩。于是,他们立即把队伍拉到山后,那十几个党员,有的背着大刀,有的背着鸟铳,有的拿着长矛,两支队伍会合在一起,真是有说不出的高兴。
戴树民急着要去消灭敌人,便做了简短的动员,并对二十多个人做了分工,然后就出发了。
清水塘离上戴家,说是三里路,山路难走,又没有个准数,当十里路也不多。这段路,戴树民熟得很,闭上眼睛也能走到。他在前面带路,只见他左拐右拐,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大家由于心急,把三里路没当回事,走好大一会也没有走到,心里就急了,越急就越觉得路难走。连飞毛腿楚汉华也都发牢骚了:
“你们家这路。说三里,十里也走过去了。坑坑洼洼,曲里拐弯,要多难走有多难走。”
“快到啦,快到啦。”戴树民说:“天底下没有笔直的路,没有平坦的路,有的地方连路都没有,你就走吧。”
楚汉华,这个时候没有多少兴致谈这些问题,他前后照顾一下队伍,清查一下人数,便又跟着戴树民走了。
上戴家,七、八户人家,戴树民家在最西边,门口有一个水塘,水塘边上有一棵大树。到了庄上,庄上静悄悄地,没一点声音,民团也没有坐更放哨,都放心大胆地睡觉了。戴树民家是四合院,全是茅草房。戴树民把兵力在周围布置好以后,便一个人悄悄地到了门口,他本想从门窗那儿听听里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没想到大门吱嘎地一声开了。说来事情也巧得离奇,开门的竟是民团团长汪力图。原来,汪力图带着二十多个人团丁住在戴树民家,是汪德寿的主意,是专门来抓戴树民的,在这儿已经住了有个把月了。开始。白天、晚上还有人站岗,后来也没有发现什么,他们就白天睡觉,晚上赌钱,有时一赌就是一夜,这两天,汪力图跑肚子,晚上就不让团丁们赌了,就早早地睡觉了。这天晚上,他已经睡了一觉,肚子又憋不住了,便端着罩子灯,开门出来上厕所。他一手端着灯,一手来开门,屁门又急得不行,他就什么也顾不上,而戴树民在暗处,他看得清清楚楚,出来的正是汪力图。说时迟,那时快,戴树民举起手中的枪,往汪力图的胸膛连着开了两枪。
汪力图中了两枪,但并没有立即死掉,手中的罩子灯掉在地上,灯灭了,玻璃罩子摔得粉碎,他也随着枪声倒在门槛上。汪力图还用微弱的声音喊:
“抓共产党,抓……”
戴树民见他还没有死,又在他头上补了一枪,他这才直挺挺地死了。
在戴树民开枪打倒了汪力图时,埋伏在门口水塘边和大树跟前的十多个人,在楚汉华的带领下,冲进屋里,民团的团丁们还在死睡呢,一枪未放就全部解决了,缴了十八支枪。
战斗结束后,戴树民和楚汉华他们考虑,团丁们多数是受骗的,也没有多大的罪恶,便决定把他们放了,跟地方党员一商量,大家也同意。于是,戴树民就跟团丁们训话。这时,附近群众听到消息纷纷赶来,向工农革命军同志控诉敌人的罪行。群众说:
“天天把眼睛都望穿了,盼望你们回来替老百姓报仇。”
这时,群众越来越多,戴树民站在中间,大声说:
“回来不仅为老百姓报仇,还要建立政权哩。”
群众看人不多,又问:
“你们回来多少人”
戴树民看团丁们都还在,也不敢说实话,就故意问群众:
“你们听说我们有多少人”
有一个党员很机灵,他知道戴树民不愿说实话,便说:
“听说你们有好几千人。”
戴树民笑笑,说:
“何止好几千,到处都是。”
戴树民将团丁放走了以后,便叫楚汉华和郑亚楼去高桥,将郭志浩他们接回来。等大家全回来后,就动手起过去埋在地下的枪,一夜就挖出三十二条,步枪都生锈成了麻子了,怎么擦也擦不好,但也是好东西,扛着也吓人。有一支转盘枪,没有一粒子弹,大家就用套子将其套起来,走到哪就给群众看,群众来看,多远地就吓唬人家,说枪一响就咚咚咚,咚咚咚……说这些话的目的,主要是传给敌人听的。
工农革命军的同志回到老区,亲眼看到了反动派犯下的滔天罪行,处处有烈士们血迹,有失去父母的小伢,有失去儿子的老人,有失去丈夫的妇女。房屋被毁了,留下一堆堆的灰烬,和支离破碎的家具;无数乡亲被迫流落他乡,生死不明。眼望着被蹂躏得凄凉的故乡,耳听着乡亲们悲愤的控诉,仇恨的烈火顿时在胸膛中炽烈地燃烧起来。战士们含着血泪,利用了有利时机,立即向土豪劣绅、“清乡团”展开了猛烈的反击,广大群众也揭竿而起,每逢作战,农民像潮水一般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拿起刀枪参战。不几天,就消灭了上戴家、长冲、两道桥、长塘边、谭畈河、料棚等地的反动民团,农民高兴的把这些胜利,称为“二次暴动”。群众到处唱着:
党员游击转回还,
先打“清乡团”;
铲土豪、除劣绅,
一心要共产。
谁敢来抵抗,
叫他狗命完!
只急得土豪劣绅两眼朝上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