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张报信,在罗汉镇周围是个讨人嫌的东西。他自幼就在镇上偷鸡摸狗,没人不知道的。有一年,他偷了人家的东西,被人家捉住,他竟用刀砍人家,把人家砍伤了,人家要到官府里去告他,他知道要吃官司,就找张吉硕,平时张报信人前背后到处说张吉硕是他的叔爹,其实根本没那么回事。他们都姓张,可并不是一个家族,张吉硕老人家本可以不管,但老人家心善人好,是镇周围德高望重的人,他看张报信要吃官司坐大牢,心软了,于是,就出面说好话,赔了人家的钱。从那以后,张报信成天叔爹长叔爹短的叫他,没吃没喝就到老人家这儿来讨。张德昌在镇上开了饭店,张报信说是去帮忙,实际上他天天在镇上串街走巷、访家问户的鬼混,肚子饿了讨吃喝。自工农起义军到了木兰山,夏梦石派了一个团来围剿,他成天在外面跑。这天晚上,张德昌有意要瞒着张报信,就叫他晚上在店里看门,哪里也不要去,可是等张德昌一走,张报信就跟上了,一直跟到张德昌的家,什么他都看到了。
张吉硕老人家刚对刘大如进行抢救,张报信就闯进来了。大家一见这个丧门星,都有点紧张。当时,张吉硕老人家心里想,这些年头,镇前镇后谁把张报信当个人对待的,只有他们家把他当个人,对他也够好的了,人总该有心肝吧,他心肠再坏,也不会害到我们家来吧。当时,就给他说得清清楚楚,叫他哪也不能讲,他也答应得好好的,还赌咒发誓说,要是出去说了就遭雷劈。其实,张报信这种人,他有什么心肝,他说话什么时候算数的。他见人想求人,见人想害人,不求人他觉得没有劲,不害人他觉得不过瘾。他见到谁就捉摸着想害谁,害死他亲老子他也不怕妈守寡,他就是这么个家伙,你说他还能有心肝!
现在这会儿,张吉硕老人家心里还能不明白。他已经是八十五岁的人了,经过多少人世沧桑,这点事还能明白不过来,老人家心善人好,好坏是非分明,对恶人也不心软,他也想捉弄捉弄这些坏家伙,他说:
“你又是听我那侄孙说的吧。”
樊金龙一听。愣了,问:
“你侄孙是谁”
“张报信呀!”老人家答道。
樊金龙心里有点不踏实了,他的侄孙能向我报告消息吗这里面会不会有诈他问:
“张报信昨晚来过”
“来过,半夜才走。”张吉硕老人家见樊金龙心里起了疑问,便又想出了办法。原来。张报信昨夜来了他家,弄点吃喝,一阵高兴,就把他听到的樊金龙怎么样坑害鲁加非的,告诉了在场的人,当时老人家听了觉得没什么用处,听就听了,这会儿,他倒觉得可以利用,便说:“他说的可多哩,连樊金龙怎么样坑害鲁加非的事,他全告诉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你们的人,我叫他不要乱说,可他越说越多。”
“放他妈的屁呃!鲁加非是通共产党的,你不要听他瞎说。”樊金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没想到他心中的秘密,竟让张报信这样的小人来回传播者,这还了得。他又问:
“张报信还说些什么”
“他什么都说,连姓樊的搞女人的事,他也说。”老人家说:“他带几个人来,想躲下来,怕不保险,又带着人上山去了。”
“五个人背一个伤员”
“黑夜里我看不清,只听他们吵吵嚷嚷的。”
樊金龙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点起来了,脸上的青筋一下子暴得很粗,要是张报信在跟前,他能一口把他吃了。但是,他是很狡猾的,心眼也很多,他叫几个人回镇把张报信抓起来,等他回去发落。对一老一少他也不想放过,他说:
“老先生,山上的人经常到你们这里来,你们也经常到山上去吗”
“过去经常去,果慧方丈懂得医道,会看病,我也懂点医,一块谈谈医道。”张吉硕老人家说:“现在山上山下都有兵,再也不敢去了。”
“嘿,嘿,不敢去。”樊金龙冷笑两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全家都通共产党,你儿子在镇上开的楚江饭店,就是共产党的秘密联络点。”
“笑话,你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张吉硕老人家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慌张,一点也不示弱。
樊金龙看老汉不卑不亢、不软不硬的态度,知道难以对付。不过,他的头脑反映挺快,他觉得要制服老汉,就得在孩子身上打主意。他听张报信说,老汉只有一个儿子,只有一个孙子。俗话说,老年丧子,天大不幸。老汉独子独孙,岂能不怕断根。中国入迷信,中国人封建,中国人最怕断了后代。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要在张振亚身上下力气。
这时,小振亚拌好猪食正要往外端,他是想瞅机会溜走的。樊金龙喝令一声:
“站住,昨天晚上来的人到哪去了,赶快讲,讲出来没你的事,不讲出来,今天就活剥了你!”
“你们不是搜几遍了吗,夜里我睡觉了,他们来,他们走,我也不知道。”张振亚镇静地回答,你不要看他才十三岁,他可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叭!”樊金龙一巴掌打在孩子的脸上,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接着,敌人又是一阵嚎叫:“他们来,他们走,你也不知道。全是胡扯,你们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给我说出来。”
张吉硕老人家见樊金龙打得那么狠,真是心疼得很,又见他嚎叫得那么凶,便说:
“你有什么气,就在我身上出,你在孩子身上耍什么威风。”
“你心疼。那你就把什么都说出来。”樊金龙以为碰到了老汉的痛处,故意更加凶恶地朝着孩子吼:“你说不说”
张振亚怒视着樊金龙,毫不屈服: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敌人没有办法,就采取毒辣的手段,将张振亚推搡到门外,把衣服剥光,大冷天光着身在外面站着,叫两个敌兵用鞭子抽打。可怜的孩子,身上先是被打成一条条红印子,后来就接连被打破了,一条条血口子,鲜血随着敌人的鞭梢甩在地上,染红一大片。但是,张振亚有骨气,仍然是一声不吭,一字不吐。
打孩子是给老汉颜色看的,张吉硕老人家心里清清楚楚,一鞭一鞭打在孩子的身上,对他来说,真是心如刀割,但他知道斗争的残酷性。这祖孙两个并不是共产党员,但他们是革命的同情者,他们知道做人的骨气,张吉硕老人家眼巴巴地看着孙子受着敌人的摧残,他什么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