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守成没有请示夏梦石。就带着队伍离开了黄麻城。他原先把问题看得非常简单,把工农起义军调出来,来个彻底地消灭,然后到老岳父那里去报功请赏,这条爆炸性的新闻,说不定一下子震惊中外,那我韩守成就会名扬四海了。可是,没有想到,打了一天打成这个样子,损兵折将那么多,怎么向老岳父交代呢他本打算速胜速决,短时间离开黄麻城也没多大关系,没想到解决十几个人就花了一天多,再住下去,他怕黄麻城再出问题,所以,将鲁加非捆绑起来以后,他就提出连夜要赶回去。
樊金龙当上了团长,他说最少也得酬谢三天。其实,酬谢是假,挽留是真。他挽留来挽留去,韩守成谢过来谢过去,最后决定再住一晚上,第二天白天走。
韩守成睡在夜来香旅店,怕冻着,屋里烧了一盆很旺的木炭火,他很想好好睡一觉,但热得他睡不着。这会儿,他又想起了鲁加非。按说,他没有权撤人家的职,全凭一时的冲动,摆一时的威风。现在面临着的问题是,捆绑到黄麻去以后,怎么处理他真希望有人把鲁加非打死,他不但可以逃脱责任,还可以惩罚凶手做个好人。但他总觉得鲁加非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当过北伐军,当过共产党,当过和尚,当过团长,这个人究竟有多大本事,他倒很想领教领教。于是,他便利用这睡不着觉的机会,叫人把鲁加非找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后,看来敌对情绪并不大,没谈几句话就亲热起来了,先是喝茶抽烟,后是碰杯喝酒,两个人整整谈了一夜,但究竟谈了些什么,因为谁也不让听,因此谁也就不知道。
樊金龙这一夜呢,他安排好韩守成以后,又对全团连以上军官训了一番话,这才休息。他也睡在夜来香旅店,他往床上一倒,连衣服都不想脱,就想睡了,他真恨不得好好睡上几天。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害人也害成了,团长也当上了,应该放鞭炮好好庆祝一番,这是他答应过杏花的,答应一放鞭炮庆祝就用花轿娶她。
一想到杏花,他难受起来了。郑三骗子和杏花的死,他怨自己太心急,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由于自己操之过急,烧虾等不得红,结果是鸡也飞了蛋也打了。漂亮的女人死了,好帮手表弟死了,戴天玉、石盛勇也死了,下一步到哪找线索呢樊金龙想了半天,他又想到了张德昌。对于张德昌,他早有所觉察,但从没有惊动,主要问题还是在鲁加非身上。现在只有找张德昌,不但能得到山上起义军的情况,也能弄清鲁加非究竟搞了些什么名堂。想到这里,他立即派人去叫张德昌。
正在这个时候,张报信蹑手蹑脚溜进来了。樊金龙不仅皱了一下眉头,面前这个大烟鬼子张报信,眼尖、鼻子尖、耳朵尖、腿快、手快、嘴快,没有他探听不到的事情,一会儿到这,一会儿到那,有时候同人家面对面站着,把人家口袋里的钱掏走了,人家还不知道。张报信是鲁加非在镇上寻找的耳目,经常到鲁加非那儿去嘀嘀咕咕,樊金龙全清楚,但没有直接联系过。这会儿,他又跑到这儿来了。樊金龙觉得这家伙消息真灵通,心里一动,问:
“张报信,有事吗”
“有。”张报信伸手将夹在耳朵上的一支香烟拿下来,点着吸起来,说:“昨天夜里,山上下来四个人,张德昌领着他们,把那十几个人的尸体都埋啦,有一个人没有死,他们把他背到张德昌乡下的家里去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樊金龙心里兴奋得很,但他故意瞪着眼,咬着牙,用手指头数落着,“你要是给我报假情报,我就敲碎你的脑袋壳。”
“千真万确。”张报信得意忘形地说:“四个人到了镇头,我就发现了,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们。对你说吧,团长大人,这镇里镇外的事,想瞒过我,是办不到的。”
樊金龙点点头,又问:
“你对谁说过”
“对谁也没有说过。”张报信悄声地:“过去有什么事,我只对鲁团长一个人讲,现在你是团长,我就只对你一个人讲。”
“对,对谁也不能讲。”樊金龙拍拍张报信的肩膀,说:“以后不管弄到什么情报,赶紧来报告,有你的好处。”
“是的,是的。”张报信又点头哈腰地走了。
等张报信走后,樊金龙一个人在屋子里,脑袋壳子又转开了,这个事要不要告诉韩守成呢他明天早晨就要走,现在告诉他,他肯定又要顺手牵羊,心头又要添一层高兴。可是,樊金龙又一思量,他走了,我当团长,如果还抓不到起义军的人,我这个团长当的也就不会太舒服了,不如瞒着他,我自己干,干出一点成绩来,好向夏梦石交差。就这样,他自己给自己做了决定。做了决定后,樊金龙又想,自己干又什么时候干呢现在立即出动,弄一个连出去,必然要引起鸡鸣狗吠、人喊马叫,韩守成肯定就要知道,那样人家就要见怪了,怪我不够朋友了,还不如等他们走了,我亲自带人去,起义军的人善于晚上活动,白天是不可能走的。
他就是这样翻来覆去的想着,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韩守成因为急着要回黄麻,早早就把队伍集合起来了,樊金龙着了急,连脸都顾不上洗,就叫集合队伍,他一阵忙乱之后,将韩守成送走了。
送走韩守成之后,不到半天,韩守成派人给樊金龙送来一封信,说鲁加非在路上逃跑,被士兵乱枪击毙了。从此,鲁加非的名字消失了,慢慢地,人们也就把他忘了。
樊金龙心花怒放了,他便立即带领一个连,到了张德昌的村上,迅速将村子包围起来,他亲自带上几个人,冲进了张德昌的家。
在五问土房里,只有张吉硕老大爷和十三岁的孙子张振亚,樊金龙一看,觉得有点奇怪,一般说,张报信不会报假情况,也不敢报假情况,可是人为什么走得这么快呢,而且没留下任何痕迹,难道都有神仙般的本事。樊金龙看到屋里的一老一小跟没事儿一样,老的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用手不断地在捋胡须,小的在拌猪食。樊金龙沉不住气了,蹿过去,一把抓住小的衣领子,鬼喊狼嚎地问:
“夜里有什么人来过。”
小振亚也是有过锻炼的,他才不怕这一套呢!只见他脸不变色心不跳,说:
“没有人来过。早晨我起来,听到猪在叫喊,便赶紧起来拌猪食。”
樊金龙皱皱眉头,转过脸来,问:
“老头,夜里有人来过没有”
张吉硕老人家眼睛睁也不睁,还是不断地用手在捋他的胡须。
樊金龙一看架势,便换了口气,客气地叫了一声:
“老先生。”
老人家这才半睁开眼,说:
“这还差不多,我比你大五十多岁,怎么能开口就叫我老头。你当官的,应该比我们老百姓懂得礼貌,说吧,你有什么事”
樊金龙瞥了张吉硕老爹一眼,他心里着急得很,也只好先咽下这口气,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老先生,夜里你家来过什么人”
老人家心里明白得很,猜出是张报信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