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会议开好，郭志浩、戴树民、曹如海、戴孟雄他们都去做准备了。

欧阳符克想把黄麻的情况全部带回去，而且越详细越好，所以，他不肯走，留下来等着开会。

他被安排在农会办公室里，因为大家都很忙，谁也顾不上和他谈什么。他因为心虚，睡觉、吃饭都不踏实。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赶快找楚汉华摸底，把临来时楚汉菊托他带来的东西交给楚汉华。

他在离开武汉之前，专门去找了楚汉菊，问她要给家里带什么东西，因为他最想见到七里坪的人，又最怕见到七里坪的人，带着东西可以减少七里坪人对他的怀疑。

他找到了她，约她在公园里见面。

她打扮得很俊俏，又勾起了他的爱慕，他们见面谈话不久，他竟大着胆子向她求婚了。他说：“汉菊，我们结婚吧。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呀！”

她感到很突然，因为他们没有相爱的条件，更没有相爱的基础，而且她对他已经产生了怀疑，对于一个不信任的人，是无法相爱的。她赶紧摇头，拒绝说：“不行，不行。我跟人家当女佣人，挣的钱连自己的嘴都糊不上，还结什么婚！”

“不怕，不怕。”他拍拍衣服口袋，说：“我有很多很多的钱，养活你，养活孩子，雇男佣人，雇女佣人，钱也用不完。”

她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很机灵，脑袋挺够用的，便有意用话套他的口气：“欧阳，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很得意地回答说：“我这次去七里坪，要是事情办成了，他们答应，最少也得给我个县长。”

她全听明白了，哪还像共产党人说的话，共产党人立志不怕杀头，不怕坐牢，不要当官。他公开要当官，肯定叛变了。她继续套问他：“他们是谁呀？”

“他们……”他的舌头一下子不听使唤了，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说漏了嘴，便搪塞说：“那还能有谁，是领导呗。”

她越觉得他的话是漏洞百出，想阻止他去七里坪，但又没有办法阻止。她和他都已经知道楚汉华被卢宾婉枪毙后推到江里去了。他问她要带什么东西，她能有什么东西可带呢，带又能带给谁呢？她和楚汉华识字很少，过去他们兄妹曾经约过不少暗记，可是听说楚汉华已经死了，暗记还有什么用呢，谁又能懂呢？她仔细又一想，哥哥和许其朋、罗大虎的关系特别好，也许他会把暗记告诉过他们。她这样一想，觉得带点暗记去也好，他们能懂就更好，不懂也没有关系。于是，她就拿出三个铜板和两块手绢，说：“你带给罗大虎或许其朋，就说这是我哥哥留下来的，送给他们做纪念吧。”

“这些东西你应该留下，送给他们干什么。”欧阳符克油腔滑调地说：“我从七里坪回来，我们就结婚。”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她很认真地说：“我让你带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要是少了，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

他把东西收起来，动身去七里坪了。可是这一路上他心情特别矛盾、复杂，他多么希望能赶快去，可他又害怕去。不到七里坪，他什么消息也得不到，无法向费国栋交差，弄得不好，脑袋也保不住。到七里坪去吧，那儿的人厉害得很，要是发觉我叛变了，就要开大会公审我，就要砍我的头。一想到韩耀光被斗的情景，一想到李玺壁被砍头时的嚎叫声，他心惊胆颤，浑身发抖，吓得他差点叫喊起来，可是，他回过头来又一想，要是因为他告密成功了，黄麻的革命彻底失败了，夏梦石肯定会给我高官厚禄，我就娶楚汉菊，再雇用一个女秘书，人生难得几度秋，这倒也不错，悠哉悠哉，快活我哉，过上一辈子好日子，不也是很好吗。曹操说过，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当叛徒又有什么不行的。从地主阶级中来参加革命，是背叛，再从革命队伍中投到夏梦石的队伍中，也是背叛，背叛来背叛去，只要有利就行，只要有福享就行，别人骂就骂去吧。骂人的人身上也长不了肉，被人骂的人，身上也丢不了肉，他想着想着高兴了，但他又摇摇头，因为他又想到当叛徒太危险，当叛徒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他就是这样，一会儿这么想，一会儿又那么想，始终在复杂的矛盾中翻腾。他从武汉到七里坪的路上，一会儿欢喜若狂，走路带小跑，一会儿心惊胆战，走走停停，有几次又向回走了好多路。错综复杂的思绪，斗争来斗争去，最后还是归结到一点上，只有死心塌地跟随夏梦石，才是一条活路。

他到七里坪以后，一下子又碰到了楚汉华。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但他摸不清，楚汉华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叛变，他问来问去，也问不出来，也看不出来。

这会儿，他在办公室里，也没有事，便迫不及待地找楚汉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