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寿和豫九聋子带领会众,在镇周围转了一圈,看不到人,心里凉了半截,农会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到哪报复去。汪德寿心里很不满,埋怨说:“总教师爷,我说走慢了吧,人都跑光了。”
豫九聋子有一身武艺,但他并不想到处打仗。他不是地主,也不是本地人,是多年在江湖上混饭吃的。张荆歧花了大价钱雇来的,是让他教各个会的武艺的,由于他有些功夫,就编出“刀枪不入”的鬼话来欺骗群众。他这次兴师动众带着人出来,就是希望虚张声势,吓唬一阵,得胜回去就算了。这会儿,到镇上一看,人都跑了,正合他的心意,没想到汪德寿这会儿又抱怨起他来了,他心中不悦,把眼睛一瞪:“这打仗的事,你不懂。告诉你吧,教有教规,会有会法,这么多的子弟,都是我的徒子徒孙,都是我的亲骨肉,打起仗来,都得按照我的办。少念一句咒语,走错一个步子,就会死人的。”
汪德寿一看总教师爷的脸色难堪,他不敢惹,赶快赔笑脸:“总教师爷,你不要误会,一切都由你看着办吧!”
“得胜回营。”豫九聋子的眼睛往天上看。
汪德寿一听,脸色惨白,他的威风一点还没有显呢,怎能就这样走了呢,费这么大的劲,就这么白来一趟吗?他便赶紧嘿嘿的笑几声,赔情似的说:“总教师爷,你别生气,我刚才说的话算是放屁,这么多人到镇上来,哪能马上就走呢?请大家在镇上多住几天,我们七里坪富得很,住上一个月也不会饿肚子的。”
“有本事走遍天下,没本事寸步难行。我们走到哪里,都不会饿肚子的。”豫九聋子根本瞧不起汪德寿,认为他不过是个草包,家里除了有田地,别的什么也没有。一想到他在路上累成那个样子,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便问:“你有什么想法?”
“来的时候,我们不是说过吗,要村村断炊烟,户户闻哭声吗?”汪德寿两只眼睛直盯着总教师爷,因为这句话是他暗地里给豫九聋子三百块钱时说的,他又不敢明着提,便半明半暗地说:“不能这么走一下就算了,总教师爷,你看呢?”
“好说。”豫九聋子心里明白得很,问:“你想要怎么办吧,只要发话,什么都能办得到。”
“对农会怎么办呢?”汪德寿胆怯地说了半句话。
“农会的事好办。”豫九聋子说:“你抓来一个,我给你严处一个。”
“对武汉来的那些学生共产党呢?”汪德寿又说了半句话。
“这个更好办。”豫九聋子说:“你抓来一个,我给你杀一个。你看可行?”
汪德寿的眼睛愣得都竖了起来,没想到又碰上个大滑头鬼,费了那么大的劲请你来是要办事的,我要是能抓人,还请你来干什么?想来想去,他说:“我们需要摆摆威风,要让七里坪的人,一听到红枪会、黑枪会、白枪会,都怕得发抖。”
“对!”豫九聋子高兴地点点头,忽然他又皱起了眉头,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镇上,除了韩、郑两家,别的不管谁家,想拿就拿,想吃就吃,想烧就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汪德寿瞪着眼睛要吃人。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豫九聋子说:“我们这帮人全是你领来的,我是替你着想,给你留一条后路,只要你不怕人家骂你,我们什么事都可以干的。”
“不怕,不怕。”汪德寿说:“狠狠地干一场。”
豫九聋子说说嘴可以,但真要他下决心,他也犹豫了。因为张荆歧三不准有言在先,他怕交代不了,便说:
“我好办,只是总会长那儿难说话,我怕他怪罪下来,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汪德寿又解开腰带,拿出二百块银元,说:“一切都有我来承担。”
“好来,只要有你这句话,保你满意。”豫九聋子拿了银元,然后把各个会的教师爷都找了来,吩咐道:“我们这次来的神威大振,所向无敌,旗开得胜,但是,我们不能空着手回去,大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教师爷们回去一说,一些入会的地痞、流氓,有了这个机会,浩劫七里坪开始了。
有的拉耕牛、赶猪羊,有的翻箱倒柜、夺拿东西,有的捉鸡抓兔、逮鹅撵鸭,有的抢拿东西、掳掠财物,有的毁坏庄稼。烧毁房屋……
七里坪阴风惨惨,妖雾沉沉。
众多会众,在七里坪和附近的几个村庄上,整整地折腾了一天,把好端端的七里坪弄得不成样子。到天黑,才回去。临走时,汪德寿还觉得不解恨,亲自放了一把火。
会众们这次来,七里坪损失相当惨重,抢走的钱财、物资很多,光烧毁的房屋就有二十多间,拉走的耕牛就有二百多条。
豫九聋子带领会众连夜赶回去,自然中间不断有人给张荆歧送信。张荆歧听到出征旗开得胜,十分高兴,至于那些烧呀、抢呀,都说是会众们撤走后,汪德寿带人干的,张老虎也就没有追根究底。
张荆歧叫人在门前场院四周点起了篝火,杀猪宰羊,当着会众的面,先祭神,后庆贺,进一步欺骗会众,要大家打仗冲在前面,如不冲在前面,神灵就不保护,就要遭殃。
又闹了一个通宵,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再说,那韩守业和张生洪稳坐在县城里,坐等听消息,他既不怕红枪会进攻县城,又不要出兵支援红枪会,他们策划的这次进攻,是打着汪德寿勾结红枪会的旗号。所以,他们是坐山观虎斗。七里坪不断派人到城里告急,他们跟没听见一样。可是,等会众们撤离七里坪以后,韩守业立即派张生洪带着二十口肥猪、二十多匹布到张家店去慰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