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荆歧娶杜金花,喜事办了七天七夜,非常排场,非常热闹,四方宫的里里外外都是人,花天酒地,猜拳行令,饮酒作乐,天天还通宵达旦地唱大戏……
张生洪是跟杜金花的花轿来的,他天天酒足饭饱,可心里着急得像火烧火燎,张荆歧正在兴头上,谁跟他也说不上话,张生洪虽然很着急,但也不敢破坏他叔叔的情绪。
过了七天以后,客人们相继地走了,这天晚上,他见了张荆歧,笑着问:“叔,可心满意足?”张荆歧满嘴喷着酒气,摇头晃脑:“要是韩耀光没有死,让他看到这一切,我就更心满意足了,可惜他死了。当年,他把杜金花抢走了,你知道我难受到什么程度吗!现在,她回到我的身边,办喜事他见不到,也是美中不足,可惜,可惜。”
张生洪理解不了他叔叔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他觉得这正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便说:“韩韩光就不该那么做,落得没有好死的下场。”
“就是。”张荆歧很高兴地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好。”
张生洪趁机说:“叔叔,你心满意足了,可你答应人家的事,也该对现了,你每天在家里高兴,他守业每天可是难受啊。”
“有什么好难受的,农民办农会,没有枪,没有炮,就把他吓破了胆啦。”张荆歧哼了一声:“堂堂的县太爷,胆小的就像老鼠,回去告诉他,腰杆挺硬点,不怕,有我这个外公爹哩。他的老子没脸皮找我,要是他老子厚着脸来,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我这个人是讲义气的……”
张荆歧因为高兴,话越说越多,而且都是教训的口气,要是往常,张生洪屁也不敢放,就会悄悄地走了。可是这会儿,他怎么也不能走,韩守业花了那么多代价,就讨回去这么几句不止痒不止渴的话,他能满意,我这个县党部书记长,当的还能舒服,想到这里,他硬着头皮央求说:
“叔,我这个当书记长的,以后还得依靠人家县长哩!”
“那是啊。”张荆歧说:“不过,有我,他也不敢怠慢你。”
“叔,你人多势众,何不摆摆威风,派点人到七里坪去走一趟。”张生洪怂恿说:“只要你派人走一趟,吓唬吓唬,就能把农会吓散了。”
张荆歧听了,脑门一皱,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因为他跟夏梦石、韩耀光不一样。夏梦石到处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势力,那全是为了做官求荣,官做得越大他越高兴。韩耀光只顾置田地兴家业,以富有为荣,家产越多越好,剥削、压榨、欺侮穷人,手段毒辣得很。张荆歧拼命扩大自己的势力,应该说是那两个人的总和。但是,他到处标榜,一不是为了求官,二不是为了兴家,而是为了高兴、保护家园。他只有方圆十多里的势力范围,只要别人不惹他,他也不向外扩张。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他有很残酷的一面,但也有开明的一面。有人得罪了他,他要处置起来,人世间一切毒辣的办法,甚至从来没有过的毒辣办法,他也能用得出来。但是,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不见要饭的,不见光屁股的,他到处办学,凡是在龄儿童、青少年,一概读书。有人问他搞的是三民主义,还是共产主义,他都是置之一笑,说是标新立异而已,所以,现在这会儿,叫他去七里坪,他感到很为难。前些日子汪德寿来找他时,他就想过,我虽然人多势众,但犯不着去七里坪,那里搞农会关我什么事,我惹那些是非干什么。所以,现在张生洪央求来央求去,他仍然不想出动他的人马。
张荆歧皱皱脑门,又一想,把杜金花像娶新媳妇一样娶回来,还不是为了争口气,趁这个机会,摆摆威风也可以。他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花费了不少钱财,组织了红枪会、黑枪会、白枪会、大刀会、孝子会、扇子会……有上万名会众,该出去摆摆威风了,也让人知道我这个张老虎,几十年并不是没有作为的,想到这里,他说:“倒是可以去一趟。”
张生洪的脑袋很灵活,便煽风点火地说:“现在,夏司令在武汉,韩耀光死了,这鄂东北、豫东南指望谁,就指望你了。这个时候,何不趁机把势力扩张开去!”
有势力的人的威风是沾火就着的。张生洪这番挑逗性的话,把张荆歧的心给拨动了。他几十年前就想当土皇帝,经张生洪这么一说,他想自己才是五十八岁的人,应该是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鄂东北、豫东南的天下,我张荆歧不来顶谁来顶,对,大干一场,于是,他答应了张生洪的要求。但是,他又说:“不过,到七里坪去,一不准杀人,二不准抢东西,三不准烧房子。要扩大我的影响。”
张生洪的任务是来搬兵的,只要把七里坪农会的活动平息下去就行了。于是,他就满口答应了。
商量已定,张荆歧立即叫人通知各会首,把多年练出来的绝招都拿出来露一手,显一显威风。